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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第七章

    「喜欢他时,连他的影子也会羡慕。」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第一天比赛结束。

    傍晚风更大了,橘红透明的夕阳光,照在身上只有一股清萧的寒意。

    怕晚上下雨,器材设备都要搬回广播台保存。

    夏漓背着书包,和唯一的男播音员一块儿抬起了调音台,另外几个台里的成员则分别拿上了麦克风、监听耳机、声卡等其他设备。

    调音台倒是不重,就怕磕碰,台阶不算宽敞,两人一前一后,下得小心翼翼。

    在通道前方,恰好碰见了跟劳动委员勾肩搭背往教室走的肖宇龙。

    肖宇龙热情地迎上来,“要抬哪儿去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搬比较放心。”夏漓笑说。

    “那我帮你拿包吧,你包看着挺重的。”

    没给夏漓拒绝的机会,肖宇龙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书包带子。

    怕拉拽失手摔了器材,夏漓只好腾出手卸了书包,“谢谢。”

    肖宇龙接过,“嚯,装啥了这么重帮你带回教室”

    “能帮忙送到广播台吗我等下要先回去一趟。”

    “那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呗”

    劳动委员拿胳膊撞了肖宇龙一下,挤眉弄眼道“不去食堂啦”

    “你饿你先去吃,又不差这一会儿。”

    虽这样说,劳动委员还是没丢下肖宇龙一个人。

    两人跟在夏漓身旁,肖宇龙边走边问“你关注七班今天的比赛成绩了吗”

    “没有太注意,怎么啦”

    肖宇龙挑眉,“我投铅球投了个第二。”

    “哇,那你力气蛮大的。”

    “你这话让我没法接啊。”肖宇龙挠了挠头。

    广播台位于校园东北角钟楼的三楼。

    器材归位,夏漓接回自己的背包,向肖宇龙道谢。

    肖宇龙环顾四周,“你们平常就是在这儿工作”

    “嗯。”

    “那我们下回要想点歌,直接来这儿找你,你给开个后门”

    夏漓笑说“可以呀。”

    校园广播台一周五天,五档栏目,分别是新闻播报、美文鉴赏、文娱资讯、影音书推荐和青春絮语。

    每次节目之间,会穿插播放学生点播的歌曲和寄语。钟楼一楼有个信箱,就是点歌专用的。

    这一环节十分喜闻乐见,所有平日无法宣之于口的隐晦心思,都能藉由歌曲表达出来。

    肖宇龙离开之后,夏漓简单检查器材状况,锁好门,离开广播台。

    办运动会的晚自习,都改成了自习,班主任几乎不来巡查,基本等于默许大家可以稍微放松。

    夏漓先回了趟公寓换卫生巾,顺便把重得要死的热水袋放回去。

    回学校经过二十班,往里看了一眼。

    她原本还在纠结要怎么喊晏斯时出来,当众还衣服会不会引人围观。

    没想到晏斯时并不在教室里。

    踌躇片刻,正准备走,看见“黑框眼镜”王琛走了出来,她迎过去问到“请问下晏斯时在吗”

    王琛推了下眼镜,看她,脸上现出真诚的疑惑“我们是不是见过”

    “一起在聚福餐馆吃过晚饭的。”

    “哦哦。”王琛点头,仿佛是想起来了,“他不在,已经回去了。”

    夏漓下意识“回哪北城吗”

    “回北城干啥”王琛比她还震惊,“他跟你说了要回北城”

    “不是不是,我瞎说的”夏漓总觉得和王琛交流起来好像有点困难,哪里的弦没搭上的感觉,“谢谢。”

    难得轻松的晚自习结束,夏漓回到公寓,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将外套洗了再还给晏斯时。

    翻了翻水洗标,可以机洗。

    下水前掏口袋,掏出来两样东西。

    一样是耳机,另一样,是一枚银色的打火机。

    打火机这种东西,似乎不该属于晏斯时。

    将其翻开,滑动小砂轮,一朵莹蓝色火苗喷出。

    这确实是一枚打火机,而不是u盘或者其他。

    临睡前,夏漓去洗衣机里捞出已经脱了水的白色运动外套,晾晒在阳台上。

    夜里风大,到明天应该就干透了。

    第二天,所有比赛接连决出成绩。

    最后一场接力赛,各班像是比拼气势似的,把“加油”喊得山呼海啸,似乎都快盖过了播音员念广播稿的嘶哑声音。

    在一种狂欢般氛围中,这届秋季运动会落下帷幕。

    七班奖牌榜第三,得了个奖杯。

    夏漓没空参与班级的庆祝,忙着搬运设备、收拾场地。

    等回广播室等指导老师检查过设备,回教学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走廊里都是学生,正端着椅子鱼贯而出。

