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瑶从陆昝明的车上一下来,迎面对上来人，是陈绍。
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看到穆瑶,他显然愣怔住，随后眼神往陆昝明的车前轻淡地扫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侧的车门随即打开，陆昝明长腿轻抬,扣着西装扣,稳步从车内走了出来，然后跟随着穆瑶的步伐,一前一后。
陈绍眼神瞬间微妙了起来，反应片刻后,过来招呼。
“昝明，穆小姐，你们来了。”陈绍的皮相是十分温润如玉的长相，前庭开阔，鼻挺目正,眼神和气质不似陆昝明那般有攻击性，说话时叫人如沐春风。
但穆瑶却对这个人没由来的提防和警惕,想当初也是这张笑容满面的脸上，笑眯眯地说出想吞下穆家所有地块的话。
典型摆着最和颜悦色的表情,做着最算计人的买卖。
陆昝明上前几步,身影停在了穆瑶的身边，伸手,两相打了个招呼,“陈总。”
似乎顾及有穆瑶在旁,陈绍只是说了一些场面话，寒暄没几句，就让陆昝明自便，他前去别的招呼客人。
不过走时，他意味深长地打量了穆瑶一眼，四目相对，穆瑶挑着锐利的目光，不畏不惧地迎了上去。
见她盯着陈绍看，很快耳边响起声音，打断她的注意力。
“在看什么”
穆瑶收回视线，看了陆昝明一眼，问了个问题，“当初你让我跟陈侬予分手，是不是受陈绍的指使”
陆昝明站在她旁边，侧身，手肘轻轻弯起，曲出一个恰好可以挽着的弧度。
“挽着我。”
穆瑶看了一眼，不满，“先回答我问题。”
陆昝明视线轻轻落下，看着不远不近打量他们的人，口气依旧坚持“挽着我，一边走，一边说。”
穆瑶瞪了他一眼，男人心平气和地接受。
轻轻地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两人步上台阶，往宴会厅走去。
入目都是衣着光鲜，长裙翩翩的来客，穆瑶的这身浅淡的职业装，着实有些扎眼，好在陆昝明在车上就解开了领带，松开的领口，添了几分休闲的气质。
这样一看，两人气质倒也般配。
陈家的这场订婚宴，办的极其隆重盛大，入场宾客上百人，进出进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光是穆瑶这几步走来看见的，就有不少在本地新闻上经常露面。
进来的陆昝明自然不必说，穆瑶跟他走在一起，几乎是个行走的焦点。
一路的窃窃私语，没有停下过，不过穆瑶已经有心理准备，来之前李越就告诉她，陆昝明很少带女伴出席宴会，所以她今晚可能会有点不适应。
这些目光的洗礼，她以前或许习惯，但穆家出事之后，她确实有点不适应。
只要把注意力收回，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陆昝明时不时地停下脚步，寒暄几句场面话，也有人眼神暧昧地往穆瑶身上看，只不过陆昝明的回应都是含糊一句，“有好消息定会分享。”
搞的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更加话里有话。
她一直以为陆昝明的性格，过于高冷，不太圆滑处世，但恰恰相反，或许是他平日里太过高冷，所以一旦放下身价变得平易近人后，反而有种额外的效果。
“不是。”趁着没有人，他回答。
不是陈绍跟他提的那就跟她之前猜的一样，是陆昝明自己提的。
“为什么”
见他迟迟没再出声，感受到穆瑶的手掌从他臂弯处的轻轻抽出，他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穆瑶有点不理解地看过去，“你又想提什么条件”
陆昝明看了她一眼，随后将目光放在不远处舞池里，跳动节奏的男女身上。
穆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想跳舞。”
陆昝明收回视线，“随你。”
穆瑶知道他的意思，陆大总裁想跳舞，但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提，只好暗戳戳。
“你有话可以直说吗我又不是李越，怎么能猜到你心里想什么。”
陆昝明转头，非常认真地回答她“可是你猜到了。”
穆瑶咬牙“好，就算我猜到了，你不说想跳，那我就当你不去。”
男人不说话，穆瑶想听的始终没听到。
穆瑶望着舞池，脑筋一转“好，一支舞，但是整只舞你都必须有问必答。”
脚步停下了，正好走到舞池的边缘，穆瑶还没听到他的回复，就感觉一双大手落在自己的腰间，她低头看，头顶传来一声很低沉的声音，“好。”
穆瑶就这么被带进舞池里，毫无征兆的。
“你的手。”他垂着眼，看着眼前的人，轻声提示，她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伴着旋律，身体已经跟着他的动作。
