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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水云被马山虎从龙头寺救走后,在黄河滩呆了两天,第三天就随马山虎过了渭河,来到华山脚下的华阴县城。在一般人眼里,土匪们大都长年生活在人迹罕见的山上或河滩中,其实不然,许多土匪头子都在县城等繁华地段购置房产,在厌倦了山上或河滩中枯燥的生活后便会来到城中,赌博、吃酒、玩女人,更有一些讲究斯文一点的,还要把那些漂亮的女戏子请到家中唱堂会。有些土匪头子还在城中开店做生意,为自己今后的生计留条后路。而那些在城中照看房产或生意的人,自然是土匪头子的心腹,在这一点上马山虎自然也不例外。几年前,马山虎就在华山脚下的华阴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买了一大爿店铺,开了一个叫西岳客栈的车马店。马山虎在此开设客栈,是因为华阴地处关中要道,南依秦岭,北临渭河洛河,是中原进入关中乃至甘肃、宁夏等西北地区物资往来必经之道,各地商贾云集,在此开设客栈不但可了解南来北往客商情况,又因地处著名西岳华山脚下,一些文人骚客及政界大员常常来此游览观赏,在此可以探听到一些官府动向。小老汉完婚后,马山虎就派小老汉在西岳客栈打点生意。小老汉在马山虎拉杆子举事时就是马山虎的铁杆心腹,加之早年又在车马店当过伙计,对车马店里的门门道道路数很熟,西岳客栈在小老汉的打理下,一直生意兴隆,每年给马山虎带来不少进账。在西岳客栈的东临,是一院高大气派的青砖大瓦房,这也是马山虎来华阴县城的落脚之处。平时里面住着一对母子,母亲是一个精干利落,长相漂亮名叫莲花的三十五六岁的寡妇,儿子是一个哑巴。五六年前,马山虎在华阴遭官府追杀,无路可走的马山虎躲到莲花家,面对官军的敲门声,莲花急中生智,不由分说扒了马山虎的衣服把马山虎压到炕上,然后衣服凌乱,头发蓬松地打开房门,那些官兵以为是寡妇在大白天偷汉子,于是在把莲花戏弄一番后离开莲花家院子。马山虎为感激莲花的救命之恩,从此和莲花以姐弟相称,加上莲花大胆泼辣,时间一长,还真和马山虎成了无话不说的亲姐弟。那个当年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小哑巴更是被马山虎当做亲侄子一样疼爱,五六年后的今天,那小哑巴成为一个身高一米八零,虎背熊腰的小伙子,每次一见到马山虎,就会“呜哩哇啦”地上前打招呼,而马山虎每一次回到这里,也会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感到十分亲切。

    马山虎把水云安顿在西岳客栈隔壁院内,让莲花和她的哑巴儿子陪着水云,每天一大早,就会有西岳客栈的伙计按时把各种蔬菜、肉,还有一些山鸡、野兔等野味送来,而莲花又做得一手好菜,这样水云一日三餐,好不丰盛。其间还来了两个裁缝,给水云量了衣服,没过几天,裁缝就送来了水云春、夏、秋、冬的四季衣服。夏天衣服全部用上好的丝绸做成,薄如蝉翼,柔如浮云,穿上舒适凉爽。春秋衣服全是绸缎面料,夹层内衬用的全是上好的洋布,绸缎面颜色光亮鲜艳,手感舒适,洋布内面柔软温棉。至于冬衣,则更是让水云看得目瞪口呆,有狐狸坎肩、貂皮棉袄等等。再看那些衣料的手工,量裁得体,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出自专业裁缝之手,就是县太爷的太太也未必能穿上如此贵重的衣物,至于一般大户人家的女人,更是望尘莫及。水云当然知道这些衣料的价值。于是问莲花这些衣料的来由,莲花每次都是漫不经心地一笑说:“都是我那山虎兄弟让人做的。”水云多次让莲花劝马山虎别再给自己送东西了,莲花就会说:“这些话你给我说没用,要说你自己给我那山虎兄弟说去。”

