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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宁愿饮鸩,不愿忍耐
    第四十五章

    为免吵醒徐宁,夏漓进门时动作放得很轻。

    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在床上躺下,整个人有种熬了通宵的昏昏沉沉。

    稍一思考,脑中钝痛。

    睡不着,眼睁睁熬到平常上班时间起床,洗漱时看一眼镜中自己,脸色暗沉毫无气色。

    一上午都头重脚轻,开会时思维比平常慢了不止一拍,叫她觉得自己像具行尸走肉。

    中午趴着睡了会儿,稍有缓解。

    午休时间将结束,有人来找。

    彼时夏漓正准备起身去倒水,有个同事叫了她一声,循声望过去,却见那同事身旁站着的,是设计部的林池宇。

    林池宇朝她招招手,走了过来。

    夏漓笑着打声招呼,还是叫他“zack老师”。

    林池宇因这称呼有些不自在,再次强调可以直接叫他“小林”。

    “听说昨天是你生日,但你好像你一整天不在公司。”

    “昨天校招去了。”

    “怪不得。”林池宇将手里拎着的一只礼品袋递给她,“给你准备了一点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夏漓笑说“谢谢”,往袋里看一眼“不是太贵重的东西吧”

    “不是。自己设计打样的一组徽章,小玩意儿。”

    夏漓再次道谢。

    林池宇始终有些局促,“那,那我先回部门了。”

    林池宇走后,夏漓拆了礼物。

    徽章一组六个,动物园题材的,每种动物都特别憨态可掬。

    烤漆珐琅工艺,十分精致。

    但她好像想不出怎么派上用场,赏玩了一会儿,就随手放进电脑桌的抽屉里了。

    这天夏漓没加班,到点便走。

    到家,一眼便看见桌上那一束白玫瑰,它那么安静漂亮地存在,好像因看见它而产生的几分伤感,都是对它的不公正。

    夏漓很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情,坐在那里呆呆地欣赏了一会儿,拿手机拍了张照,这才起身去洗了个澡。

