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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观看文艺汇演的这一晚,许呦呦如坐针毡,她搬来这边一个月了,和家属们处得并不好,能说得上话的,也就隔壁刘营长家的嫂子。

    就是先前参加他们订婚宴的顾向慧大姐,现在对上她,面上也是淡淡的。她知道是订婚那天,爸爸的话,让大家对她的家庭起了猜疑。

    想到这里,许呦呦心里一阵泛苦,彼时她以为情况会逐渐好起来的。但是随着章清远出现在浅水胡同,她真切地意识到,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她好像听到后面有人提到她和庆军的名字,凝神细听,又什么都听不见了。这种情况,最近经常出现,她都有些怀疑是大家真的在她背后窃窃私语,还是自己的心理出问题了

    吴庆军似乎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轻声问道“呦呦,怎么了”

    许呦呦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微微笑着摇头,“没事,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确实是累,她不愿意想家里的事,所以最近在单位里,不管和她有没有关系的活,她都主动帮忙做,小到校对、整理资料、跑印刷厂,大到采访和写稿子,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

    可是神经还是不曾麻木。

    这时候台下忽然响起了一片掌声,许呦呦抬头看过去,就见是卫沁雪她们排的舞蹈白毛女开始了。

    卫沁雪这一次的节目很受大家瞩目,好多家属都看过她们排练,隔壁刘营长家的嫂子也和她提过一两次,许呦呦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等掌声渐落,就听到身旁的人议论道

    “今年新来的文艺女兵里,卫沁雪算是最出色的了吧这身段真好,长得也好,我一个女的看着都喜欢。”

    “是啊,你看她笑的时候,真是甜到人心里去了,哎,你知道吧,听说吴连长以前还救过她。”

    “那怎么”

    “唔,还不是有人快了一步,不然这真是天作之合,我看着都赏心悦目得很。”

    “听说小卫家就是京市的,条件应该不错。”

    后面再说什么,许呦呦都没听清,她木木地看着台上的卫沁雪,确实好看、灵动,一颦一笑都像清晨娇嫩的花骨朵一样,尚带着朝露的气息,沁人心脾。

    她转头看了一眼丈夫,见他也眼里含笑地看着,此刻的她无法确认,他是单纯的欣赏一出表演,还是在观赏卫沁雪这个人。

    隐约之中,她意识到,自己对丈夫的不信任,源于对他的不了解。一个不甚了解的人,却让她莽撞地冲进了婚姻里。

    这一晚许呦呦辗转难眠,一个人默默地想了很多。觉得她人生中最幸福、宁静的一段时光,大概就是在白云胡同里的那十一年了。

    什么杂事都不用想,只管顾着自己的学习和工作就好。她有些自私地想,如果小华没有回来,事情的真相没有被戳破,她大概还是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

    而现在,她像一条被扔在沙滩上的鱼,也许下一秒,海浪就会涌过来,也许她会在焦灼的日光下

    ,焦渴而死。

    吴庆军察觉到她的情绪,抱着她耳鬓厮磨了一会,窗外夜色沉沉,已然不知道是几时光景。

    第二天一早,许呦呦刚到单位,就见耿传文拿了一摞文件过来,递给她道“呦呦,你看看,这次五一劳动节,咱们京市各类单位举办的技术竞赛。”

    许呦呦接过来看了一眼,有钢铁类、纺织类、食品类等等,五花八门的,她不过略扫了一眼,就笑问道“是不是又要写稿子要我帮忙吗”许呦呦以为是他忙不过来,让她帮忙,这类稿子好写,倒费不了多少功夫。

    她正翻着材料,想着从哪入手比较合适,就听耿传文道“前些天我在京市科技学院那边,遇到了你堂妹许小华,当时有个参赛者晕倒了,恰好是他们单位的,我和她一起送到医院去了。”

    许呦呦抬头,有些奇怪地问道“她去那边干什么那天不是周末,得上班吧”