    夏漓逆行上楼,回班里才知道,高二年级要去小操场上看电影,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她只得急匆匆地回位上,搬上椅子跟上大部队。

    黑压压的操场上已然坐满了人。

    电影开场前,夏漓听见旁边班上有几个女生正在讨论今天运动会的赛果,聊到最后绕不过一个名字,晏斯时。

    有个女生说“四个项目,两金两银,真的有点离谱。”

    “接力赛不能算他一个人的功劳吧。”

    “但他的第三棒逆转乾坤啊。”

    “跳高你们看了吗”

    “看了看了他跳得怎么那么轻松。要是让我背跃,我肯定像个铅球砸地上。”

    “但也不必这么说自己。”

    “他真的好厉害,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吗”

    “生孩子”

    “要死”

    她们笑着打闹起来。

    夏漓听着也不禁莞尔。

    十来分钟后,电影开始。

    各班班主任初时还待着,没多久就离开了,交由各自班长维持秩序。

    陆续有人离队,去小卖部,或是去其他班级窜班。

    这时候,夏漓被坐在身旁的林清晓戳了一下手臂。

    林清晓低声说“我去趟十八班。”

    夏漓猜到她一定会去找聂楚航,便点了点头,“去吧。”

    林清晓走了以后,夏漓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转头,伸手在徐宁面前晃了晃,徐宁摘下耳机。

    夏漓打声招呼“我回趟教室。”

    徐宁没看电影,正拿校服外套笼着4看番,闻言点了点头。

    夏漓拿上背包,弯下腰,穿梭于两班之间的空隙,悄没声息地离开了班级。

    到后方绕去二十班的位置看了眼,好几个座位空着,晏斯时也不在。

    夏漓准备再去二十班看看。

    刚走进教学楼,往二十班方向瞥去,就见有三人从教室门口走出来。

    夏漓一眼看见晏斯时,无由慌乱,赶紧两步上了面前的楼梯。

    走到一楼半的平台那儿,夏漓往下方瞟了眼。

    三人就停在了出口处。

    她往后躲了躲,偷偷看去。

    晏斯时,陶诗悦,还有个中年女人,气质温和,看不大出实际年龄,与陶诗悦的眉目有几分相似。

    这人夏漓在高一下学期刚分班时的家长会上见过,是陶诗悦的妈妈,因为长相漂亮,让人印象深刻。

    他们正在交谈。

    陶诗悦妈妈笑说“我上周刚从国外培训回来,一堆的事情,忙起来就没个头,不然早该请你外公外婆吃饭了小晏,戴老师最近身体还好的吧”

    “还好。劳您挂心。”

    晏斯时说话的语气,跟夏漓初回见他时,他应对罗卫国一模一样,一种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的礼貌。

    “陶诗悦还说呢,上回她和她爸跟你们一块儿吃饭,看戴老师精神矍铄的,看着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哪里像是外婆辈的人。”

    这一句晏斯时没有作声。

    “我跟戴老师也有大半年没见了,下周六吃饭,小晏你也去陶诗悦我也带去,正好你们同班同学,一起聊天也不会无聊。”

    晏斯时语气很是平淡“我听外公外婆安排。”

    陶妈妈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夏漓想到那时候听人说的,陶诗悦妈妈是外科医生,晏斯时外婆退休前也是同一科室的。

    陶妈妈称呼的“戴老师”,应当就是指晏斯时的外婆。

    陶诗悦这时候出声“妈你吃饭订的哪儿”

    “国际大酒店啊。”

    “他们家菜味道怪老套的,晏斯时一定吃不惯。你定晶港城呗,这半年新开的,我跟爸去吃过,菜式很新,海鲜都是空运过来的。”

    陶妈妈伸手搂了搂陶诗悦的肩膀,笑说,“那行,听你的。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跟得上时代。”

    晏斯时一直没说话。

    陶妈妈又看向晏斯时,“对了小晏我听说,你妈妈也回楚城了”

    夏漓看见晏斯时两分迟疑地点了点头。

    “上回陶诗悦爸爸跟你们吃饭,倒是没见着她”

    “嗯。”

    “我上回见她,还是你初中暑假,她带你回来探亲的时候。这回聚餐要是她也能去就好了,还能叙叙旧你不知道吧,我跟你妈妈还是小学同学呢。”

    “可能要抱歉了。她身体不大好,医生建议静养。”

    难得的,夏漓从晏斯时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讳莫如深,仿佛他有些排斥聊这话题。

    陶妈妈似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电话响了。

    她接通说了句“马上就来”,而后对晏斯时说“陶诗悦他爸在催了,我先带她出去。下回聚餐再见啊”