    水云来到华阴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每天都是莲花陪着她说话聊天,其间莲花还带她去了西岳庙和玉泉院上香,到西岳剧社看戏,只要她们出门,莲花那威猛无比的哑巴儿子都会腰中挎着一把刀紧随她们左右,吓得那些面对水云美色馋得流口水的泼皮无赖没有一个敢上前来,只是远远地惊叹:“哪来这么漂亮的娘们,简直他妈的比仙女还漂亮。”可这中间,水云连马山虎的影子也没见到,水云几次把话题往马山虎的身上引,可莲花每次似乎都把话题引开,转而给她讲一些别的事情。

    这天,马山虎又让人给水云送来一对上好的玉镯子,那玉镯晶莹透亮,色彩纯正,翠色鲜艳,内平外圆,光素无纹,一看就知道是上等好玉。人常说,黄金有价玉无价,水云心中明白,这副玉镯绝对价值不菲,于是对莲花说:“莲花嫂子,水云早就说过,水云不要这些东西,让马大哥别再浪费钱了,可他为何老是不听,又给我买这副镯子,一定花了不少钱。”莲花说:“好妹妹,我早就对你说过,这些话你对我说没用,要说你自己对山虎兄弟说去。”水云说:“我都到华阴一个多月了,可是连马大哥的影子都没见一个,他不见我,我又如何能对他说这些话?”莲花说:“谁说他不见你,山虎兄弟每隔一两天都要回来偷偷地看你。”水云说:“马大哥每隔一两天都要回来看我?那我怎么没见到他?”莲花说:“他都是晚上夜深人静时回来,那时你正在熟睡,当然不知道。”水云说:“他哪里是来看我,一定是回来办其他事情。”莲花说:“水云姑娘这话可就冤枉山虎兄弟了,他真的是回来偷偷地看你,这个山虎兄弟,我还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莲花说这些话时,脸上显出一种神秘的笑,笑得水云不由得红了脸。水云说:“马大哥既然是来看我,为什么又不见我,却要偷偷地看我?”莲花说:“傻姑娘,是真不懂还是装傻,那不明摆着是怕你吗?”水云说:“怕我,马大哥连麻老九都不怕,怎么能怕一个水云?”莲花说:“这男女之事就这么奇怪,他不怕麻老九,却怕水云姑娘,至于什么原因,只能靠水云姑娘细细地想了。”

    这天,水云买了二尺黑洋布鞋面,做了几张千层底,来问莲花要马山虎的鞋样,莲花笑着逗水云说:“妹妹想要山虎兄弟的鞋样,你把他叫回来照着他的脚一量不就有了,我哪里有他的鞋样。”水云说:“好姐姐,你就别挖苦水云了,姐姐一定有。”莲花于是把马山虎的鞋样给了水云,水云一边看着鞋样,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问莲花说:“莲花姐,马大哥难道这么多年身边就没女人?”莲花看了水云一眼,认真地说:“姐姐也不骗你,山虎兄弟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我也多次劝山虎兄弟找个媳妇,可山虎兄弟却说,我马山虎身边不能没有女人,但却注定了一辈子不可能有媳妇。”水云问:“马大哥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那些女人不漂亮?”莲花说:“漂亮,特别有几个丫头,就和水云姑娘一样漂亮,简直漂亮得跟画上画的一样。”水云问:“那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女人?既然那么漂亮马大哥为何还不愿娶她们为妻?”莲花说:“不瞒水云姑娘,像山虎兄弟这种人所接触的女人,大多数是妓女,不过也有几个是良家女子,特别有一个叫枣花的,真的对山虎兄弟很好。我多次劝山虎兄弟娶了枣花算了,可山虎兄弟却说,像他这样整天把脑袋别在裤带上干事的人,没准哪天有个闪失,那不害了人家姑娘。话虽是这么说,其实我明白,在别人眼里山虎兄弟可能是个粗人,其实他的心高着哩,主要原因还是没碰到称心如意的女人。”说到这莲花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看着水云认真地说:“其实我觉得水云姑娘和山虎兄弟挺般配的,而且我有一种感觉,山虎兄弟喜欢你,只要姑娘愿意,姐姐给你俩做个大媒。”

