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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室友
    离开金玄的办公室之后, 小梁去食堂随便吃了碗素冒菜,又校外的水果摊上买了几个青皮橘子,才晃悠悠走回寝室午睡。宿舍的门没有关, 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温婉少妇在坐在床上叠衣服。梁苏礼貌性的叩了两下门, 得到允许之后才走了进来。

    “我叫梁苏, 民商法方向研一新生, 住进来有一阵了。”梁苏放了个橘子在那少妇的床头柜上,然后懒洋洋地靠在床上。

    “我叫贺晓茹, 安徽考过来的念马克思理论的, 之前在中专当老师。”少妇笑了笑, 也拿出带来的特产给梁苏,“待会你要午休了吧。”

    “没事儿, 我睡得沉,一点声音打扰不到我。”梁苏想了想,起身拉上了窗帘。“从安徽考到四川来, 可真够远的。不过学校里有名的教授多,附近好吃的也多,慢慢适应吧。”

    少妇把整理好的衣服平整的放进柜子中,也躺在铺了竹凉席的床上。“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刚上火车就开始想我们家女儿, 不知道她在幼儿园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和其他孩子闹矛盾之类的。”

    “没事儿, 你在外面深造,孩子的父亲肯定会好好照顾的。”梁苏翻了个身,柔声安慰道。

    “他爸常年在西北的基地里,部队上回趟家要层层审批,孩子从出生到上幼儿园他也就休了两次假。”贺晓茹的笑容里满是苦涩, “所以我想读个研究生,有这个学历到时候能想办法去兰州军区工作,还能把女儿带过去。我们县城中学教学质量太差了,一年只能考两三个大专的。”

    一想到未来,梁苏也跟着惆怅起来。于鹤立这次可以奋不顾身的跑回重庆来,也是从行为上对家人宣誓态度,年之后呢,随着他生意越做越大,见得世面多了,受到的挫折也多了,会不会依旧坚定不移呢

    梁苏在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贺晓茹的踪影。只有床头柜上留着一张便条,用娟秀的字迹告诉她去见导师了,一会儿就回来。梁苏百无聊赖的发了会儿呆,决定给于鹤立打个电话。

    于鹤立此时正在林主任的公寓里收拾东西,正当疲乏的时候听到梁苏的电话打来,犹如夏日里吃到井水里浸了很久的冰镇西瓜,之前积攒的疲乏一扫而空。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有点受宠若惊呢。”于鹤立依旧是那副谐谑慵懒的模样,心底却比蜜还甜。

    梁苏咳嗽了一声,“刚才我去到店里,发现没人才打电话过来,没想到你居然抛下生意偷起懒来。”

    “怎么不直接过来”于鹤立转了转眼珠,“还可以去你导师那弄点好茶喝。”

    梁苏学着他的口气抬杠道“我不想再吃一次闭门羹了,谁知道你是在外面还是在专家楼。对了,今天我见到了带教老师,还有新室友。”

    “室友人怎么样”于鹤立反应极快,“如果跟你出不来就搬出来吧,学校不强制研究生住宿的。”

    梁苏本以为于鹤立会像自己预料中那样关心起带教老师,没想到对方竟然只关心室友的事情。“人看着挺好的,三十来岁,说之前在安徽做老师的。”

    “那我就放心了。这几天我也有点忙,隔壁的房东已经把铺面钥匙交给了我,不过还得装修一下,可能会经常跑建材市场。”于鹤立的口气里不知不觉带了些宠溺,“你乖乖上课哈,想我了就打电话过来,晚上一般都在。”

    梁苏还想问问于鹤立关于婚姻的看法,毕竟两周后本科生就要开学,备课迫在眉睫。转念又觉得自己现在就开口问这么敏感的问题,对方很难不多想。于是随意的打哈哈应付过去。她苦恼的回到床上,觉得自己实在无助。导师路恩平处事偏激,一生从未涉足过婚姻。于鹤立家里的状况也并不和谐,虽然夫妻关系尚可,这是因为传统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导致于父一直拼事业,在亲子关系中常年缺席。而自己上辈子孑然一身过了二十多年,连言情片都没怎么关注过,更别说进入婚姻。

    忽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室友贺晓茹抱着一大摞材料走了进来。“今天见了导师,说安排我做一年级政治系三班的班导师,我正愁着呢,苏苏你怎么样”

    梁苏窝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我要讲课。安排的还是婚姻法这部我之前从未关注过的部门法。整个下午我都一点头绪也没有。”

