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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关于在成王府樱桃宴上发生的“那件事”, 赵澈至今总共问过徐静书两次,两次她都这样结结巴巴干笑三声。再加上那之后赵澈命人找来许多樱桃试过, 心中自能猜到当时在半山亭里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不敢相信这怂兔子敢这么这么的嗯, 那个。

    而且, 他百思不得其解, 实在不明白徐静书为什么会偷亲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偷亲了之后又死不认账。

    不知她当日偷亲的动机,又不知她极力隐瞒的缘由, 这使赵澈心情很复杂。今日再次得到徐静书这种欲盖弥彰的矢口否认, 赵澈听出她的尴尬窘迫, 不忍逼她太过, 只能将这事按在心下。

    他想, 或许是当日她跑得太急, 或是什么别的缘故,不小心才那样了他虽这样的巧合说起来漏洞百出, 可天下事本就无巧不成书。若真是无心的巧合, 他再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真要叫这小姑娘下不来台了。

    他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让着她些, 放她一马。

    他幽幽抬眸看向对面。

    眼下还模糊的目力并不足以看清徐静书的面貌神情,只能隐约瞧见对面的身影紧张得仿佛怂巴巴纠成一团。

    没想到他这一抬眼, 似乎将对面的徐静书吓呛着了, 紧跟着就爆出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瞧这心虚的, 敢做不敢认。真不知该说她是胆大还是胆小。赵澈心疼又好笑地叹着气“你还好吧”

    “没咳咳咳没事没事, ”她边咳边应,嗓音略哑,“就是呛了一口汤。”

    “吃东西专心点,不要走神,也不要光顾着讲话。”赵澈垂眸,慢慢试探着舀起一颗汤圆。

    他心情悲壮,动作沉重而缓慢,活像甜白瓷小匙上的那颗汤圆重达千斤。

    见他没有再追问“那件事”的意思,徐静以手指揉去眼底呛出来的泪,总算松了口气。

    她垂下脑袋,偷偷对碗里几颗汤圆呲了呲牙,红着脸专心接着吃了。

    大约是小时在家中总也吃不饱的缘故,徐静书到现在依然对食物非常珍惜,甚至可以说是虔诚。无论食材高低贵贱,她都会绞尽脑汁将它们做得美味,吃的时候虽说不上如何斯文秀气,却也绝不会风卷残云、吃饱了事。总觉该要将食物的百般滋味品个分明,才算对它们足够尊敬。

    待她碗里只剩五颗时,就听对面的赵澈突然问道“这汤圆,你一共做了多少颗”

    徐静书茫然抬头,惊见他碗中就空荡荡剩了小半碗汤,顿时瞠目结舌。

    “三、三十二颗。”

    赵澈若无其事地问“所以厨房里还有剩的”

    “没剩,我怕你不惯这个口味,只给你那碗盛了十二颗,剩下都我自己吃了,”徐静书又道,“我想着你早上练武或许消耗大,十二颗汤圆应当是吃不饱的,先前已请掌勺大叔准备了干贝肉丝浇头给你煮面用。”

    说着,她就想请门口的侍者帮忙通传掌勺大叔下面。

    赵澈眉梢微拢“你吃完了”

    “没,”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徐静书懵懵地,“我还剩五颗。怎么了”

    赵澈敛眉,一脸正气“你不爱动弹,汤圆吃多了怕要积食。”

    “所以呢”徐静书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里那么容易积食

    “你吃干贝肉丝面,剩下那五颗汤圆我帮你吃。”

    以赵澈的出身,他提这个要求略显荒谬。哪有堂堂王府大公子捡别人碗里剩的东西去吃的

    从早前的一脸嫌弃,到现在的一脸正气,足见这位大公子颇为能屈能伸。

    徐静书咬住舌尖才没笑出声来,脸上又红了“这样,不好吧”