    “参加技术竞赛啊,哦,你还不知道吧她现在从车间调到技术科去了,还说谢谢我们上次的报道,让领导注意到了她。她这完全是多想了,我们就算采访,也得她自己业务能力过硬才行啊”

    许呦呦笑着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那她表现得怎么样”

    耿传文指了指她手里的材料,“你再看看这张。”说着翻到了食品类技术竞赛那张获奖名单上。

    许呦呦低头看了一眼,不意就在三等奖名单里,看到了“许小华”这个名字,心里微微有些讶异。

    耿传文道“你妹妹进步还挺快的,现在都能代表单位参加技术竞赛了,想来是家学渊源了。”后面这一句,完全是恭维话。

    许呦呦笑笑,没应声。后面耿传文又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听见,只是望着手上的那张获奖名单。

    想不到许小华进步这样快,而她自己,因为家里的事,说一句停步不前也不为过。先前妈妈还嘲笑小华,“一个初中生,能有什么出息”

    但是现在,这个初中生在自己领域内取得的成绩,连她也有些钦佩。反观自己,明明有很好的学历和,光阴却耗费在无谓的琐事上面了。

    当天,许呦呦就向领导申请外派基层去。

    许小华这边,和荞荞聊了大半夜才睡去,迷迷糊糊的,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荞荞被人押着,送到了钱家村去,她哭得声嘶力竭,可是仍旧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

    她给哥哥写信,问哥哥是否能救救荞荞,哥哥请假从部队回来,然而对方拿出了结婚证,表示荞荞和钱家傻子的婚姻是合法、合规的。

    哥哥没有法子,和她道“小华,我们现在能做的还太少了,咱们俩好好努力,以后总有救荞荞的时候。”

    她明白哥哥的意思,他们俩连自己的温饱都难以解决,又怎么去救荞荞

    后来,她顺利地从中专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了县城里的棉纺厂当技术工。

    当时全国纺织单位有个学习“五一劳

    模赵梦姚”的活动,她因为吃苦耐劳和业务能力过硬,被选为代表,参加了市里的劳模学习。后来又因表现优异,得以作为杭城市的工人代表去京市参加劳模学习。

    在这里,有个热心的大姐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对方离异有三个孩子,但是地位很高,是她这一辈子作为工人都触及不到的人物。

    但是这个人和她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组织上让他找一个妻子,他只是完成组织上的任务,如果她和他结婚,两人只会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家庭开支上她可以自由支配,他的要求是别虐待他的孩子。

    她当时听完,心口就砰砰”直跳,她看出来,这个人迫于形势,需要一个挂名、又没有野心的妻子。

    而她,棉纺厂的劳模女技术员,品性可以得到保证,又是农村出来的,一点儿背景没有,非常好拿捏。

    他是属意她的。

    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可以救荞荞了。当即,她就表示“我没有任何野心,我也不要钱,也没有虐待孩子的爱好,但是你家孩子太多了,我照顾不过来,我需要请一个信得过的保姆,这个保姆一旦请来,就必须长期雇佣,直到我俩离婚为止。”

    对方听了她的要求,似乎很是意外,问了保姆的情况后,斟酌了良久,表示同意。

    很快,她的工作调动到了京市,荞荞也被人从钱家村带了出来,时隔六七年,荞荞已然瘦得她都认不出来,头发枯黄得像杂草一样,望着她的时候,有些失神,又有些不敢相信。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脆弱的荞荞。

    那一天,她抱着荞荞哭了很久,她觉得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能救出荞荞就好。

    许小华醒来的时候,觉得眼睛湿湿的,伸手摸了一下,发现是眼泪,转头朝侧边看了一下,发现荞荞已经上班去了,一个人怔怔地想了很久。

    经过前几次梦境与现实的高度相似,她知道,这不是梦,这是原书里未曾描写到的,她和荞荞的故事。

    奶奶看到她起来,笑道“荞荞今天心情挺好的,我看这孩子还是要多出去转转。”

