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玖也是不久前才注意到,小丑在他不在的时候，会一直不停的耍着把戏,他能把秦玖房间里的任何东西当道具，金属叉子被他当飞镖,彩灯被他拆下来当抛接球，而秦玖之所以发现这件事，还是因为无意中看到他踩着晾衣绳走钢丝。

    以前小丑从来不当着秦玖的面表演，即使秦玖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依然如此。

    可是现在他却在秦玖的面前玩起了抛接球,他并不是不再避讳秦玖,而是已经控制不了自己。

    秦玖可以明显的看出来,表演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必须不停的表演,才能缓解某种痛苦。

    联想他不停重复的话，秦玖推测,他应该就是死在表演途中。

    因为小丑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或者血迹,他的脸又被厚厚的妆容遮盖住了看不真切，秦玖一直不确定他现在的装束是不是出事时的模样,调查起来也就完全没有头绪，筛选了很多和他职业年龄有关的新闻,都没有得到结果。

    现在确定了他的死是一起演出事故，再调查就容易了很多。

    导致小丑身亡的事故发生在三年前，当时是本地一家剧院的周年演出,小丑因为很受欢迎，作为压轴节目排在倒数第二个环节里，当时的节目设计，是从舞台下方用升降机把装着小丑的大号魔术箱升到舞台上，然后由上一个节目里的魔术师用手杖轻点魔术箱，同时悄悄按下机关，把魔术箱的盖子弹开，紧接着，小丑就会大笑着从箱子里跳出来。

    就像是那种吓人一跳的惊喜盒子的真人版，这种套路通常很受观众们欢迎。

    可是那一天，魔术箱的盖子开启之后，却没有人从里面跳出来，节目有些冷场，观众们也开始议论纷纷，魔术师以为对方是躲在箱子里的时间太久不小心睡着了，刻意做出夸张的表情，上前扒拉箱子里的小丑，想要将他叫醒，可刚一上手，魔术师就发现了不对。

    无论他怎么推搡，小丑都毫无反应，不仅如此，他慢慢注意到小丑的身体冰冷又僵硬，完全不像个活人。

    演出被迫中止，救护车和警车相继来到了现场，经过一番调查和取证，很快确定了小丑的死因。

    这其中并没有人为因数，只是一起单纯的意外，在小丑的节目开始前的十分钟，他就在助手的帮助下被锁进了箱子里，这本来没什么，每一场演出都是这样的步骤，但那天他躲进去不久，却突发了急性心脏病，如果当时马上救治的话，他是有希望活下来的，但是他当时被道具箱子困住了，这东西只能依靠机关或者外力打开，里面的人很难靠自己的力量出去，然而当时所有人都在忙着演出的事，没有任何人听到小丑虚弱的呼救。

    小丑的死亡，其实并不能责怪任何人，因为他本身没有心脏病史，谁也不会想到，身体一向很好的小丑会突发急症，而魔术箱的演出早就进行过很多次，不存在任何的安全隐患。

    只能说，这是一场谁也无法预见的意外，一场悲剧。

    如果小丑的心愿就是完成当年的那场演出，那是不是需要把当时的演员们，以及在场观众全都找回来呢

    秦玖让10000从网络中把当年的演出人员表和观众名单找了出来，大致的看了一下，演员大部分都还留在剧场里，只有当年那个魔术师因为个人原因离开了舞台，而观众

    秦玖盯着观众名单里的两个名字，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又翻了翻事故报道，果然找到了对应的人。

    虽然报道中模糊了两人的名字，把中间的字用星号代替，但和名单一对照，就能猜到是相同的人，那两个人，正是小丑的妻子和女儿。

    也就说，当年的那场演出，小丑的妻女就在现场，她们很可能亲眼目睹了小丑的死亡

    秦玖稍微调查了一下，很快得到了小丑妻女三年来的境况。

    正如他的猜测，当年演出中途停止，观众们看着魔术师在拍打了几下魔术箱里的小丑之后，突然一脸惊恐的跌倒在地上，后台的舞台导演焦急的询问他出了什么事，魔术师不知所措的回答道“他，他死了”这句话顺着他贴在脸颊的话筒扩散到整个现场，观众们一片哗然，随后全都陷入恐慌，争相离开剧场。

    人群里只有两个人逆向冲向舞台，那两个人正是小丑的妻女，妻子紧紧抱着女儿，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她不希望女儿经历这么可怕的事，可她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要去舞台上看个清楚，她想要确定真相，确定那个出事的人不是自己的丈夫。

    然而现实却十分残酷，抱着孩子冲上台的女人，一眼就认出了躺在魔术箱里毫无意识的小丑，正是自己的丈夫。

    悲剧来的太突然，女人瞬间就崩溃了，而在她沉浸在悲恸中的时候，六岁的女儿也懵懵懂懂的转过头，同样看到了蜷缩在箱子里的爸爸。

    “爸爸”她是见过爸爸这种扮相的，他们在家里的时候，小丑经常会扮成这副模样和她做游戏，尤其是她最喜欢玩的你比我猜，小丑总是穿着这件衣服和她玩，夸张的动作每次都逗得她开怀大笑。