    回到房间里,又一眼看见了早上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的,晏斯时送的礼品盒。

    犹豫了好久,还是将其拆开。

    拆得很快,像是故意对抗那潜意识里几分珍视的心情。

    里面有两样东西。

    一条项链,铂金线条状的鱼形,简洁优雅,鱼眼处镶一粒蓝色宝石,灯光下折射的光芒,如同鱼从海底跃起,鳞片反射阳光的那粼粼一瞬。

    另一样,是一副30x20厘米的小幅油画。

    整幅的墨蓝色,点缀几笔白色,是深夜静谧起浪的大海。

    角落里,更细的画笔落了两行字

    thebigave

    oughtyou

    y

    夏漓盯着落款“y”看了好久,盯得那画里的海面都泛起一点雾气。

    之后并不是没再碰见过晏斯时,毕竟在一个园区。

    一次是在中庭的咖啡座那儿打电话,遥遥看见晏斯时朝他们公司那一栋走去。

    他穿一件白色衬衫,也看见她,投来一眼,微微点头以作打招呼,像青灰天色里,一掠而过的白羽云雀,惊鸿一瞥,缥缈而不可及。

    一次是她跟林池宇在星巴克里聊新项目视觉传达方面的问题,晏斯时过来买咖啡。

    她注意到时,他正站在出餐区那儿看着她。

    不确定他看了有多久,但当她看过去时,他同样只是颔了颔首,随即便转过头去了。

    取了咖啡,他推门而出,一道暑气卷进来,片刻便消散。

    还有一次,是在园区门口。她加完班,在门口打车,就看见晏斯时拿了一瓶茶,自便利店方向走了过来。

    他正在打电话,讲的是英文。对面大抵是同事或者同行,太多计算机领域的专有名词,她只听懂七八分。

    晏斯时留意到她,步幅似放慢几分,将走到她跟前时,他打完了那通电话,问她一句,才下班,她说是。他顿了顿,似有话要说,但最终没说什么。

    这几次偶遇,夏漓总觉得晏斯时又变回了那晚在便利店里,他们重逢时的样子。

    天寒地冻,世界尽头的无人之境。

    除此之外,两人生活再无交集。

    八月中旬,夏漓去旧金山出差。

    一年三次大的品牌营销活动,分别在春夏秋三季。

    从活动落地到结束后复盘,待了一周多,行程满,事情繁杂,一趟下来,身心俱疲。

    回国当天,不幸碰上飞机晚点,在机场多待了四小时。

    夏漓总觉得美国那边室内冷气开得要比国内低,大抵就是多余吹了这四小时冷气,让她在长途航班上睡了一觉之后,发觉喉咙发疼,鼻子也堵住了。

    预感要糟。

    落地北城,辗转到家,第一时间冲了一杯也许只能发挥安慰剂作用的感冒灵。

    最后还是没逃过,感冒了。

    但几乎每年都会感冒一次,仿佛已成了年度打卡任务。

    这一回来势汹汹,没一会儿就开始发烧。

    她在家里没找到药,喝了杯热水,而后在外卖a上下单了一些退烧药,到沙发上躺下,给徐宁发微信说不定给你的稿子后半篇有着落了。

    徐宁发来一串问号。

    上上周有部网剧在甬市开机,徐宁作为编剧之一跟组去了,得常驻到剧集基本杀青。

    夏漓我发烧了。

    徐宁多少度

    夏漓没找到温度计。家里好像没退烧药了,我刚刚叫了外卖。

    徐宁那你吃了药先休息。如果烧没退,到时候得去医院啊。

    夏漓好。

    夏漓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放,随即阖上眼。

    睡得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她听见有人敲门。

    全身绵软无力,不想动弹,只听那敲门声叩三声,歇一会儿,再叩三声。

    有规律,不急不缓。

    好有礼貌和耐心的外卖员,换其他人,估计已经要踹门了。

    她蓄力了好长时间,终于一咬牙爬起来,靸上拖鞋,头重脚轻地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晏斯时。

    她可能是烧傻了,愣了一下“你怎么开始送外卖了”

    晏斯时低头看她,声音很是平和“徐宁说你发烧了。我住得近,她让我过来看一眼情况。她不放心。”

    “那我的外卖呢”

    “什么外卖”

    她摸睡衣口袋,摸了个空,折返回去,在茶几上找到自己的手机,点开外卖a一看,她那笔订单下单以后并没有支付,超时以后,直接取消了。

    “我能进来吗”

    她有点怔愣地回头,“哦可以。”

    大抵是没找到合适的拖鞋,晏斯时脱鞋以后,就穿着袜子直接踩着地砖进屋了。

    他将手里提着的纸袋放在茶几上,走到餐桌那儿去,端起烧水壶。

    那里面应当是满的,她先前烧的,只是不知道还热不热。

    晏斯时倒了一杯水,走过来搁在茶几上,从纸袋里拿出一支电子体温计,按下以后,递给她。

    她在沙发上坐下,接了体温计,自领口伸入。

    而晏斯时在这时背了一下。

    片刻,她放好了体温计。

    他方才转身,从纸袋里拿出退烧药,从铝塑的包装里按出一粒,连同杯子一起,递到她手边。

    她做什么反应都慢了半拍,迟缓地接过,就水服了药。

    电子温度计“嘀嘀”响了两声。

    她取出来,捏在手里去看。385度。

    晏斯时也凑近看了一眼。

    “你房间在哪儿先去休息。”他说。

    她点点头,“那你”

    “我待一会儿就走。”

    她便起身,脚步虚浮地朝自己房间走去,也没关门,合衣蒙头倒下。

    大抵药开始生效,迷糊间只觉得一直在出汗。

    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有人轻叩门扉。

    夏漓睁眼,朝卧室门口看去,看见晏斯时立在那儿,一下愣住。

    原来先前发生的不是梦。

    “你还在。”

    晏斯时点了点头,声音平静,“烧退了吗”

    “不知道好像退了。”她想,应当是退了,因为此刻她已能正常思考。

    已能开始感知他的存在感。

    “再量一量体温”

    夏漓点头。

    她记得温度计在外面,就说“可以拿一下温度计给我吗”