陆昝明选了国标，并不是穆瑶最擅长的，偏偏她的又是不服输的性格，开头的混乱后，猜了男人几脚，一直到好几个步伐节奏过后，她才慢慢适应过来。
穆瑶“第一个问题，陈绍提出让我用30个亿地做陪嫁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陆昝明十分爽快“知道。”
“你有没有因为这个事，跟陈绍联手对付我过”
“没有，我有所图，他有所图，我们说好，各不干扰。”
穆瑶“好，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跟陈侬予分手”
陆昝明说“你们不合适，陈侬予跟温娇娇的婚事，铁板钉钉，我怕你到时候伤心。”
穆瑶冷哼“我还得谢谢你。”
“不用客气。”
穆瑶“第三个问题，你要我，到底是报复还是因为喜欢”
这个问题，陆昝明一直没回答，嘴唇一直轻轻地抿着，不太像要开口的样子。
“回答我，刚才说了你有问必答。”
陆昝明说“都有。”
穆瑶有点意外，她以为应该是因为报复，没想到陆昝明会承认有喜欢。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报复多，还是喜欢多”
话音刚落，一曲结束，陆昝明颔首笑笑，语气抱歉地说“穆小姐，有问必答的时间结束了。”
穆瑶从来没感觉到时间居然过的这么快。
陆昝明已经恢复神色，“最后一个问题，就让我们下次再交易吧。”
不亏是商人，知道把最有价值的问题留到最值得的事情上，穆瑶笑笑“陆总现在不想说，以后也不用说，过了今天我也没兴趣知道。”
一段舞蹈跳完，两人分道扬镳。
穆瑶还记得今天自己来的目的，于是径直上了二楼。
还是上次的位置，二楼的客厅里坐着一圈的贵妇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着陈侬予的母亲，陈母的右手边坐着穿着洁白长裙的女孩，不知围着她的人说了什么，惹得她满面绯红，低头娇笑。
穆瑶一走近，围着的人群里，就有人低头说了什么。
陈母笑容晏晏的脸上很快拉下，她目光穿过人群看向穆瑶，带着那么一股厌恶。
穆瑶同样也是一副遭恶的表情，她快步走过来，跟满场曳地长裙相比，一身浅色的职业装，步伐凌厉，莫名地让她添了几分摄人的气势。
到了人跟前，步伐站定住，穆瑶脸上挂着笑容，但是就让人平白觉得她笑里藏刀。
“你来干什么”或许是顾及场上有许多人，陈母的语气虽然不太和气，但好在基本礼仪还有。
穆瑶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我来还东西，眼熟吗这是你上次放在我家的。”
看到那张卡，陈母的脸色倏然变了，几分闪躲和不自在“这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穆瑶笑笑，十分有耐心的样子“不记得没关系，我来帮您回忆一下。”
“半个月前，你甩给我一张卡，让我和陈侬予分手，之后外面都在传我收了你一百万的分手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听我说就可以。外面都传，我势力拜金，拿了陈家一百万，所以我今天是来辟个谣的，满足一下在座各位的好奇心，陈家当家主母的手笔，到底有多大方。”
穆瑶直接将之前查询余额的电话录音播放出来
“卡位尾号为余额为壹万元整。”
语音一播报完，在场的人脸色各异，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一万块钱，还不够买个包。”
陈母的脸色更加不好，她平时在外是个家境优渥，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形象，出手阔绰，从来没为钱的事烦神过，平时行事高调又不差钱，没想到此时被人当众揭穿。
“陈夫人，您要是没钱，大可不必打肿脸充胖子，这一万块钱，或许你比我更需要。”
陈母气急败坏，当众戳穿她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有钱，简直是在她面子上疯狂踩着。
“你给我闭嘴谁知道你是不是花得只剩下一万块，特意过来污蔑我。”
穆瑶似乎料到她要说这句话，于是笑着问“我这里还有一句话，各位想不想听听”
八卦是人的本能，虽然表面上没有人说好，但一个个激动的眼神，恨不得了就让穆瑶放出来。
但她还没来得及放出来，陈母的反应尤其大，“不许放谁请你来的，告诉你这是我家，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
见这贵妇人撒泼凶恶，没有一点优雅气质，穆瑶心满意足“陈夫人放心，是陈家邀请我来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陈绍。”
“陈妈陈妈，你去把绍宽叫来。”
穆瑶见好就收，跟在座的各位商量“以后各位要是饭后再谈到这事，一定要记住，陈夫人不是给我一百万，而是只有一万哦。”
