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上放大的心跳声,频率越来越慢。

    唐棠双手微微颤抖的撑在身前,她刚刚以针灸之术替姜鹏阻断了外周所有的神经,感觉眼前的风景都有一种迷离的模糊感觉。

    连她这种精力超人的科研狂人都快到了极限,她身边配合的医护人员状态都更是不济,口罩后面全都是呲牙咧嘴,连手都没有多余力气抬一下。

    手术,已经进行了六个小时,他们已经尝试了所有西医上中医上的方法,延缓百蛙幻夜的发作。

    可是那毒素依然在以一个缓慢却稳定的速度扩散,姜鹏的身体机能越来越难,现在已经开始有心率减缓、体温降低的反应。

    唐棠估计也就再有半小时,可能姜鹏就需要上呼吸机才能位置身体机能,而一个小时后,恐怕就是神仙也难把他救回来。

    “你们还需要多久?”唐棠深吸一口气,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将她吞噬。

    即使是将中西医融会贯通的她,现在也束手无策,只能希望外面的研究员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很快宋明昌带有一丝喜色的道:“唐教授,通过获取更多的计算资源,还有那个电脑专家替我们优化算法,大根再有两个小时四十分钟我们就能制作出成品的抗毒血清……”

    这个时间,比原本预计的时间提升了两个小时以上,对于一项研究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进步了。

    “来不及啊……”可是唐棠却一点也不满足,两个小时,还是来不及拯救姜鹏的生命。

    她沉思一会,现在就是自己亲自去主持抗毒血清的配置工作,也无法做到更快了,很多东西没有捷径可以走的。

    “我让你们取的小白鼠,分析好了吗?”唐棠无奈的看了躺在床上的姜鹏一眼,最后还是要使用这个家伙的思路吗?

    她无奈的发现,自己的道路不是走不通,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而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是不想使用姜鹏的方法,那样等于就是承认姜鹏想到的办法要比她更胜一筹,不说效果,就是治疗时间上就略胜一筹。

    现在她的抗毒血清还在研制,姜鹏那边已经有了在百蛙幻夜中活下来的小白鼠了,说明姜鹏的研究进度已经领先了她,那只小白鼠只要活着很快就能研制出克制百蛙幻夜的解药。

    宋明昌手底下是奇迹实验室的各个研究团队,虽然现在都在为了救治姜鹏的一条小命而满负荷运转,可实际上大家还是以自己惯常的队伍为主进行研究的,进度参差不齐,甚至还有一些研究方法是互相冲突的。

    所以在这个特殊时间,宋明昌绝大部分时候就是在负责一个统筹再分配的工作,将没有希望的方法放弃,将不可能进一步的研究停下,将不同小组冲突的研究项目合并或者暂缓,以保证最高的效率。

    等待的时候,唐棠对着脸色越发苍白的姜鹏叹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就是昏迷了还要胜我一筹吗?”唐棠的争强好胜完全不必任何男人弱,不甘心的咬着嘴唇,却也知道姜鹏现在的状态完全撑不到抗毒血清完成,只能考虑姜鹏用自然选择挑选出来的小白鼠。

    宋明昌那边终于整理完了所有的资料,拿着手里的文件也是有一点意外,沉静的道:“唐教授,目标动物身体内抗毒素的分析已经完成。这是一种和我们正在研究的抗毒血清不同的抗毒蛋白质,原料是不合格饲料中存在的黄曲霉素,在小鼠体内代谢组合成一种不稳定的化合物,恰好可以抵消百蛙幻夜的毒性……”

    “活见鬼了!”唐棠听到这里握在手里的止血钳都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手术室内同样听着这个消息的医护人员,也忍不住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唐棠终究是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的,知道研发过程中任何情况都有可能遇到,深吸一口气道:“宋主管,这个结果你确认没有任何错误吗?”