    其实她小时曾过过食不果腹的日子,与熟悉的人分食碗中餐食对她来说并不出奇。但若分食对象是赵澈,她就无端觉得这件事有点过于亲密。

    赵澈以指尖扣了扣桌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三月十八那日,信王与王妃、侧妃三人进内城面圣,到黄昏时分才回府。

    府中无人知晓他们此次面圣所为何事,也没谁敢问,只知从那天起,信王殿下与王妃、侧妃之间的气氛变得颇为怪。

    因他自己也长居承华殿,因此承华殿的所有事并无大改,只是孟侧妃的涵云殿无端端就被他下令削减例银供应,并不允许孟侧妃再随意外出。

    所这形同“禁足”的要求与王妃徐蝉无关,但自赵诚锐下这令后,府中人便时常见王妃殿下出入涵云殿,或与侧妃一道带着还不满三岁的小六姑娘赵蓁在府中各处玩耍。

    遇涵云殿有什么短缺之处,徐蝉也总想尽办法从自己手中省下来帮补,俨然要与孟贞“有难同当”的架势。

    最让府中人觉得讶异的是,孟侧妃突然遭此委屈,一向里火爆爆的二姑娘却半点也没闹腾,只是每日早出晚归,嗓音哑哑的,但瞧着竟是轻松愉悦的模样。

    总之,到徐静书三月底再从书院回来时,府中上下已在喜气洋洋为赵澈准备册封世子时所需的一应物事,赵澈本人则又重新频繁外出,而之前说的那个女伶并未出现在信王府后院。

    徐静书虽不知赵澈在忙些什么,但她知道,想要架空赵诚锐绝非朝夕之功,信王府世子之位尘埃落定,只是赵澈成功踏上他所希望的第一步。

    这次的两日休沐期间,她都没能见到赵澈。于是只去含光院,花了整整两日,做了许多方便保存的“苏子荫米糕”,给涵云殿和承华殿,以及几位表弟、表妹都分了些,便又回书院了。

    她知道自己眼下的她还帮不上什么忙,但可以做到不添乱。

    她想快一点,长成参天大树。

    之后的日子,徐静书也很忙。

    毕竟只剩大半年的时间,她不但要准备年底的最后一次大考,还得考虑着明年春的官考,她丝毫不敢懈怠。

    因此在四月中休沐回信王府时,便向大家说明了自己学业繁忙,四月底和五月、六月中的四次休沐都不再回府,要留在书院加紧念书。

    赵诚锐这个姑父一向不太管她的事,倒也没什么话说。赵澈虽忙得不见人影,却也没忘叫人照旧帮她准备念书所需用的物品。

    而徐蝉与孟贞在她的学业之事上表现出空前的热情,除了像以往那般精心打点她的吃穿用度,还将她唤去涵云殿好一番情真意切的勉励。

    “静书,你知道姑母如今最后悔什么事么”徐蝉感慨苦笑。

    徐静书稍稍迟疑后,还是诚挚地点了头“我知道。”

    徐蝉曾是钦州庠学中人所共知的出色学子,可她在最好的年华里,选择了放弃打拼前程,嫁入高门,一跃从没落书香之家的女儿,成为了玉牒上有名有姓的“王妃殿下徐蝉”。

    可她自己毫无建树,所得的一切都只是源于婿姓氏的荫庇,因此,她只能懦弱地看人脸色,坐在尊荣位置上,看似风光实则卑微地捧着手心里的锦衣玉食。

    大周皇律是赋予了“王妃殿下”在自家府中的主事权,白纸黑字写着“夫妇共治”,但她没有底气、没有力量去真正行使身为“信王伴侣”的权力。

    “要用功,要争气,”徐蝉摸摸她的脸,眼中泛起泪花,“要活得骄傲。”

    一旁的孟贞也眨着泪眼,笑望屋顶横梁。

    她与徐蝉一样,在最该拼尽全力的年纪选择了怠惰,天真而愚蠢地将自己的人生完全彻底地托付给了另外一个人。

    “十五六岁时,我觉得能活成别人掌心里的花,让旁人艳羡不已,那种滋味真是骄傲极了,”她仰头笑着,却有泪珠从眼角滚落,“如今我才懂,要活成一棵树,自己开出花来。”

