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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雀儿【一】
    盛昭买了处高楼,楼前的长街不远处,就是一弯河眼,徐徐流下。

    他伏在窗口,瞧日出与清流对映。

    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响,玄衣少年抱着软枕走了,裴戚晏额上两角已经隐去“哥哥,早啊。”

    盛昭回首“日安。”

    裴戚晏困乏地眨眨眼,走到盛昭面前,他隔着软枕抱住盛昭“照玉哥哥,我好困。”

    盛昭拍着裴戚晏的肩,嗓音轻柔“那再睡会儿”

    裴戚晏点点头“嗯,我昨夜好不容易睡着,又被梦魇着了,全是血。”

    “他们都在喊我救他,有人拿剑对着我。”

    “哥哥他们想杀我。”裴戚晏用力抱紧盛昭,他闭紧眸,装出一副回忆的样子。

    裴戚晏并不害怕,而是嗜血“我也想杀了他们。”

    “每当我抽出剑,梦就醒了。”裴戚晏轻叹一声,带着些可惜,他蹙着眉,似乎在不堪忍受,“哥哥,我好痛苦。”

    他将自己的旧事混杂在谎言里,真真假假地分不清,有些病态地呢喃“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想杀了他们。”

    盛昭安抚着顺着裴戚晏的发“没事了,没事了,我在。”

    “是梦魇而已,晏七,这里只有你和我。”

    这是裴戚晏给照玉做得假面。

    他将自己伪装成心里已经被逼出病的少年,以求这位善仙的怜悯与哀叹。

    不仅如此,他还要更多,譬如亲近。

    “照玉哥哥,我知晓我知晓的。”裴戚晏垂下眼睑,“哥哥,我好困。”

    他一旦收敛血性,便又是可怜得紧。

    盛昭像这几日一般,将软枕放至自己的大腿上,裴戚晏躺在软榻上。

    枕着盛昭的腿,搂着盛昭的腰,脸埋进盛昭腹间的软肉处,嗅着一鼻馥郁的美人香,沉沉睡去。

    盛昭把窗拉了下来,遮光。

    这几日他们都是如此,因为裴戚晏说“哥哥,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才睡得着。”

    “晏七”的双眸充斥着红血丝,眼神压抑着无尽的苦痛,他的双眼无声地在对着照玉说救救他。

    照玉是不可能不应的。

    裴戚晏睡得很沉,他自然醒来后,才发觉日上三竿,阳光透着纸木窗照进,将昏暗的室内描出淡光。

    照玉在煮茶,与自己手谈。

    满室皆是茶的清香,与棋子不时落下的轻响。

    裴戚晏恐怕自己也很难相信,他有一天是可以理解“岁月静好”这四个字的。

    他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瞧了照玉许久。

    从精致的眉眼,时而微蹙,时而垂下,双眸若点漆,琉璃瞳明亮,再到玉鼻粉唇。

    处处他都喜欢极了。

    裴戚晏也不知晓他看了照玉有多久。

    照玉懊恼地轻啧了一声,后悔自己下错棋,他正想偷偷挪一下棋子,自己同自己下,悔棋怎么了

    他做着亏心事,手按上了棋子,眼却去瞧裴戚晏醒没醒,乍然同一双清明的眼对上。

    盛昭迅速地收回手,心虚地撇开视线,倒打一耙“醒了也不说一声。”

    裴戚晏也没想到照玉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促狭地说“看哥哥下得入神,就没打扰,谁知”

    他拖长嗓音,给足照玉打断的时间。

    照玉果然“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也会下”

    裴戚晏会,但晏七不会。

    他摇了摇首“不会的,但看哥哥下,不会觉着无趣。”

    所以看了这么久,虽然看的不是棋。

    盛昭推他“你起来,我们去街上买些吃食,等回来我教你下。”

    裴戚晏不肯“我又要识字又要学棋,好累呀,哥哥。”

    盛昭屈指敲裴戚晏的额“耍什么性子,还是同我撒娇呢”

