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滚入了一具柔软娇美的躯体,穆函整个人都石化了。
对他来说,俞鹿是仿佛神女一样高不可攀的存在。哪怕在夜深人静时,他也不敢有太多的肖想,生怕会亵渎了她。
她分明是很轻的。可现在被她压着的那边臂膀,却仿佛承载了贵重之物,完全不敢动。
俞鹿等了半天,偷偷张开了一只眼睛,见这家伙还在怔愣,恼他还在浪费时间,就瞪着他,催促道“快点啊!”
穆函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大概明白了俞鹿的意思,环顾了一下周遭,当机立断“郡主,请跟我来。”
……
大皇子虽然不得宠,但排面不比二皇子小。来国子寺也是带了一大批随从的。只不过,刚才与嵇允在水榭旁密谈时,大皇子将闲杂人等都遣到了远处。这就导致了,在发现偷听者时,他们的动作慢了一步。
等大皇子带着人追到了这附近时,已经完全跟丢了。
穿过了一扇月洞门,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倒是让人措手不及——长廊的那排打磨光滑的木椅上,俞鹿有些痛苦地拧着眉,脸颊很红,躺在了那上面。
她的身边,地上半跪着一个御林军模样的少年,正一脸忧虑地在用衣袖给她扇风。
俞鹿似乎很晕,『迷』糊中,手一直紧紧抓住了那少年的袖子。
嵇允见到这一幕,一下子就定住了,眯了眯眼。
他记得这个侍卫。上一次被救出山洞时,俞鹿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投向了这个侍卫的怀抱。
俞鹿在自己的父皇面前颇受看重,大皇子生怕被她看出端倪,脚步一顿,硬生生地将满心的气急败坏给按捺了下去。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的人继续搜,自己则挤出了一个与平日无异的温吞表情,走了过去,忧心忡忡地问“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半跪在俞鹿身边的穆函,仿佛才察觉到有人靠近,忙低头行礼。
“大皇子哥哥。”俞鹿虚弱地睁开了眼“我刚才在花园那边逛,可能是中暑了,头有点晕,在这里躺一会儿,休息下就没事了。”
这理由也和大皇子猜测的无异,他看向了穆函,穆函也说“大皇子殿下,卑职在附近巡逻,看见郡主躺在了这里,一动不动的,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问“你们方才在此,可有见过什么人走过?”
穆函说“好像的确是有一个影子从墙的那边跑过去了,不过,卑职一直在为郡主扇风,没有看清那人是男是女。”
大皇子急问“那人现在往哪里去了?”
穆函指向了远处的一个拱门“往那边去了。”
大皇子对随从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往那方向去找,心里安定了些许,也就关心了俞鹿几句“妹妹这么难受,不如进屋休息一下,请个医士来看看吧?”
嵇允走了上来,半蹲在俞鹿身边,衣衫堆叠一地,不着痕迹地将俞鹿那只抓住穆函袖子的手,拿到了自己的手心里,指腹就要『摸』上她的脉“郡主,我先为你把一把脉。”
俞鹿正心虚着呢,瞬间将手抽了出来,脱口道“不用,你别碰我!”
嵇允可是会医术的,万一让他看出来她是装的怎么办?
装模作样事小,让他怀疑自己就是偷听的人那就麻烦了。毕竟俞鹿完全没有信心,在他密谋的那场大事前,自己可以占据上风。
一旦她和他的计划出现了冲突,一定会是被放弃的一方。
被她断然拒绝,嵇允就是一僵。
他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那副明显抗拒自己的表情。
再待下去,被那么几双眼睛看着,俞鹿都怕自己真的要『露』出马脚了。她连忙捂着头,装出一副不剩虚弱的模样,对穆函说“不用找什么医士了,穆函,你快送我到避雨阁去休息一下。”
当着众人的面,穆函扶起了她,将人背起,对大皇子等人微一点头行礼,就带着俞鹿离开了。
等人彻底走远了,大皇子才摇摇头,感慨“嵇允,我这堂妹如此待你,你在她身边应该过得不怎么样吧。”
嵇允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两道无比阴沉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依偎在一起渐行渐远的两人身后,久久未动。
转移到避雨阁里,关上了门,遣退无关人等后,俞鹿才一改柔弱之态,蹦了起来“穆函,刚才多亏你够机灵,看到我的脸跑红了,能想到装中暑的办法!”
穆函道“能帮到郡主是卑职之幸。”
俞鹿捊了一下头发,忽然说“对了,方才的事,你千万不要对外说啊。这也是为了你好。”
“郡主,请您放心,卑职一定会保守秘密的。”穆函的语气,分外郑重“不论何时,卑职永远都会和您站在同一边。”
穆函不能久留,很快就出去当值了。俞鹿在这里躺了一会儿,有点想偷懒,就干脆不出去了。半睡半醒间,她感觉到光线似乎暗了下来。
身边有人。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窗边放下那些卷帘。原来外面的天阴了,天边聚拢起了一团雨云。晶亮的雨丝往下飘落。嵇允收回了关窗的手,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醒了?头还晕吗?”
“现在好多了。”俞鹿有些心虚,忙借天气转移了话题“你特地来帮我关窗的吗?”