    此情此景叫徐静书鼻酸。

    她想起武德元年那场婚礼,与贺大将军并肩而立的国子学武科典正沐青霜;想起成王府樱桃宴时见到的那位断了一臂的林秋霞;甚至想起武德元年对赵旻处刑时,站在高台上监刑的大理寺少卿秦惊蛰。

    她们都是真正骄傲的人,所以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场合、站在什么人的身旁,都无需委屈求全,不必借用他人光芒来使自己显得耀眼。

    她们清风做饰、明月为骨,一身风华璀璨流光。

    那是真正的骄傲。

    从二月到五月,徐静书在明正书院始终以四门甲等、两门乙等的出色考绩,在同窗中间一骑绝尘。

    好在这时大家的时间都一样紧迫,所有人都在为前程焦头烂额,虽也有人会时不时酸溜溜刺她几句,却也分不出什么功夫再生是非。

    到了六月卅日下午散课后,已在书院待了两个半月的徐静书如出笼的鸟儿,迫不及待挤上书院的大车回城。

    回到信王府已是黄昏,盛夏时节的瑰丽落霞将天地装点得华美而绮丽。

    徐静书按照惯例回西路客厢更衣,才进院门就见好几名承华殿与涵云殿的侍女已恭候多时。

    几人向她执礼后,其中一人笑吟吟解释道“王妃殿下吩咐,今日是表小姐十五生辰,按理该行大宴成年礼。只是表小姐学业繁忙,想是黄昏才能回,有些事上便略仓促些了。”

    “王妃殿下与侧妃在涵云殿备了宴席,各位公子、姑娘也在涵云殿等候,请表小姐更衣。”

    侍女们捧出早已备好的簇新衣衫与首饰,有条不紊地帮着徐静书沐浴更衣,很快将她“妆点一新”。

    这两个半月她在书院只顾埋头苦读,根本顾不上旁的。好在同窗几乎都是一样的灰头土脸,谁也笑不着谁。

    此刻徐静书再看着镜中那个身着桃花色烟罗绡衣裙的自己,忍不住有些恍惚起来。

    上回这般精心打扮,还是三月底为赴成王府樱桃宴。三个月过去,春衫换作夏裳,她的容颜并无大改,眉目间却不知不觉新添了几分娇丽华彩。

    三月里那朵含苞的娇蕾,就这样在时光的浸润下,悄悄地舒展了花瓣,隐约绽出灼灼风华。

    徐蝉与孟贞为徐静书筹备的成年礼,虽未大宴宾客,该有的仪程却一步不落。

    民俗上,姑娘家的成年礼与少年郎的成年礼都一样,由尊长者加冠束发,而族亲兄弟姐妹在旁见证并祝贺。

    徐静书的加冠仪程被郑重安排在涵云殿正殿。

    因孟贞如今形同被赵诚锐禁足,也不必见什么尊贵外客,这正殿已许久没有开过。为了徐静书的成年礼,涵云殿早在几日前就被精心布置,重视可见一斑。

    二姑娘赵荞、三公子赵渭、四公子赵淙、小五姑娘赵蕊全在,连还不到三岁的小六姑娘赵蓁都被乳娘抱在怀中,与兄姐们并排而立,懵懂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见证表姐的成年礼。

    唯独不见大公子赵澈。

    哦不对,如今的他,已是信王世子赵澈了。

    徐静书颇为遗憾地抿了抿唇,强打起精神扬起蜜甜笑脸,对大家一一行了谢礼。

    然后独自款款步向主座上的徐蝉与孟贞,走向真正成为大人的那个瞬间。

    她一路从钦州堂庭山走到镐京,终于要从一个叫人看不准年纪的瘦弱小萝卜丁,长成一个娇娇俏俏的姑娘。

    这个就如月下昙花乍现的瞬间,且此生只此一次,再也不会有机会重现。

    好可惜,这样的时候,“他”不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