    “妈妈，爸爸睡着了吗”女儿天真的拉拉妈妈的袖子，女人搂紧了女儿，泣不成声。

    在周围的人的吵嚷下，女儿知道了爸爸并不是睡着，而是死了，六岁的孩子，对死亡已经有了概念，她突然明白箱子里是爸爸的尸体，大脑像是被锤子重击一般，完全不受控制的尖叫起来。

    从那天开始，女儿变得惧怕打开盒子，后来连抽屉都不敢自己开，最后甚至连电梯门开启的瞬间都会吓得尖叫。

    她患上了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女人都没有时间为失去丈夫而痛苦，就不得不全心全力的照顾女儿，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女儿的睡脸，她都会无声的流泪，她恨降临在自己家的悲剧，更恨那个沉浸在悲伤里没能照顾好女儿的自己，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她的女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没有办法正常生活学习，还慢慢连话也不愿意说，俨然在朝着自闭的方向发展。

    小丑死了三年，女儿虽然在妈妈的照顾下并没有真的患上自闭症，但tsd却没有丝毫好转，她没有上学，也基本不出家门，女人也是一样，两母女全都活在小丑死亡的阴影里，生活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突然断开。

    秦玖终于明白小丑的心结在哪里，他并不是想完成自己的表演，而是想在妻女面前完成表演，他希望妻女看完完整的演出，不再沉溺于当年的悲剧，开始新的生活。

    秦玖从小丑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很快行动起来，有了白领女鬼的经验，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完成小丑的愿望。

    他要代替小丑，完成这一场演出。

    很多人虽然不歧视小丑，甚至很喜欢小丑，但要让他们自己穿那样滑稽的衣服，画那种可笑的妆容，他们是做不到的，那不是他们的工作，他们做起来只觉得尴尬，但秦玖却不是这样，事实上，这件事对他来说比和白领女鬼约会还容易一些。

    他按照小丑的指点，买了一套和小丑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小丑服，又在小丑的指导下练习着画了同样的妆容，然后来到了小丑家对面的屋顶，摆好了道具，打开音乐，只等两位贵宾被吸引到阳台上来。

    那是小丑在家里也经常播放的音乐，一段很滑稽的单簧管独奏，自从小丑去世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播放过这曲子，因此女儿一听到了音乐声，就控制不住的跟着声音来到了阳台上，然后就看到了对面的屋顶上，摆放着一个大大的魔术箱子，和三年前装着爸爸尸体的那个一模一样。

    女儿立刻要尖叫，可没等她发出声音，魔术箱的盖子突然弹开，一个身影从里面优雅的蹦了出来，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后，手舞足蹈的跳起舞来，舞蹈十分滑稽，动作不协调，还总是同手同脚，女儿虽然没有被逗笑，但却屏住呼吸认真的看着，之前的恐惧全无踪影。

    “囡囡，你在看什么”

    女人一眼看到阳台上女儿的背影，心里很是忐忑，女儿很久都没有表现出对外面的向往了，怎么会突然到阳台上去

    然而等她走到女儿身边，看到对面的表演，自己也像是扎根在阳台上，再也移不开一步。

    那里表演者小丑滑稽戏的人，身上穿着的是她无比熟悉的小丑装，脸上的妆容也是她记忆里的模样，虽然身形和丈夫完全不同，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小丑独有的，连一些细节和习惯都一模一样。

    “老公”女人捂住嘴，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这场表演秦玖练习了很久，让小丑纠正了几百次的动作细节，最后才达到几乎相同的效果，而且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此时小丑就在他的正前方，现场给他做着示范。

    原主的身体无法被附身，所以无论白领女鬼还是小丑，他都只能做个转达者，却不能让他们亲自上阵。

    当音乐结束，秦玖学着小丑的动作，开始比划，他用两手捧着脸，歪着头，左右的跳跳。

    女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这是爸爸和她玩过的你比我猜，而且是他们家独有的暗号。

    “我”女儿开口道，这是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字。

    下一个动作，是两手对在一起，比了一个心形，然后从胸口慢慢送到她们的面前。

    “爱”女儿越来越兴奋，小手抓着栏杆，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最后一个动作，是两手在空中各自画了两个圈圈，轻轻指了指她们两个。

    “你、们是说我们”女儿抓住妈妈的手，“妈妈，在说我们。”

    我爱你们。

    如果演出没有意外，小丑本打算在舞台上表达自己对母女两个的深情，用他们家独有的暗号，他们专属的表达爱的方式。

    表演结束后，小丑就消失了，秦玖不知道他女儿的病多久能痊愈，但是他相信她一定会慢慢变好的。

    魔术箱再次打开，里面只有满满的爱。

    而爱可以治愈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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