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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帝京词22
    远处喊杀声震天, 不断有流矢飞来。



    陈尹领着金吾卫在前方血战,形成了一条防线,抵挡着叛军, 但对方人马悍勇凶横, 显见是久经沙场之师,领阵之人更是武艺高强、出手狠辣, 而长安这十几年来已经平静惯了, 金吾卫的士兵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不免在气势上就弱了一头,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武将们都已经提刀上了阵。



    事出仓促,叛军突然从长骊山北麓直扑而来,金吾卫算是反应迅速,立即护住肃安帝和一干众人, 重重卫兵紧张地把守在肃安帝的周围。



    叛军在那边疯狂呐喊着, 少顷, 前线的人打探之后,赶紧过来奏报, 这群叛军原是豫州节度使林阳的旧部。



    两年前,林阳举兵图谋不轨,朝廷遣大将军薛劲山平乱, 林阳伏诛, 彼时,尚有残部在林阳义子林堂的带领下逃入深山, 后不得其踪迹。未曾想到今日竟在此出现,而领阵之人正是林堂。



    林堂本为山匪, 后为林阳所收服, 其人性情狠毒, 擅长山林作战。此次前来春猎护卫的金吾卫士兵在人数上本就稍逊于对方,加上这样一个难缠的敌军将领,更是难以应付,眼下死伤惨重。



    众官兵且战且退,文臣与女眷们踉跄随行。



    肃安帝听完了奏报,停下脚步,后方已是山壁,他们也已经无路可行。



    他的面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但毕竟帝王胆色,终究不凡,他在盛怒之下,仍然保持了十分冷静:“兵部尚书王胜之何在?”



    王胜之立即从人群中滚了出来,跪在地上:“臣在。”



    “此次春猎筹办由你负责,你告诉朕,这么多叛军,是从哪里出来的?”



    论理来说,昨天兵部的人刚刚巡过山,之后才封山待猎,这一片黑压压的叛军少说有五六千人,不可能藏身其中不被发现。



    王胜之浑身发抖,几乎要晕过去。



    他方才接掌兵部不久,今年乃是首次操办春猎事宜,巡山的路线、时间和人手,属下呈报上来的,他仔细看了,没什么不妥的,就依照往年的惯例照旧执行了,并未多加思虑。谁能想到,会出这样大的纰漏,太平盛世,天子脚下,竟突然有叛军出现,令人猝不及防。



    但这些话,王胜之哪里敢说出口,只能不住地叩头,叩得满头是血。



    肃安帝冷冷地瞥了王胜之一眼,不再看他,转而把目光投向前方的战场。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这样的场景,肃安帝恍惚想起,他在十八年前也曾见过,皇子夺嫡,兵起宫墙,当年,是振武王世子姬扬霆护在他的身前,千军万马亦不能阻挡。



    肃安帝闭了闭眼睛,很快收敛起心神,这个时候,他格外地想念起长子贺成渊:“太子呢,还没找到他吗?”



    立即有金吾卫副统领回禀:“陛下,太子的马就在前面,他应该在这附近,我们正加派人手寻觅。”



    太子贺成渊,大周的战神,只要有他在场,何惧这些乌合之众,所有人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肃安帝沉声问道:“援军何时能到?”



    副统领有点汗颜,把头埋得低低的:“下山的通道恰被叛军所阻,音讯不能传递,已命人从后山翻出去,莫约还要一些时间,吾等将誓死守卫,断不会令反贼得逞,请陛下莫忧。”



    肃安帝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十分难看。



    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指着后面那片石崖,喊道:“你们快看!”



    一条人影从远处的石崖上面跃下,如同飞翔的苍鹰,英姿矫健,他的背上还负着一个人,飞快地朝着这边疾掠而来。



    “太子!太子殿下原来在这里!”



    众人惊喜的呼叫了起来。



    肃安帝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一些。



    众人为贺成渊让出了一条道,贺成渊放下方楚楚,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来,对肃安帝跪下:“儿臣护驾来迟,让父皇受惊了。”



    他的神情冷静,气势稳固若山岳。



    肃安帝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气恼,他仿佛从贺成渊身上看到一种鄙夷的意味,但是此情此景,他又不便发作,只能尽量和蔼地道:“成渊来得正好,速去杀敌破阵,以安众臣之心。”



    冯皇后本来脸色苍白地躲在肃安帝的身后,此时见了贺成渊,急忙奔过来,放低了身段,哀声请求:“太子,魏王适才去了北麓,大约正与乱军对上,此时行踪不明,求太子念及手足之情,快去救他。”



    肃安帝冷着脸,斥道:“怎么,魏王的命比朕更要紧吗?”



    冯皇后一时情急,已知说错了话,慌张地跪了下来,流泪道:“陛下息怒,臣妾并无此意,臣妾只是过于担心了,魏王……魏王他危殆矣。”



    她说着,捂着脸哭了起来,此时,再高贵的皇后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肃安帝看着冯皇后这样,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对贺成渊道:“去吧。”



    “喏。”贺成渊淡然应道。



    方楚楚立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贺成渊,满面担忧之色。



    贺成渊从她的身边走过,略微停顿了一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转了过来,方楚楚的脸红得就如同方才的桃花,但还不待她生气,贺成渊已经掠了过去。