    秦羽道“那等周末,我们一家去看个电影吧”想到女儿周末还要上课,笑道“晚上去看,等你上课回来。”

    沈凤仪立即和儿媳商量起,看什么片子好,俩人一言一语的,许小华有些寒意的心口,慢慢地就暖和了起来,微微笑道“我们让荞荞选好不好,她还没去过电影院呢”

    秦羽笑道“行啊再给你俩买两身夏天的衣服,再过两周,天气就越来越热了。”

    许小华笑着应了,早上去上班的路上,她想,那是原书里的情节,未必就切实地发生了,不管怎么样,这一辈子,她救出了荞荞,她们姐妹俩好好地在京市生活着呢

    五月初的风轻轻柔柔的,拂在人的脸上,像婴孩柔软的唇一样,许小华抬头看了一眼两边新绿的枝丫,微微飘扬的彩色小旗,四处都是生机,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等到

    了单位里,她的情绪已然转换了过来,可以面露微笑地和同事们打招呼,和万有芹闲聊着最近厂里新出的罐头品种。

    八点半的时候,被通知去会议室开会。

    许小华心里还想着,是不是旺季即将到来,大家的任务要加重些。不曾想,会议的主题是通报这次五一竞赛的结果。

    她拿了个三等奖,章厉生是一等奖。

    任泰山宣布完结果后,笑着道“比我们去年的成绩还好,今年多了一个三等奖,虽然说市里举办竞赛的目的,只是让大家互相交流切磋下,但是能得奖,也说明我们的技术人员的组成、训练都是在本市里遥遥领先的,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将我们技术科吃苦耐劳、精益求精的精神发扬光大。”

    大家都配合地鼓掌,会议一结束,许小华就收到了同事们的祝贺,都笑着说她进步很快,让大家刮目相看。

    许小华笑道“是章同志帮忙指导了很多,不然我这回怕是白去了。”

    听到她这样说,大家都笑说她谦虚。

    科室里的老大哥谭邵文笑呵呵地道“小华,你这次确实表现不错,本来我看任副主任的意思,是派章厉生去的,可能是意外多了一个名额,就让你也去了,大家都没想到你能拿奖回来。”

    万有芹笑道“这么说吧,章同志拿奖是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小华你这个递补人员,算是一匹黑马冲出来的,说起来,得奖的含金量更高一些。”

    大家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着,气氛热烈得很,许小华一转头,就见章厉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工位上,正写写划划着,像是在测算着什么数据,心里一时不禁有些唏嘘。

    明明章厉生拿的是一等奖,可是连一个祝贺的人都没有。

    她正想着,万有芹提醒她道“小华,你一会记得去人事那边领奖励,听说今年一等奖,市里奖励一张自行车票,三等奖是一张收音机票。另外,在市里获奖的,我们单位都会有额外的奖励。”

    许小华忙谢了她,下午下班之前去了一趟人事部,赵晓棠拿给了她一张收音机票、一个暖水瓶和五瓶罐头,并笑着道“小华,你进步真快,我们科室看到报上名单的时候,还都在想着,是不是我们认识的许小华呢”

    “嗯,哪个报上”

    赵晓棠拿了一份报纸递给她,“京市日报啊,你看在这呢”又道“你要是没有的话,这份就给你吧”

    许小华道了谢,提着暖水瓶和五瓶罐头就准备回家,刚出单位大门的时候,就看到章厉生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她。

    等近前,许小华笑问道“章同志,是有什么事吗”

    章厉生望着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许同志,我这边有一张永久牌自行车票,我自己不需要,你方便帮我问问谁要买的吗六七十块钱就可以五十块钱也行,当然,如果你不方便帮忙问的话,也没有关系,我”

    许小华没想到是为了这事,点头道“好,我让家里人帮你问问

    ,要是有要的,我再和你说。”

    章厉生见她同意了,轻轻道了声“谢谢”又道“先前我的医药费是你帮忙垫付的吧一共多少钱,回头我一块给你。”

