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27、釜底抽薪
    郭牧对自己的看法非常笃定。后来帝驾归长安, 他再去将军府。燕正源问起上林苑中发生了什么,郭牧也一律答“云戈一走,皇帝就再不敢见人了。心虚至此, 可见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要遗臭万年的事儿”

    郭信能有“要是没有燕党, 皇帝不可能登基”的意识, 很大程度是受父亲影响。这对父子都坚信, 燕家在陆明煜上位一事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既如此,皇帝怎么能恩将仇报

    燕云戈听着这话, 没什么表情。

    郭牧又问“将军,那咱们接下来”

    燕正源看儿子一眼, 道“云戈,你是什么打算,再和你郭叔说说。”

    燕云戈这才开口, 说“既然皇帝已经知道小殿下的存在, 我们不如”

    郭牧听着, 瞳仁微微收缩,惊讶道“当真如此”

    燕云戈点头。

    郭牧还有疑虑。这时候,郭信拉住自家阿父, 和他嘀嘀咕咕自己一开始也觉得这招太凶险。不过云戈说得没错,以那狗皇帝的心性, 他不想背上诛杀功臣的骂名, 不得抓住小殿下的事大做文章一旦狗皇帝那边先出手, 他们这边可就被动了。

    郭牧迟疑, 看向郑恭。

    在北疆的时候,郑恭历来是他们之中的“军师”。此刻对上郭牧的目光,郑恭微微点头,道“初听云戈说起时, 我也觉得凶险。可后面想想,这未尝不是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先打消皇帝的疑心,方可布置后面的事。”

    郭牧听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

    事情就这么被敲定了。除去在场的六人,另有一个身在行宫的太贵妃,再未有人知晓。

    天子虽然回了长安,可往后几日,仍未上朝。

    郭信幸灾乐祸,活灵活现地给唯一一个没有去上林苑的郑易描述“你是没见到当时那狗皇帝的面色,见云戈要保我,他跟见了鬼似的。哈哈,可惜了。”

    郑易听着,先叹“我那几天趁夜进了宫一趟,可没在永和殿里见着云戈。当时还想着,兴许是之前想错了。没想到”停一停,又叮嘱,“你别总是把那几个词挂在嘴上,隔墙有耳”

    说着,还看一眼燕云戈。

    比起郭信对天子简单直白的厌恶,郑易的心情要复杂很多。

    他原先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过去一段时间,曾反反复复地琢磨过元宵那天好友与天子之间的状况。再者说,他进过宫,亲眼看过燕云戈住了数月的永和殿。里面的一应布置,竟和将军府相差无几。

    云戈这会儿告诉诸人,他是被皇帝“囚禁”在宫里。可在郑易看,事情还有的琢磨。

    不过,无论是听了郭信的话,还是见了郑易的眼神,燕云戈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他只是喝酒。

    一杯接一杯,其实喝得也不快。不过,与喋喋不休的郭信相比,他就显得过于沉默了些。

    郑易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等到这场会面结束,他和郭信要离开将军府。郭信酩酊大醉,被郭府的下人抬着。郑易则只是微醺,思来想去,拉住燕云戈的袖子,问他“云戈,你告诉我”

    燕云戈看他。

    郑易盯着燕云戈“如今那些打算,真是你提出来的”

    他和阿父见到云戈的时候,燕家父子可是已经见过面、商议完一轮了。

    听到他的话,燕云戈面颊微微抽动一下,回答“这还能有什么假”

    郑易沉默,叹道“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燕云戈看他,淡淡道“皇帝要我的命,往后还会要燕家上下,甚至要你家、郭信家所有人的命,难道我要拱手送他”

    郑易听出燕云戈话音中的杀意,一个激灵,酒醒大半。

    他在春日傍晚微凉的风中静立许久,头脑逐渐清明,回答“正是如此。”

    之前是他想左了。

    天子再“病重”,也总是要上朝的。

    回长安的第六天,陆明煜又一次出现在宣政殿。

    如果有人这会儿抬头看一眼,恐怕会惊诧。

    短短时日内,天子身上的龙袍竟空荡了许多。

    这不奇怪。要是人人都像陆明煜那样整日吃不下东西、时不时腹痛如绞,恐怕谁也逃不过一个迅速消瘦。

    张院判那边迟迟查不出什么。不只是他,整个太医院都去过福宁殿了,还是一无所获。

    皇帝在上林苑那几日的吃食被翻来覆去查了数次,可负责试毒的李如意活蹦乱跳,吃完鹿肉的狗也依旧机灵健硕,可见真不是这方面的问题。

    陆明煜听着一条条汇报,逐渐接受,自己真的得了难以治愈的重病。

    当年父皇急病,也是突然就薨了,可见天下是有这种难以防备的祸事。

    与旁人想象中皇帝要勃然大怒不同,事实上,陆明煜出人意料的心平气和。

    如果他身体康健,这种时候自然要对燕党多有防备。可过去几天,他问张院判,“你说老实话,朕究竟还有几日能活”这种时候,张院判冒着冷汗,翻来覆去都只能说出几句“陛下有龙气护体,自然无事”,陆明煜就知道,自己恐怕真的很不好了。

