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花园深处，植有几株积年的银杏，每至秋天，老树上金黄的秋叶就会纷纷扬扬，慢慢地在树下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这一片耀眼高贵的明黄，映衬着湛蓝的晴空，这里就是李怀儿自小最爱来的地方。

    她一袭锦衣跪坐在琴前，信手拨弄，曲调淙淙，熏香袅袅，这幅美人抚琴图真叫人赏心悦目。

    不过李敏儿此时的心情就有些莫名地难言了，她亲父身居高位，又深得夏皇信赖，乃众文官之首，也是整个家族最有力的依靠，因此上，她自小都未曾正眼瞧过这个妹妹。

    去岁的西郊猎场，李敏儿第一次见到谢迁，彼时他盛名归京，邯京城中其他不说，有的是心高气傲的高门子弟，谢迁弓马娴熟，一手穿云箭七箭连发的绝技使得炉火纯青，技压众人，不但射中了高飞的大雁，更是径直射中了她的芳心。

    皇室凋零，夏皇已在壮年，偏偏子女缘分颇浅，只得一女一子。那长公主缺少学识，性格懦弱，行事拘谨，毫无天家之风，李敏儿自诩身为梁国顶级贵女之一，梦想着入主镇北王府，给家族带来更耀眼的荣光。

    可是贴身侍女告诉她，大兄携怀儿进了卫氏别院，还与卫三公子相约出游赏景，此刻她站在路旁，眼神复杂地看着李怀儿，想到那日在老太爷的生辰宴上，这个妹妹与那卫子惜站在一处，男子高大俊美，女子靓丽娇柔，彷如天造地设的一对，李敏儿的心莫名慌乱起来。

    李怀儿抬头望去，见李敏儿面无表情紧盯着自己，指尖一顿，笑意瞬间浮在面上，她站起来向李敏儿福了一礼，娇声道，“阿姊，你听我这曲弹得如何？”

    “听闻卫子惜刚从雁回楼带回一名绝色女子，千疼万宠，那雁回楼是什么地方，妹妹莫不是不知？”李敏儿秀眉一挑，看向李怀儿，“纵然你再是通晓琴棋书画，又怎比得雁回楼里的红绡帐暖，千金一刻？”说罢李敏儿放声大笑。

    李怀儿变了脸色，咬着嘴唇，一双美目蓄满了泪，她委屈道，“阿姊缘何要自甘堕落，与一个贱籍女子做比？”

    “贱籍女子？”李敏儿反问道，“待她产下麟儿，就算站稳了脚跟，凭着卫子惜的宠爱，又有谁还记得甚贱籍女子？”

    “怀儿呀，长公主已逝，谢迁待一干侧妃，只会一视同仁，而你看中的这卫家公子呀，于你来说恐怕前路艰辛，”李敏儿拉着怀儿的手，“不如就此罢手，阿姊带你上邯京城去，好好给你挑个如意郎君，如何？”

    李怀儿将手抽出，“阿姊，那不过是个贱籍女子，即便一时得宠又如何，没有家族荫庇的女子，根本经不起任何风浪，阿姊不必为我忧心，卫氏同为世家豪门，怀儿也会努力为家族助力。”

    说罢带着贴身婢女，转身离去，只剩了李敏儿站在原地，望着李怀儿的背影出神。

    这里李怀儿气冲冲进了闺房，她坐在榻上，一甩手将书案上的杂物一扫而去，哐当的脆响之后房中遍地狼藉，香草硬着头皮凑上前去，“小姐息怒，大小姐不过是嫉妒之心使然，才会这样说的。”

    李怀儿抬头，“你说，她为什么嫉妒？她嫁入谢家已成定局，她说的不错，谢迁不近女色，又不娶正妃，后院之中只会一视同仁，”她恨恨地说道，“哪像卫家哥哥，这么几天功夫，就迷上了那雁回楼的妖姬，真真气煞我也。”

    “这，”香草心中着急，倘若不能快点想出说词安抚一番，她的这位小姐，看着柔弱，实则心狠暴戾，她委实不愿触这霉头。

    “这，小姐！大小姐嫁了过去，要么随世子远赴边关，要么留守邯京却又与夫主分离，虽有权势，可女子花样年华，又经得起几番蹉跎？”

    香草越说越顺嘴，“卫家公子则不然，卫公子将要回邯京领实缺的，小姐以后跟了去，既能与夫主相伴，又能共享京城繁华，岂非两全其美呀？”

    “嗯！那么如果那个贱人产下麟儿？”李怀儿望向香草，似笑非笑，香草见状更是打醒了精神，“那更是多虑了，她的孩子，跟我李府小姐所出孩儿，孰轻孰重，世人皆知。”

    “嗯，香草真是好伶俐的女子，”李怀儿扯着手帕道。

    香草笑道，“俱是小姐教导有方，”说罢行至房门，唤了几名婢女，“我因一时失手，打翻了这些器物，你们赶紧收拾了去，免得伤到了小姐。”

    李怀儿让出屋子，来到廊下，拿了羽毛逗弄着笼中的鸟儿，“可我觉得阿姊说得没错，”李怀儿道，她转头看了看还在疑惑的香草，轻声解释，“阿姊说，再是精通琴棋书画，在男子面前，还是不如雁回楼的手段厉害。”

    香草闻言一惊，掩口道，“小姐，那种下作手段！”

    “胡说什么，”李怀儿翻着白眼，轻言慢语，“哪有什么手段就是下作的，真要说起下作，那也是男子下作，不然好好的琴棋书画不听不看，偏偏爱着那种……”说罢将手帕掩了口，轻轻地笑。

    香草也跟着笑起来，心中却有些忐忑，她家的这位小姐，看似娇娇女一般，实则性子执拗，十分有主意，她认定的事情，还没有见过会改变的。

    李怀儿眸光流转，突然对香草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你找区妪到雁回楼里去，务必将教习之人带回来俯上，就带到我的绣楼里头，带了金银和府官的帖子去，如何选择，雁回楼定懂得取舍，明白了吗？”

    香草闻言瑟瑟发抖，李怀儿狠狠地点着她的额头，压低了声音咬牙骂道，“蠢人，不过带个雁回楼的教习妇人，带着头罩塞到马车带回来，即便有人碰见，不过以为是大兄又爱上了哪个风尘女子罢了。”

    香草诺诺，实在有些害怕，硬着头皮问道，“不如请夫人出面？小姐毕竟是闺阁女子……”

    “我不过一时好奇，叫了人回来解惑，不必惊动母亲，快去吧！”

    香草无奈，自去寻区老妪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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