    “一块六,不着急。”

    章厉生想再说几句感谢的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许小华回到家,就和奶奶、妈妈说了自己得奖的事儿,沈凤仪接过孙女递过来的报纸,找到了小华的名字,喜滋滋地道“这报纸,奶奶给你好好收着,回头给你爸爸和哥哥也看看。”

    许小华想到,原书里的她和哥哥为着荞荞,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内奋斗,她当上了劳模,哥哥好像在部队里也做得很好。

    其中的艰辛,大概只有他们兄妹俩自己知道。

    而这一世,她和哥哥可以稍微缓一点步子,没有什么东西,再在后面追着他们了。

    许小华又把章厉生托她出售自行车票的事说了,沈凤仪沉吟了下道“我明天到胡同里问问,但是不一定有需要的,咱们这边都不缺自行车。”

    这时候恰巧荞荞回来了,问清小华同事要出售自行车票,笑道“交给我吧,我和菜市里的大姐们说一说,保准几天就能有消息。”

    沈凤仪笑道“这事交给荞荞准没错,她那里人来人往的,了解的情况多些。”

    小华见她脸色红扑扑的,笑问道“荞荞,今天工作累不累”

    荞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会累以前在学校里,开山造田,我都能熬的过来,现在站着卖菜,算什么重活累活不成”

    小华微微笑道“是,我们荞荞能干着呢”

    李荞荞嗔了她一眼,和老太太道“奶奶你看小华,自己得了奖,像是有些过意不去一样,还非得没话找话地夸我两句。”

    沈凤仪笑道“小花花说的也没错,我们荞荞确实能干着呢,你做的那些小菜,胡同里就没有奶奶和婶子不夸的,也就是现在不能自己做生意,不然我都想给你开个小铺子。”

    李荞荞见连奶奶都夸上她了,望望小华,又望望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我多做些”她确实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领。

    许小华笑道“我给你打下手吧”她忽然很庆幸,自己来到了这本书里,遇到了这个叫李荞荞的女孩。

    5月10日,卢源从下面的县里出差回来,就收到了儿子的信,压根每当回事儿,这几个月来,庆元给她的信,大概就是说几句他自己的情况,让她保重身体,不要过多思虑之类的。

    信虽常有,但在她看来,未免千篇一律了些。

    卢源拿到手里,都没急着拆开,一直到吃过晚饭,临睡觉前,才想起来,儿子给她写了信的。

    在电灯下,打眼一看,就看到了许小华的名字,立即就皱了眉头。

    只见信上面写着“妈妈,最近得知,你写信给小华了,恕儿子无礼,你这件事做的,让儿子无地自容。妈妈,我不想去揣测你的想法和动机,但是你这封信,切实地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许家并不欠我的,也不欠你的,他们没有义务为我们徐家赴汤蹈火。说句不孝的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这个儿子尚且都没有做到,我们凭什么要求别人去趟这趟浑水。

    是,许家现在和我们家是姻亲关系,小华算是你的准儿媳,但这份婚约怎么来的,您心里没数吗是爷爷临终之前和爸爸下放之前,为了我这个不孝子孙,一再向许家恳求得来的。我们已经给她家添了许多麻烦,如果您对这件事有异议,可以写信告知儿子,儿子会斟酌是否有必要去取消。

    妈妈,如果您这边再有什么事或想法,请给儿子来信,没有必要打扰小华的生活。她比我小很多,虑事定然还没有我周全,想来也帮不上您什么忙。祝好”

    落款是“庆元”。

    卢源看完,气得闭了会眼睛,她知道庆元知道了这事,会有些不高兴,但是没想到庆元会这样直白地给她写这么一封信。

    为着一个不甚相干的人,谴责她这个母亲。

    她忽然就想去京市看看,是她儿子性子过于执拗、耿直了些,还是在她儿子的心里,有人已经比她这个母亲重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