    人在半空,利剑出鞘,如贯日长虹。



    叛军的首领林堂亦是一员猛将,他身高九尺,持一双利斧,大喝一声,双臂一挥,悍然迎上贺成渊。



    同时,左右两侧各有叛军武将袭来,三人围住了贺成渊,彼此配合呼应,以不要命的打法,死死地缠住了他。



    今日来这里的,都是昔年林阳麾下的死士,此际见了贺成渊,虽然震惊,也不显慌乱,领头三人围住了贺成渊,而那些士兵们依旧与金吾卫凶狠厮杀。



    陈尹在长安养尊处优多年,未曾上过沙场,久战之下有些不支,被人当胸劈了一刀,大叫一声,倒了下去。周围的士兵慌忙冲过来,拼死护住他,将他抬下去了。



    而那边,贺成渊依旧与贼首三人缠斗中,刀剑滚成了一团雪光,连动作都看不清楚。



    肃安帝远远地望着战局,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种沉闷的声音,地面都隐约震动了起来。



    百官们惊疑不定,彼此面面相觑,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动静越来越大,原来是马蹄声。万马奔腾,疾如风雷,黑压压的骑兵从那边奔驰而来,士兵的铠甲和长戈上闪着寒光和血气。



    有人认出了怀化将军的旌旗,惊喜地叫了起来:“是援军!援军来了,是王将军!”



    当先一人,正是贺成渊麾下的大将王宗和。



    贺成渊的人马向来雷厉风行,王宗和更是有名的冷面将军,一张黑脸,从来六亲不认,他一声断喝,骑兵们长戈向前,刀剑出鞘,直杀了过来,行动间果断狠辣,那凌厉的攻势,连金吾卫的士兵都被波及到了。



    金吾卫士兵们急忙抽身后退,把这片战场腾出来让给这支铁骑兵团。



    林堂在厮杀中自然发现了这番变故,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林阳对林堂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林堂此番前来,本意是想为林阳报仇,刺杀肃安帝。



    几个月前,恰逢原来的兵部尚书张钧令调任豫州太守,他与张钧令打上了交道,得到了皇家春猎历年的部署筹划,尤其是兵部的巡山路线,凭着这个,他带领手下人马躲过了官兵的搜索,蛰伏在长骊山深处,就待肃安帝到来。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谁料竟连出变故,先是太子贺成渊居然在此出现,而后又是朝廷精锐骑兵来援。



    林堂心念急转,已知今日之事不谐,他也是个果断的人,当下大吼了一声,两个同伴立即全力顶上,林堂虚晃一招,脱出了战圈。



    那边的手下听到林堂的吼叫,马上从阵后推了一个人出来,林堂抢了上去,将那人捏在手里,斧头架了上去,转而对贺成渊大声喝道:“兀那狗贼太子,速放我等兄弟离去,否则我砍了你弟弟的头。”



    被林堂捏在手里的正是魏王贺成弘,他带人去北麓行猎,恰逢林堂,所带的卫兵皆被叛军所杀,林堂见他自称魏王,身份不同,特意留了他一条命,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贺成弘被林堂掐着脖子,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发青,用手使劲抓挠着,又惊又惧,口中“赫赫”作声,用乞求的眼光看向贺成渊。



    周围的骑兵们挥舞着长戈,兵刃撞击在一起,鲜血飞溅,不断地有人倒下,哀嚎着死去,马蹄踏过地上的血肉之躯,混合成一种沉闷而瘆人的声音。



    一片混乱。



    贺成渊的眼睛望了过来,那是一双兽性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仿佛是山林中蛰伏的猛虎,盯住了它的猎物。



    林堂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他中计了,他被张钧令利用了,林堂一念及此,背后不禁出了一袭冷汗。



    贺成渊露出了一个微笑,冰冷而残酷。他不再留情,手臂倏然扬起,剑光快成了一道残影。



    对战的两个叛军将领只发出了短促的闷哼声,咽喉已被切断,双双倒下。



    贺成渊的剑势不停,犹如风火,夹带着锐利的啸声,向林堂奔袭而去。



    周遭的空气都沉了下来。



    林堂情知不妙,疾速后退。贺成渊来得太快太猛,他来不及思索,凭着本能紧紧地抓着贺成弘,企图用这个人质来抵挡贺成渊的霹雳一击。



    贺成渊的剑已经到了身前。



    贺成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里映出剑的锋刃。



    “魏王,这是我给你的回礼。”在这一片剑与血光的影子中,贺成弘清晰地听见了他长兄的声音,冰冷的,一如往日。



    长剑从贺成弘的胸膛贯穿而入。



    林堂一惊之下,急急撤手,双斧一错,迎上剑锋。



    贺成渊的神情倨傲而冷漠,他望着林堂的目光和望着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他的剑穿透过贺成弘的尸体,带着滚热的血,劈开了斧头,再直直地贯入林堂的身体。



    雷霆之势,无从抵挡。那柄剑将贺成弘和林堂串到了一起,余势不歇,连带着飞出数丈,“夺”的一声,钉到了地上,只留下一小截剑柄,露在贺成弘的胸前。



    骑兵战士在厮杀中围了过来,彪悍的战马无情地踩踏过去,那两具尸体转眼就淹没在马蹄之下了。



    贺成渊立在战场中央,身形稳固如山岳。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春猎,没有猎物可以从他的剑下逃脱,魏王当然不会例外。



    王宗和在贺成渊的身边下马,恭敬地双手捧上了贺成渊的银枪,有人将贺成渊的战马牵了过来。



    贺成渊接过枪,上了马,枪尖一抖,指向前方,面无表情地道:“一个都不要留。”



    骑兵们轰然应诺,声音震动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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