    如此一来,对燕家的戒备也消散许多。陆明煜甚至开始咸吃萝卜淡操心,思考起其他问题。

    譬如燕家从前忠于三皇子,是因太贵妃那边天然的关系,也是因为三弟的确有几分能力。可那便宜侄子不到两岁,正是最容易拿捏的年纪。要说燕家待他同样忠心,陆明煜是不信的。最有可能的,是燕家趁着便宜侄子年幼,好生“教导”。如此一来,拥立新主自然比跟着陆明煜做事划算。

    再譬如话是这么说,可自己死了以后,皇位八成还是要落在便宜侄子手里。或者催催老四,让他趁早生个孩子老二那边是绝不考虑的,陆明煜还打算好好和淑妃一脉翻翻旧账、研究一下陆嫣落水的问题呢。

    天子思索着这些,李如意在一边高喝“有事起奏”

    陆明煜稍稍打起精神。

    在他原本的预计里,这句话后,燕家人就要站出来。

    可出乎意料,先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陈修。

    看到郭牧朝陈修瞪眼睛的样子,陆明煜乐了。他微微笑一下,才冷下嗓音,说“陈修,你有何事要奏”

    陈修拱手,娓娓道来。

    陆明煜听着,神色一点点严肃。

    陈修说的还真不是小事。

    就在天子往上林苑的一旬中,北方某城的缉私卡查出有人大量运送私盐。

    可惜抓住的只是小鱼,大鱼早早跑了,小鱼则是一问三不知。

    他们原是一家镖局的人,明面上看,要运的也是一些普通货物。私盐还是从织物内里、箱子夹层等地方拆出来的,镖师们见了,还等官府没动手,自己已经吓破胆子。

    陆明煜听着,闭了闭眼睛,问“有问出他们要把私盐运到哪里吗”

    陈修回答“那些镖局的人说,雇主要他们把东西送到赭城。”

    陆明煜皱眉,转向武将队列,唤道“郑恭。”

    郑恭站出来“末将在。”

    天子注视他,说“赭城从前是你在镇守”

    郑恭抿唇,瞥一眼文官中的陈修,回答“是。”

    陆明煜问“对此事,你有何头绪”

    郑恭听着,第一反应,是这是皇帝的发难吗私售私盐,可是能举家流放的重罪。唯一的线索,偏偏就是赭城

    他回答“末将并无头绪。”一顿,补充,“当初末将是在赭城不错,可一年到头,倒有大半时间在外征战巡逻,城中事务皆有知府管理。”

    原本还想分辩两句,说陈修纯属胡言乱语。一介边城,要那么多盐做什么可郑恭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说了,恐怕才是中了圈套。不如把自己从头到尾撇清,冷眼看皇帝和陈修装模作样。

    他说完这两句,就闭口不言。

    原本以为皇帝还要为难,可出乎意料,天子只是“哦”了声,转头吩咐陈修从赭城入手,务必继续往下查,还让上官杰、孙青等人配合。

    郑恭拧了拧眉毛,难得摸不着头脑。

    不过,眼看皇帝放下私盐贩卖一事,郑恭重新提心。

    要来了

    他看向燕正源。

    不只是他,另有郭牧、其他武官,此时或多或少,都把注意力转到燕正源身上。

    陆明煜原先还在考虑陈修所报之事。见了武官们的反应,他眼皮跳了下,记起来了,燕家果然等着他呢。

    不只天子,就连文官们也留意到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

    他们相互看看,交换眼神。

    燕云戈“死而复生”,这么大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各样传言众说纷纭,有的说少将军是去西南匪寨深入卧底了,还有的说其实少将军之前是在长安城中明察暗访,欲要揪出包藏祸心、欲要谋反之人。到现在,除了郭家父子、郑家父子这些与燕府关系密切之人,谁也没得出真正答案。

    燕正源这会儿站出来,是要说起此事吗

    在诸臣各异的目光中,燕正源终于开口了。

    他嗓音沉稳、冷静,按照此前与儿子商量好的那样,口中道“臣所奏之事,关乎先帝三殿下膝下皇嗣。”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我病了,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