    “没有任何错误,对于来源和化学结构的分析结果很明确,我也让下面三个小组同时进行的,通过不同方法测定全都是一样的结果。”宋明昌的声音笃定,就是眼前的事情再小概率,他也必须要尊重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生物进化成今天这个样子,也许真的只是偶然而不是必然?”唐棠轻声发出一句感慨。

    通过他们的研究,这只活过了24小时,抵抗了百蛙幻夜毒素的小白鼠完全是机缘巧合的活了下来。

    因为姜鹏只是在家中饲养,负责采购饲料的孙正海也不是专业人员,进货渠道给了他一批过期的饲料,内中有本来就存在的黄曲霉菌,产生了对小鼠肝脏有影响的黄曲霉素。

    而恰巧吃到了这种饲料的小白鼠肯定不止一只,却有一种身体内发生了偶然的代谢反应,正好抵抗了百蛙幻夜的毒素。

    姜鹏想用生物自身的进化能力解决百蛙幻夜,一定会有小白鼠可以活下来,这就是一个小概率事件,竟然是建立在饲料过期这样的事件基础上。

    偶然的变异,几乎不存在复制的可能性。

    而唐棠的那句感慨,却是由这一件事联想到了生物进化的秘密,想到了达尔文进化论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说法,却只不过是一个巧合?

    海里的鱼机缘巧合下上到了陆地,而猴子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从树上下来。

    摇摇头,现在可不是思考哲学问题的时候。

    唐棠把自己发散的思维收了回来,沉声道:“好的,把毒效应机制和LD50的值都发过我。”

    很快她需要的资料都传了过来,宋明昌名义虽然是主管,但作为一所以唐棠为中心建立的实验室,他其实就是唐棠的高级助手,所以很了解她的习惯,知道她让他们分析,自然下一步就可能会将其用到人体,所以提前完成了唐棠需要参考的数据。

    “结构不稳定,存在时间很短,而毒作用域极为狭窄……”看到这个东西,唐棠两道秀气的眉毛几乎聚到了一起,刚刚连续手术之后的疲劳再次占据了心头。

    这样的情况,到底怎么做啊?

    毒作用域是从一种物质对生物体产生影响剂量到致死剂量之间的一个差值,这个数据越小,便可以认为这种物质毒性越大,只要些微的剂量变化都可能对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改变。

    通过宋明昌的实验,小白鼠体内的提取抗毒蛋白质确实可以中和百蛙幻夜毒素,但是这个剂量非常微妙,稍少一点就没有效果,稍多一点就会导致死亡。

    如果这是一种临床新药,如此狭窄的毒作用域,也就标志了这种药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推广的价值,因为每个个体都是完全不同的结构,从动物外推到人体的时候,缺少参照物,会导致非常严重的临床事故。

    而且性质不稳定……也就是说明这种抗毒蛋白质会在体内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唐棠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情况,等待着抗毒血清的完成来不及,可是现在应用这种抗毒蛋白质,却是一场豪赌。

    忽然她感觉到手术室内的气氛有点古怪,她中断了思路,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了手术台。

    “你醒了了?”

    唐棠一挑眉,却没有多少意外之色,之前手术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姜鹏对于麻醉药有非常强的抗性。

    “可能已经是回光返照了。”姜鹏嘴角虚弱的提了一下,似乎是自嘲的笑,颇为认真的看着屏幕,“这种东西……好像很危险啊?”

    他正在看的正是小白鼠体内抗毒蛋白质的性质。

    “废话,我也知道!”唐棠不耐烦的道。

    这种匆忙开始手术,没有任何准备,不可控制一切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试一下吧。”姜鹏轻呼了一口气。

    “什么?”

    “试一下吧!我相信你可以控制这种剂量的……”

    “你开什么玩笑,我都不相信我自己,鬼知道这种蛋白质打下去,会在身体内变成了什么东西!”

    唐棠像一只被踩了脖子的骄傲小母鸡,反应很大。

    姜鹏认真的看着她,心中对于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差点打起来的女医生印象却越发的好了。

    唐棠脸上掩藏不住的疲惫,对于标准和风险的偏执坚持,让姜鹏那颗沧桑的心罕见的起了波澜。

    她的天资,她的勤奋,她的责任心,已经完全超过了和林队长相似相貌带来的影响……用她自己的魅力,在姜鹏心中印上了属于自己的影子。

    “我可不想害死你!”唐棠依然倔强的看着屏幕,试图分析出一点让事情变得更有把握的灵光。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活得年头不长,但足够精彩。我没有做的事情很多,可不想因为一个娘们的犹豫,就断送了自己的无限可能……所以,唐棠,尽管去做吧!”

    姜鹏扬起了一根手指,“你赢了我的话……就是天下第一的医生了!”

    “你这家伙……哪里来的自信啊!”唐棠翻了一个白眼,这个姓姜的,意思就是现在他是天下第一的医生?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因为姜鹏再一次已经晕了过去,身体各脏器在急速衰竭。

    果然如他自己所说,只是回光返照,如果唐棠再不出手,姜鹏的小命真就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