所有人都是一副懂了的表情，眼神和表情都带着意思尴尬。
陈母被她揭露得没脸，看着穆瑶的眼神，恨不得啖她肉，那点端庄持重也顾不得维系“你这个贱人，你就是见不得我家侬予好，他跟娇娇在一起，你嫉妒，你满嘴胡话的骗人。”
穆瑶笑容收敛住，剥着手机，当即就要播出另一端录音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手，随即她的手机被人拎起，陈绍拿着她的手机，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我母亲心脏不好，还希望穆小姐手下留情些。”
“我要是不呢，陈总，你把我赶出去”
“当然不会，你跟陆总都是今晚重要的贵宾。”
陈绍的态度倒是客气，穆瑶知道，这番客气不是因为她多厉害，而是她今天是从陆昝明的车上下来的。
他这个人，一贯都会审时度势。
“穆小姐，今晚可以到此为止吗”
穆瑶说“简单，让陈夫人为造谣的事情道个歉吧。”
陈母立刻生气地吼道“你敢让我道歉，你这个贱人。”
陈绍不易察觉地拢了下眉头，似乎并不想开这个口。
“陈总，穆瑶说的是实情，如果陈夫人真的诽谤过她，道个歉不过分吧”陆昝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穆瑶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地转身往后看了一眼。
“绍宽，这个女人就是故意的，她故意趁着你弟弟订婚来恶心我们家，把她给我赶出去。”
穆瑶一点都不想来参加所谓的订婚宴，“只要道完歉，我立刻就走。”
陈绍看了陆昝明一眼，最后实属无奈的表情，“穆小姐，我为母亲的不当言行向你道歉。”
回去的路上，穆瑶一直望着窗外，车内昏暗，她目光轻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道歉，还不高兴”陆昝明问。
“不高兴。”她说，“我是个十分记仇的人。”
陆昝明笑笑，声音低低的，不仔细听很容易错过。
“你笑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你活得生动，这年头，敢坦言自己记仇可不多。”
“喜怒哀乐，怒是最不容易忘记的事情。”
陆昝明似乎不太赞成“最值得记住的，应该是开心的事情。”
穆瑶回头，递了个白眼给他“陆总，我们层次不一样，我的快乐就是报复欺负过我的人。”
陆昝明若有所思“今晚报复了，不怎么也开心。”
穆瑶说“我那不是报复，你没听到陈绍最后道歉那无奈的语气吗”
好像是她无理取闹一样。
陆昝明想了想“你已经是少有能让陈绍妥协的人。”
穆瑶自我认知很清晰“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陈绍道歉之前看了陆昝明一眼，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也觉得我无理取闹，得理不饶人吗”
陆昝明想了想“如果是我，今晚我不一定会让陈家下不来台，但日后，一定会让陈家付出更多的代价。”
穆瑶当然也想，于是虚心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陆昝明笑笑，放低声音诱她“真的想知道”
“嗯。”
“只要一步。”
她更好奇了“你说。”
“只要成为陆太太，你就可以在陆家跟陈家的生意上，任意指手画脚，两家合作很多，陈绍一定会顶不住股东会压力，很快过来求和。”
穆瑶觉得要是搁古代，陆昝明一定有做昏君的潜质，“你这难道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嘛”
“不会，陈绍上面有他父亲和爷爷在世，还有其他伯父在公司持股，只要放出风声，他就顶不住。”
“我懂了，你跟陈绍比，就赢在他上面有人活着，而你上面没人了。”
家里独苗，任性嚣张。陆昝明对陆家的掌权是完完全全，实实在在，而陈绍却受制于人。
“你知道，陈绍跟她夫人为什么藏了六年才结婚吗”
“为什么”
陆昝明笑笑“他结婚，可是要上股东会的。”
穆瑶有点瞠目，这家族得错综复杂到什么地步，连结个婚还要上股东会，“陈绍持集团8股份，没签订婚前协议，婚后股权注定被稀释。”
这么一想，穆瑶反而有些佩服起陈绍来。
虽然都说是掌权人，但陈绍持股只有8，这种情况陈绍只要结婚，一定会签婚前协议，保证自己的股份不会被稀释，他居然没签，穆瑶对陈绍和他夫人更有些好奇了。
“没想到，陈绍那么个机关算尽的人，也会这么傻。”
陆昝明笑着问“不签婚前协议就算傻了”
她挑眉“不然”
陆昝明笑而不语，直到后来结婚后，她看着自己多出的身价，才明白陆昝明意味深长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跟他比，陈绍确实不算人傻钱多。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