争夺，不是什么好词。说起争夺，都是些晦涩的有些阴暗的事。更何况是一个皇家子弟。一想起来，都觉得不会太平。“我问你，你想做什么？”

    “我并不想做什么。现在我只想离开朗晔，离开皇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不想知道了。”他在说谎。他如何能甘心。而今必须要离开。终有朝一日，他会回来，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可是他不能跟她说。由始至终还是害怕。不能敞开心扉，彻底将自己交给她。就仿佛她也是一样，不敢将一切放在他的手心。不敢以命相托，终是因为各种原因不敢纵情。

    “为了我吗？”沉寂的夜，她咄咄逼人。他只沉默，手心里还紧紧拽着缰绳。徵羽沉默，拨开他的手指，“松手吧！”

    他沉默松开了手。徵羽抬眼看见了听他苍白的脸。他低头，“因为你，所以不想妥协。皇兄知道了我的一切，他不会放过我的。就算明知我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威胁。他也不会让我留在皇城。”

    拿了他手上的缰绳，起身放在了一旁的柜上。她不曾回身，指尖磨蹭着那鞭子，心里头一阵阵地发凉。良久之后，笑道：“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她早就发现了，他很累。手在颤抖，身子也发抖，眼睛红红的。

    窸窸窣窣，一阵轻响，他从后环住她的腰。“我好累！”

    “休息一下！”她勾唇一笑，扯了他回榻上。他一躺下，就睡着了。因为真的是太累，他蜷缩着赖在她身边，安心地睡着。他半侧着身的姿势，很防备。徵羽睡不着，掀开了一角被子，缓步走下床榻。不知不觉地，出了门。

    抬头，可以看见，夜，繁星点点。

    蜷缩着靠着栏杆，纤手抓着那一角丝帘。透过那薄如蝉翼的丝帘，可以看见星在闪耀。许久之后，她渐渐近乎要睡着了。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看见他一觉醒来，起身往外走来。徵羽伸出了腿。被绊了一下，他干脆坐在了她的身边。两人背对背靠着，漫不经心地谈着话，“明天……明天就会知道陛下的决定了。婧，你会怕吗？”

    “不怕！只是不忍要你跟着我去边疆苦寒之地。”

    “如果我说我不能立刻跟你离开。你会怎么想？”

    他不说话，只伸手扯着丝帘。徵羽拽在手心里不放。他一使力。徵羽生生倒下，压住了丝帘。砰一声，将垂挂丝帘的架子扯了下来。砸到了脚踝。猛地一阵锥的痛。

    刘婧回过身来，抱着她起身。夜风吹起她的裙摆。才泡过脚，又再度泡了一次。他蹲在她身边，也不说话，用一种很可怜的眼神，默默地看着她。徵羽伸出手，五指并拢，挡住他的眼睛。“不要看我。”

    他不说话，推开了她的手。徵羽瞟了他一眼，别过了头，“我说，不要看着我。”

    “脚还疼吗？”

    “不疼！”显然带着点赌气的味道。刘婧站起身，做到了她身边。睇视了她一眼，回眸的时候无限委屈。徵羽伸出手戳了他脑袋一下，娇嗔道：“少在这里装委屈。”

    他回过头来，不怀好意地笑，“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看我做什么？看我就指望我原谅你让我受伤？”

    “你留在这里有什么事要做吗？”终究是要面对的事，他不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什么话也没说过。徵羽愣愣望着他，柔柔的扑进他怀里。吻，落在他的脖颈，温柔多情。“我要找到一个人，有些事，我想要弄清楚。究竟为什么我会来这里……”

    说至此，徵羽一愣。她想要弄明白，最主要的原因是想要回去。回去她的实验室。相对的，若是回去，她会失去他。从未曾想过这一点，心里头有些忐忑。

    而对面的刘婧，看着她的眼睛一时间失去了神采。突然仿佛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紧紧抓住她的手，抓疼了她。抓得她回过神来。

    明眸似水，水晶珠帘在眼中闪动。他急道：“弄清楚之后，又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徵羽开始往后缩。她不知如何回答，说明白了，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回答。时至如今，是去是留，她难以取舍。可是不弄清楚，她不会甘心。更不会明白，她缘何而来。她在这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不要说你不知道。我很清楚，你知道！”换成他咄咄逼人。徵羽想要留点时间好好地想一想，想明白。可是他不给他时间，紧紧抓着她的手腕。麻麻的疼痛感，让她无法忽视。舔了舔干涩的唇，依旧还是不知如何回答。