    听了莲花的话,水云放下手中的活,脸上露出一副惆怅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说:“唉,这不可能。”莲花说:“姐姐知道,妹妹心中想着一个叫严裕龙的男人,我听山虎兄弟说过你们的事,他们不明白水云姑娘怎么能受得了那么大的委屈,可是姐姐明白,因为我们都是女人。不过妹妹必须清楚,严裕龙娶不了你,他现在只把你当妹妹看,而且妹妹已经成为严裕龙的一块心病,只要妹妹一天不嫁,严裕龙就一天也不会安心,妹妹如果真的爱严裕龙,就赶快找个称心的男人嫁了吧。女人这一辈子,能遇见一个真心疼自己、为自己生、为自己死的男人就知足了。如今姑娘遇到了这样的男人,他就是山虎兄弟。”水云说:“莲花姐说的我心中都明白,可是我就是忘不了裕龙哥,虽然我和他不能成为夫妻,我一时半会心里却拐不过来这个弯,就算这辈子不能嫁给裕龙哥,也会把他放在心中。”莲花说:“这又何苦呢,你越是这样,那严裕龙心中就越疚愧,妹妹这样无疑是在折磨他,这不是爱,是折磨,妹妹真要是为严裕龙着想,还是早日嫁了吧,要不我现在就派人把山虎兄弟叫回来,妹妹有什么话尽管对他说。”听了莲花的话,水云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抬头看着窗外陷入深思。

    马山虎收到莲花让他回西岳客栈的消息,带着猴子骑马飞快地来到华阴县城,一进门就问莲花说:“莲花姐,到底有啥要紧事要我如此匆忙地赶回来?”莲花说:“何事,还不是你的终身大事,我已给水云姑娘说了你喜欢她,我要为你们俩人做大媒。”听了莲花的话,一贯豪爽的马山虎竟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害羞地问莲花:“那水云姑娘咋说?”莲花说:“水云姑娘咋说你自己不会去问,人家一个漂亮姑娘,能好意思说她愿意。我今天只是告诉你,这层纸我是替你捅破了,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如何表现了。”马山虎说:“我的好姐姐,你就别在这拐弯抹角了,你山虎兄弟是个粗人,你把人都急死了。”恰在这时,水云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看到马山虎,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都羞得低下了头,特别是马山虎,羞得像一个孩子,对莲花和水云说:“西岳客栈的小老汉找我有事商量,我得过去一下。”说完拔腿就往外走。莲花说:“你跑啥哩,水云能把你吃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见不到水云晚上偷偷过来看水云,现在她在你面前,你却吓得连个招呼也不敢打,往日的威风都到哪去了?”然后转身对水云说:“想不到山虎兄弟还是个羞脸子,他怕你。”水云不好意思地说:“莲花姐,你又拿水云开玩笑了。”

    马山虎在西岳客栈坐卧不安,他被水云迷得颠七倒八,脑子里全是水云的影子,实在忍不住了,就找了个借口,一个人悄悄来到隔壁偷偷地看水云。水云一个人坐在炕上纳鞋底,找剪刀剪线头,蓦然间,她发现窗外一双眼睛痴痴地盯着自己,水云明白那是马山虎在偷看她,顿时脸色绯红,但她仍装着没看见,转身给了马山虎一个侧背,继续纳着鞋底,但心却“突突”地狂跳,随着“唉哟”一声,针扎破了手指,那正纳着的雪白的鞋底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血印。马山虎知道是水云发现了自己,因为紧张才扎破了手指,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来到水云面前,本想看水云被扎破的手指,到跟前后却不敢去看,一时不知所措,最后竟“啪”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说:“对不起,水云姑娘,山虎该死。”水云赶忙拉过马山虎的手说:“马大哥快别这样,是水云自己不小心。”两人同时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意识到离对方那么近,水云赶忙松开马山虎的手后退了一步,马山虎一低头慌慌张张地出了屋子。

    “山虎兄,多日不见,你让我和杨雄飞好想啊。”马山虎抬头一看,只见严裕龙和杨雄飞进了院子。马山虎兴奋地快步上前,紧紧地握着严裕龙和杨雄飞的手,双方互相寒暄几句。水云也闻声出了屋子,和杨雄飞打过招呼,然后来到严裕龙面前。水云觉得她有好多话想对严裕龙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两人对望着。水云突然觉察到,严裕龙看她的眼神中少了以前那种热情与炽烈,但却多了一份慈爱和担忧,水云的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莫非真像莲花说的那样,严裕龙现在真的只把自己当亲妹妹看?想到这,心中难免有一份失落。