    撒娇这词一出,觉着辱面子的裴戚晏立马从榻上起身,他先给盛昭揉着枕了他一早的双腿,再拉盛昭出门。

    他们买了点吃食后,就顺着那弯清流慢慢地走。

    走累了,才回家吃午膳。

    裴戚晏牵着盛昭的手,回到高楼内,等下用了膳,照玉会习惯碎个午觉。

    而他会做照玉给他布置的“习字”任务。

    譬如,等照玉睡醒,裴戚晏要清楚这一页的术法怎么读。

    假文盲裴戚晏很是轻松,照玉见他听话,便也会开心。

    一开心,就会手把手教他练字。

    裴戚晏想起来,还多了一个学棋。

    等日落,裴戚晏会出门买一些食材,照玉偶尔有了兴致会去做一个好吃得不行的晚膳,没有兴致他们便出去吃。

    吃完还可以去逛逛夜视。

    一日就这般过去了。

    平淡但安闲。

    裴戚晏这些日没有同他在魔族一般睡不着,相反,他每日都睡得很沉。

    心中的暴戾很久没有再激起,他不再嗜血,不再疯狂地想杀人性命。

    裴戚晏轻松极了。

    他这几日不停地想,要不要不就这般待下去罢,永远地跟照玉待下去。

    人修这里待不了多久。

    他会在魔界的宫殿里也修这么一座高楼,将他的照玉束之高阁,高楼前也建一个长街,招些长得像人的魔族当普通百姓。

    裴戚晏又否认掉。

    不行,照玉喜欢伏在窗口向下望,这样就会有太多人见到照玉的模样了。

    只有他能看照玉那么好看的笑。

    普通百姓而已,他可以弄一些没有生命傀儡来扮演,再通一条渠道,日日引进活水,不停地流,看起来就是一弯真河眼。

    裴戚晏看着盛昭午憩的睡颜,照玉会喜欢吗

    他会喜欢的。

    裴戚晏餍足地勾了勾唇。

    照玉今日兴致会很高,因为晏七会在照玉的教导下自然而然地学会下棋,他可以提前出门准备晚膳用的食材。

    裴戚晏看着盛昭的睡颜,有些犹疑。

    他一刻也不肯让盛昭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如果他现在不去,盛昭在日落时可能会同他一起出门采买。

    裴戚晏更讨厌别人看见盛昭。

    他出了门,离去时将门紧锁住,所有钥匙都被他放在了怀里。

    裴戚晏想着他要快一些,早一些回来,看他的雀儿,被他锁在怀里,娇生惯养的天真小雀儿。

    裴戚晏走到长街后,一直没有用的玉石突然响了,这么玉石被他做成一对耳钉。

    他的是黑金款式,另一只是白玉款式,样式截然不同,细微之处又有巧合的地方,作工可谓精妙。

    当时裴戚晏可是花了大价钱将人修那位炼器大宗者绑来做的,

    黑金的被他日日戴在耳骨上,而白玉那一枚,他送给了郁安易。

    之所以是一对,却样式不同,便是怕别人瞧出清冷高洁的郁仙君同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尊关系匪浅。

    这枚耳钉裴戚晏从未看见郁安易戴过,也从未等到郁安易发的消息。

    现下它突然响动,便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郁安易已经出关,并且得知了江千舟与齐桦双双形同陨落的下场,唯有他一位前些日子才办过百年会晤的魔尊安然无恙。

    郁安易在找他。

    也只能找他。

    裴戚晏抚上耳骨,探入魔气,在最后的关头,他却停住了手。

    那照玉呢

    裴戚晏问自己,照玉呢

    黑金耳钉愈发地烫,对面在不停又快速地催促,裴戚晏闭上眸,用魔气启动阵法。

    郁安易想必真的很急,裴戚晏想,他刚启动,就传来了声音,以往都是要他等很久的。

    传来的嗓音有些失真,一如既往地清冷,高傲。

    百年未听,裴戚晏却觉得陌生许多,远不如照玉的温柔那般好听。

    郁安易藏在清冷底下的着急被裴戚晏听了出来,因为他说得很快“裴戚晏,你在哪”

    “我来寻你。”

    裴戚晏没说话。

    竟有一天,是郁安易来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