    “回答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你。我要找的那个人就在皇城，我必须要找到她。无论付出任何的代价。但是无论结局如何，我一定会去找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到你身边。”她急切地想要渴望得到他的理解。总觉得若是不解释，他会误会。

    他的手轻轻抬起，捧住了她的脸。“可以吻你吗？”

    突兀的转换，她一愣。片刻后，红了脸，却还是镇定地凑上了脸，献上红唇。他闭上眼，享受她的轻吻。反身将她压在身下。火热的吻，火热的情，她沉湎难以自拔。平生不会爱，才懂得爱，便深爱。她不知道，如何舍得。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他轻声的呼唤，痴痴呢喃着说爱她。她也好想说爱他。舍不得，难道要放弃离开……

    朦朦胧胧的醒来，他已不在身边。每一次，醒来之后，身边空无一人。温暖不在，冰冷的手，还残留着他唇的温度。可是每一次，他都不在，那一种心情。她从来没有说过，可是心里还是难免会失落。

    “王妃，你醒了？”早前还被李叔关在柴房的小梅，已经被放了出来。徵羽并不知其间的曲折，便不曾问什么。安安静静地洗漱。与其说是安静还不如说是死气沉沉的。

    “小姐，今儿个一早看见七爷急匆匆地去了皇城。他还跟我说了一句，‘好好照顾王妃！’我总感觉，他跟以往有些不同。总觉得……”

    徵羽并不想由着她猜测，开口打断，“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快一个时辰了。”

    徵羽恍惚点头。抬眼看见了衣架上一件桃红色的衣裳。“这件衣裳……”

    “这一季最新的丝绸。都是太后送的。奴婢听说各位妃子都有。”

    “桃红色，很鲜艳。”她其实想说，不是她平日里会选择的颜色。小梅回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在这皇城，越出挑越受宠的人才敢穿如此明丽的衣裳。皇太后的赏赐，无疑是想要告诉别人，她宠你。”

    “她宠的不是我，是七爷……”这么一说，徵羽突然想起，只要太后在一日，她所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陛下不可能会对七爷怎么样。毕竟还有个太后在那里。只是如果太后不知，圣旨又先她一步，下了旨意，那么想要挽回，那就难了。

    这么一想，她扯落了那桃红的衣裳，利索地套好，快马扬鞭穿过飞桥，进了皇城。还没行得多远，便被人拦了下来。下了马，一路飞跑想着永和宫去。这皇城里，谁人不识得这七王妃。可是见过再多的人，见过再多的奇事。对于一个不顾及形象，疯狂奔跑的王妃，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一路跑着，到了太后殿前。气还没有喘匀，那头掌宫的宫女，已经迎出了宫外。

    “姑姑怎么在外头……”徵羽喘着气，话都不连贯。那宫女笑了一声，“你这一路跑来，早就有人告到太后娘娘口中了。就怕你不懂规矩，闹到了永和宫里头，惊扰了太后。到时候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闻言，徵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姑姑言重了。实在是有急事找太后，而这宫里又不能骑马。唯有这样一路跑来。若有惊扰之处，还请姑姑见谅。”

    “跟我来吧。记得见太后的时候可不要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嘲讽了几句，加上徵羽态度又这样委婉，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悻悻地转身，带着她往里头走。到了廊下，好心地说了一句，“先在廊下休息一下。奴婢让人去给你打盆水，这样蓬头垢面的去见天后，于礼不合。”

    “多谢姑姑。”她翩翩有礼。那宫女也颇为受用。正命了人去。这头太后早已知道她到了。急着见人，径自走了出来。正撞见她在洗脸。徵羽随意抹了一把脸。端正坐好。太后倒是好脾气，笑道：“不着急，就这么说吧。”

    “太后，我来找您，是因为……”

    “因为婧儿的事？”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已经都知道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哀家以为这是个很不错的结果。我的婧儿突然之间好了。也是时来运转。老天保佑。”

    徵羽唯有干笑。可是笑着笑着，只觉得全身发冷，这边厢肚子只觉得抽筋。抽得难受。脸色刷白。她也不并不觉得有什么事。可就是一点点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