    杨雄飞快步上前拉着马山虎的手说:“山虎兄,我们俩先进客厅坐,让裕龙兄和水云姑娘进屋说说话。”却见严裕龙赶忙说:“不用了,水云妹妹,龙尾堡家中一切都挺好,你的母亲、公公、婆婆都很好,这些请妹妹尽管放心。山虎兄弟经常去龙尾堡告诉我你的情况,把妹妹托给山虎兄弟我严裕龙放心,山虎兄弟,你可一定要照顾好水云妹妹,水云妹妹就安心地住下吧,我们和山虎弟谈正事。”水云似乎觉得严裕龙话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特别是那句“把妹妹托给山虎兄弟我严裕龙放心”,水云怎么听起来觉得那么别扭,一个人回了屋子,再也没有心思做针线活,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烦恼与惆怅,眼睛看着手中正给马山虎纳的鞋底发呆。

    严裕龙、杨雄飞、马山虎三人进了客厅,莲花这边早已递上了沏好的热茶,而那个哑巴儿子虎子,则一个人在院子中一会举起石锁练臂力,一会又拿了个大刀片子舞得虎虎生风。马山虎、严裕龙和杨雄飞三人坐定,杨雄飞说道:“山虎兄真是好雅致,我说这些天江湖上怎么听不到一点你的信息,原来是找了这么个世外桃源躲了起来,不知山虎兄今后有何打算?”马山虎说:“如果不躲,我们这些在你们国民军眼里当土匪的人,还不被你们剿灭了,等剿灭了麻镇武,我马山虎就回临晋做正当生意。”严裕龙说:“这话我爱听,听了山虎兄弟刚才的话,我把水云妹妹托付给你就更放心了。”

    谈话间马山虎问麻老九,杨雄飞于是给马山虎介绍了国民军围攻临晋城的情况。最后说:“如今国民军把临晋城围得严严实实,那么多临晋百姓和麻老九被国民军围在城中六个多月,缺衣少粮,如今冬季到来,许多人被活活饿死、冻死,只有早日除了麻老九这个害,才能使城内百姓早日解脱。”马山虎说:“请问攻打麻老九我能帮雄飞弟做什么?”杨雄飞说:“凭山虎兄的武功,你可以摸进城去帮我们搞清临晋城内麻匪的布防情况。”

    水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听到严裕龙、杨雄飞、马山虎谈论到麻老九,不由得怒火中烧,忍不住走进屋子对马山虎说:“马大哥,你就帮帮杨大哥吧,麻老九那个活阎王在临晋作了多少恶,水云恨死他了。你帮雄飞大哥打麻老九就是帮水云我的忙。”马山虎说:“好,我马山虎听水云姑娘的,吃完饭我就和你们一块去临晋,摸进临晋城搞清楚城内麻匪的布防情况,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要亲自杀了麻老九那小子。”马山虎那句“我听水云姑娘的”,使大家不由看了水云一眼,看得水云和马山虎的脸上都显出了尴尬。

    马山虎让莲花给他收拾去临晋的东西,却被严裕龙制止了。严裕龙知道杨雄飞是担心自己武功不如马山虎,于是一边用眼睛瞪着杨雄飞不让他说话,一边笑着对马山虎说:“山虎弟雷厉风行的急性子这一辈子也改不了,攻打临晋城还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你现在进城摸到的情报到那时岂不早已过时,因此山虎弟暂时在华阴安心陪着我的妹妹水云,一个月后我和雄飞再来接你。”听了严裕龙的话,马山虎看了水云一眼,却见水云满脸羞涩,红着脸一转身出了屋子。马山虎于是大声说道:“好,一言为定,一个月后我回临晋摸进临晋城,我们兄弟好久不见,今日开怀痛饮,一醉方休。”

    水云和莲花端上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几个人一块围坐着吃了起来,想着一吃完饭严裕龙和杨雄飞就要返回临晋,因此喝酒的气氛并不热烈,而且马山虎和水云都有些依依不舍。临别前,严裕龙把水云叫上前来,同时拉着马山虎的手说:“兄弟,我把水云妹妹托付给你了,一定要照料好水云。”马山虎说:“请裕龙兄放心,我一定会照料好水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