嵇允“嗯”了一声,在床边坐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又拉着个脸啊,不会是因为我刚才没理你生气了吧?”俞鹿从塌上直起了身子,伸出两手,扯了扯嵇允的脸颊,嬉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快成亲了,不能让人看到我们的关系的啊。”
嵇允脸『色』一冷。
果然,她的温柔,只会在这种没人的时候给他。
当有旁人在场时,他就仿佛沦落成了她身边一个不能见光的情人。
嵇允垂眼,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已经越来越不懂自己的心了。明明一开始,是抱着利用她的心态来接近她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为了她对自己亲近与否、为了她的忽冷忽热而患得患失。焦躁和妒意郁结在了心头,却找不到立场去发泄。
还不知为何,每当看到她完全不把那晚的事放在心上,还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自己的婚事,嵇允的心底,就会浮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仿佛绿云罩顶般的古怪滋味。
忽然,他将她作弄自己的两只手都拉了下来,将她也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再亲一次。”
俞鹿眼睛微睁“什么?”
嵇允伸出手指,轻轻地按了按她的下唇,说“就像那天在假山后面,你做的事一样。”
这是变相想要她哄人的意思吗?俞鹿倒是不排斥,两手撑住他的心口,慢慢挨近。
但这一次还没触到,门的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声音“郡主,翰林院的连烨侍郎听说您在此,特来求见。他已经等在外面了。”
翰林院和国子寺的来往也颇为密切,连烨今天来到国子寺,听说俞鹿身子不适,就自觉又找到了一个献殷勤的好机会,就来她面前刷存在感了。
被他一搅和,事情自然也进行不下去。
翰林院估计真的很闲,自从连烨发现在国子寺可以很轻易就找到俞鹿后,他一连几天,都出现在了俞鹿的面前,不是嘘寒问暖,就是赋诗写词送她。
周朝的风气颇为开放,再加上有永熙帝口头赐婚在前,众人也没有觉得他孟浪。
但没多久,连烨的这番攻势,就突然中断了。
月末,在翰林院的书库中,连烨被发现了与一个婢女鬼混。第二天被人找到时,两人还没睡醒,身上还散发着酒气。那婢女,正好是二皇子府中的人。
这是严重的渎职行为。事后,那婢女悬梁自尽了,连烨则遭到了降职的处罚。
更重要的是,他与俞鹿的婚约本来都已经半落成了,居然出了这种丑事。周朝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不过既然高攀了皇家做郡马,娶了郡主还妄想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肯定是想都不能想的。
事发后第二天,靖王就亲自进了宫,请永熙帝取消了这桩婚约。反正俞鹿的年纪还小,再等几年慢慢挑选,也总比匆匆忙忙地嫁了要好。
在余波渐散时,也有一些人注意到了,看起来与朝廷任何势力都没有牵扯的连烨,背地里却勾搭上二皇子府的婢女。自然也有些声音递到了多疑的永熙帝耳边。
在婚约被取消后,进度条倏然提高到了65。
系统说过若是婚约被弄掉了,一定是因为嵇允对她的好感达到一定程度,出手干预这件事了。
至于为什么刚好选择了二皇子的婢女,俞鹿相信,嵇允应该不是未卜先知,或者掌握了证据,提前知道了连烨和二皇子以后会勾结造反。不然的话,他下手不会那么轻。
结合那日在水榭旁偷听到的话,嵇允很可能只是想一石二鸟罢了。既可以解决掉连烨,又能激起永熙帝对二皇子与朝臣私下往来的疑心。
不过,这件桃『色』绯闻,很快就被另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给盖过了。
——八月初,“萧家灭门”这个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周朝的每一寸土地。
六月的时候,萧家人就神秘失踪了,永熙帝对朝臣解释是搬走了去做秘密任务,但普天之下,竟没有一个人看到过他们的行踪。如今百姓才得知,战功赫赫的萧齐将军,竟是因为永熙帝的猜忌,而惨死在了『乱』箭之中。
全家老小,在随后遭到了屠杀,无一幸免。
只有萧景丞一个人逃走了。此消息便是他抵达安全的地方后,才放出来的。
这个消息,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百姓怒不可遏,民怨滔天。偏生,朝廷只能镇压,无法辟谣。毕竟最好的辟谣方式就是让萧家人现身。但是萧家人的尸首早已入土,还想让他们出来走几步,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
百姓苦昏君已久,被萧家一事激化了愤怒,越是被朝廷重兵镇压,民情就越是激愤。一时之间,各地都纷纷冒出了流民之『乱』的苗头。
在永熙帝焦头烂额的混『乱』时刻,周朝每年秋天时举办的祭祖仪式,到来了。
在这一天,所有的皇宫贵族与大臣都要入宫,一同参加宫宴。
宫宴布置得华丽而隆重,丝竹声不断。但现场的气氛却很沉重。连端着酒壶的宫人,都个个提心吊胆的。
这段时间,因为民间的反对声浪,永熙帝的心情很坏,脾气也肉眼可见地暴躁。残暴程度更胜往昔,往往宫人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也会被罚得不成人形。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天早上的祭祖仪式,有一个很重要的步骤,就是永熙帝在群臣面前,上祭台点香。但今天就跟撞邪了似的,那三根香怎么也点不着。从一开始就不顺。
因此,在场吃酒的人,一个二个都夹着尾巴,低着头,生怕与永熙帝对视,被他注意到了,触他的霉头。
嵇允作为家臣,自然是伴在了靖王和俞鹿的身边。
俞鹿吃酒时偷看四周。
大皇子今晚倒是出席了宴会。一向高调的二皇子,却不见踪影。
不知为何,从落座开始,俞鹿的眼皮就一直在轻跳,也许是她多心了吧,总觉得永熙帝有好几次,目光都望向了她的方向。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结束,俞鹿整了整衣衫,正欲离开,走到了宴会门外,她就被一个太监拦住了“郡主,皇上有事请你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