    贺晓茹用羡慕的眼神望着梁苏,“我宁愿去讲课,至少给以后的工作积累经验。你看分到我手上的,说好听点叫班导师,说不好听点那就是孩子王。什么打杂的苦活儿累活儿都会被塞过来。”

    梁苏呆住,“晓茹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在学校里呆了这么多年,这些套路上的事情看的门儿清。别人都以为学校是书香墨迹、纤尘不染的象牙塔,其实里面藏污纳垢的地方多了去。就比方说工作安排吧,各教研组都想办法把难度大不容易出成果的东西丢到别人那里去,自己拣轻松的、领导看的见得东西挑。各种领导亲信、行政老师和学生干部组成了一条食物链。越到底下事情越多活儿越杂收入越低,还出不了头。”贺晓茹神情漠然,“这就跟家庭关系一样,经济地位低的、备份小的就得听老的管,拿点可怜的零花钱还得做所有的家务,不做家务被长辈指着鼻子骂懒。”

    梁苏想不到外表温婉的贺晓茹私下里居然是个一点就燃的炮仗脾气,自己方才的三言两语可能踩到了她的痛脚,说到最后居然隐隐有了些悲愤交加的味道。不过好在贺晓茹也不觉得这是家丑,与梁苏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室友也可以毫无遮掩的聊起来。

    “也不是每一家都这样。”梁苏笑着对贺晓茹道“不是古人都说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吗我看虽然绝大多数家庭都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但总体上来说还算幸福。不然如果踏入婚姻就意味着痛苦,还多此一举废除包办婚姻做什么。”

    贺晓茹郁闷的躺在床上,半晌才幽幽了口。“也不怕被你笑话,我这么大年纪还出来读书,也是因为家里再呆不下去了。”

    梁苏趴在床上,脸浅浅埋在手肘之间,不以为然“不是想去兰州军区和姐夫团聚才来深造吗,怎么又变成了家里待不下去。”

    “如果能选择带女儿离开那个家,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贺晓茹盯着雪白的天花白,目光涣散开来,“妹妹,你能理解五六年里不能有一个异性好朋友、没有半点隐私、还动不动被指着鼻子骂的日子吗如果我不拼了命的考出来,只怕过不了几年,我的路就只剩下死或者疯了。”

    梁苏看着面前的贺晓茹一副心有不甘又无能为力的模样,有些心疼地说“如果婚姻不能幸福的话,其实和平解除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他是军人,军人配偶提出离婚要经过军人本人同意。”贺晓茹虚焦失神的眼睛里光泽暗淡,仿佛珍珠被埋入泥土,月亮被乌云遮盖住。“我跟家里那位无数次说过,想搬到他身边去单独另过,可家里老人死活都不愿意。后来我又提出离婚,这下子倒好,我单位领导、街道工作人员都聚到我家来劝我,去法院咨询的时候也被告知,未经军人同意,军人的配偶是离不掉婚的。结果我刚从法院回去,就被我婆婆揪着头发用拖鞋打。”

    这年头,离婚仿佛天大的丑事,连左邻右舍都会指指点点。想必贺晓茹也是忍无可忍,所以才对梁苏一吐为快。

    “我有几次被公公婆婆打的受不了,就去要好的女老师家避了一避。第二天本想他们气消了可以坐在一起聊聊,结果进院子就发现婆婆散着头发坐在花坛沿子上哭,说我在外面偷人,不要这个家了。”贺晓茹叹口气,“别看我和我丈夫之前是自由恋爱,其实根本不了解他背后是这样的家庭。早知道的话,我宁可削发做姑子都不会和他结婚。”

    梁苏听得心中酸涩,鬼使神差来了一句“其实可以不结婚的。一个人过清清静静的,至少没有那么大的负担。”

    “我婆婆公公把我视作全家的负担,说我一个教书匠,配不上他们保家卫国的儿子。刚结婚的那会儿我还年轻,总想着在家里多做些活儿免得老人受累,结果就动不动被甩脸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后来我有了经验,学校让我来当班主任,我婆婆就趁机跟踪我,还去找过校长,说我趁学生上晚自习的时候鬼鬼祟祟和学校里男老师躲在办公室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其实那是跟我搭班的科任老师,说起几个后进生挂科的事,要我多督促他们一下避免留级。十八九岁的孩子都要个自尊,特别是当着他们同伴儿的面,这事儿不在办公室悄悄说,难道还能大庭广众下广而告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