    晏斯时转身去了客厅。

    片刻回到卧室门口,稍顿了一下,才走进来,走到了床边停下。

    她从他手中接过温度计,拉过被子掩了掩,自领口伸入腋下。

    晏斯时单手插袋地站在她床边,目光似是在看她的书桌。

    她顺着看过去。

    是那副小油画。

    书桌她铺了白色桌布,认真布置过,那副蓝色油画靠着她那些灰白色书脊的原版书籍,漂亮得不得了。

    夏漓最后瞥了一眼那小画落款处的“y”,随即将目光转移到晏斯时身上。

    前几回大约只是远远地打招呼,所以感觉不甚明显。

    此时近看,只觉得他好似清减了两分,那白衬衫衬得人有种清癯之感。

    他好像状态不太好,眉眼间有隐隐的郁色。

    因他打量了那副画太久,夏漓忍不住问“是你自己画的吗”

    “嗯。”

    “不知道你会画画。”

    “在国外的时候学的,只学了半年。画得不好。”

    “已经很好了,很漂亮。”

    晏斯时不说话,回头看了她一眼。

    很难说这一眼里有怎样的情绪,她也没去细究。

    体温计响了两声。

    夏漓取出一看,“369。差不多已经退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饿了吗帮你点了一份粥。”

    饿的感觉不明显,只有种虚脱的轻松感。

    她知道自己必须得补充一点能量,就点了点头,手臂撑着床沿,起身。

    晏斯时先一步出去了。

    夏漓走到餐桌那儿,晏斯时已经食物摆在了桌面上。

    除了一份鸡丝粥,还有几样清爽小菜。

    她识得那筷子上的o,不由地怔了一下。

    是上回,晏斯时点“外卖”的那一家港式茶餐厅。

    大约是三周前,她跟徐宁在家,为庆祝徐宁参与编剧的剧集即将开机,就说吃顿好的。徐宁那天懒得洗头,非不肯出门,只愿点外卖。

    夏漓想起这家港式茶餐厅,但点进去一搜,他们根本没开通外卖服务,打电话过去确认,也说从没开通过,短期之内都只能支持堂食。

    晏斯时将粥碗放到她跟前,她拿起勺子,垂眸道了声谢。

    没有问他,是怎么叫人送的“外卖”,猜也能猜到一定费了些周章。

    生病让人神志软弱,她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没有问。

    清粥的微热香气,叫她生出一些胃口,舀了一勺尝了尝,清咸的口感很是熨帖。

    晏斯时将送餐的提篮盖好,往里面推了推,随即说道“慢吃。我先走了。”

    夏漓微怔。

    这时候去看时间,才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她至少睡了三个小时。

    他一直在等她退烧吗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晏斯时微微点了点头,神情毫无波澜,“需要帮忙就联系我。”

    夏漓点头。

    说完,他就转身朝门口走去了。

    换了鞋,只在玄关那儿同她道别一句。

    他开了门,走出去,轻关上了门,锁舌锁定,有一声轻响。

    走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夏漓放下勺子,给徐宁发了条微信我烧退了。晏斯时已经走了。谢谢你让他过来。

    徐宁二话不说,直接丢过来几张截图。

    第一张是她发的屏蔽了同事和领导的朋友圈,吐槽自己落地就发烧了。

    第二章是徐宁和晏斯时的对话。

    yan冒昧打扰。请问夏漓现在情况怎么样

    xn我不在北城,在外地跟组呢。

    yan那她一个人在家

    xn是的。

    yan你们有没有共同朋友在北城,能过去看看她的情况。

    xn你不就是吗

    xn你不放心的话,过去也帮我看一眼吧。

    夏漓看完,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徐宁下回可千万记得屏蔽他啊坏笑。

    小区门外。

    停靠太久的车再度喜提一张罚单。

    晏斯时坐在车里,很久没动。

    明知应当不会,却也担心万一,万一她还有需要联系,他能第一时间赶到。

    他已努力不作多余关心,不叫她因此产生负担。

    今天或许也不该来。

    但倘若不看一眼,总不放心。

    也有私心,因为太久没见,心里隐隐的焦渴之感,在看到她的朋友圈那一刻到达沸点。

    宁愿饮鸩,不愿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