    晏斯时点了一下头。

    陶诗悦和她妈妈离开了。

    晏斯时在出口立了片刻,没回教室,从出口出去,右拐。

    那边是食堂、废弃老教学楼和高三年级所在的方向。

    夏漓只犹豫了半秒钟就跟了上去。

    她已经偷听了那么多,根本不在乎自己再越界一些。

    她有种隐约的感觉,最后陶诗悦妈妈提到晏斯时妈妈的那几句话,让晏斯时很不高兴。

    夏漓走在阴影里,与晏斯时隔了段距离,不远不近。

    他脚步很快,似携了一阵风,沿路几盏不甚明亮的路灯,将影子拉长又变短。

    那身影经过食堂,逐渐慢了下来,到了老教学楼那儿,随即一停,右转。

    一段石阶,向上延伸,高处立着明章中学第一任校长的雕塑。

    晏斯时一步一步走上石阶,坐了下来。

    黑暗里,那身影似是摸了一下长裤的口袋,然后便不动了。

    他一定心情不好吧。

    夏漓躲在教学楼墙体投下的阴影里,遥遥地看着。

    她好羡慕他的影子,至少它就在他身旁。

    晏斯时长久地坐在那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远处操场上播放电影的声音隐约传来,倒显得此处更加安静。

    夏漓皮肤都被吹得发凉。

    也就在此刻,她下定了决心,要是什么都不做,往后她回忆起来,一定会觉得懊悔。

    思考片刻,夏漓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给姜虹打了个电话。

    姜虹显然对这个时间接到她的电话很是意外,“怎么了漓漓没上晚自习”

    “今天运动会,晚上看电影。”

    一边说着话,夏漓一边从墙根处走了出去,低头走向前方的石阶。

    “哦怎么样你参加了什么项目”姜虹问。

    “我没参加,在帮忙。”

    “哦”

    夏漓低头踱步,像她平常跟姜虹打电话时那样,全程未曾抬头。

    她演不了那么逼真,此刻假装没有注意到石阶上有人,已然用尽她毕生演技。

    她们母女交谈,一贯是这样,内容匮乏。

    像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姜虹在那边问“缺不缺钱”

    “不缺,够用。”

    “天冷了,你平常自己注意啊,多穿点衣服。”

    “嗯。”

    这时,装作意识到了前方有人,夏漓倏然抬头,又愣了一下,对着手机说道“妈你跟爸爸也注意身体我先不说了,晚上回去再打给你。”

    “你也要劳逸结合啊。”

    “嗯。”

    夏漓挂了电话,看向此刻已经抬起了头的晏斯时,“抱歉,没注意到这里有人。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晏斯时向她投来的一眼分外疏淡,“没有。”

    夏漓顿时觉得惴然,她是不是演技太拙劣,已被他看穿自己是个变态跟踪狂。

    她没法多想,硬着头皮说“哦正好,你的外套。”

    卸下书包,从中拿出那清洗晾晒,叠得整齐的运动外套。

    她走近,递过去,顿了一下

    少年两只手臂搭在膝盖上,而手里捏着的,竟然是一包香烟。

    “谢谢你的衣服。”

    晏斯时伸手接过,“不用。”

    “还有这个”夏漓从自己背包侧面口袋里摸出耳机和打火机,解释道,“衣服我洗过了,洗之前拿出来的”

    晏斯时伸手,从她手掌里抓起耳机和打火机。

    他手指竟比那枚银色的打火机还要凉,那瞬间触到了她的掌心,她像是被什么轻轻地啄了一下。

    “谢谢。”晏斯时说。

    夏漓顷刻间无法出声,手垂落下去,她悄悄捏住了手指,不知是想将那一下的触感抹去,还是长久留存。

    晏斯时将耳机往校服外套口袋里随意一塞,打火机拿在手里,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低头衔住。

    “嚓”的一声,打火机喷出小朵火苗。

    他拿手掌拢了一下,那一霎的暖色焰光照在他冷白的脸上,垂眼瞬间,像裁开一段黑夜,薄长睫毛投下明显的阴影。

    夏漓父亲的那些朋友都是粗人,她见多了吞云吐雾的老烟枪。

    因此一眼看出,晏斯时点烟和抽烟的动作都还很生疏,明显是个刚学会不久,且应该并没有尝试过多少次的新手。

    所以,他其实真真切切是个优等生。

    连做起“坏事”来,用矫情的话形容,都有种堕落的破碎感。

    晏斯时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抬眼,清淡地瞥她一眼,“会告诉老师吗。”

    仿佛他只是随口一问。

    她告诉不告诉的,他并不在意,这样的好学生,又是学校的财神爷,老师知知道了又能拿他怎样。

    她如同饮下彻夜凉风,喉咙竟不自觉地一梗。

    不会,她会变成共犯。

    “这里平时经常有情侣约会,老师也会时不时过来巡查。我知道有个地方”她出声,好似又有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钟楼的四楼,是个堆放桌椅的空教室,基本没人去,适合需要安静的时候,一个人待着。”

    她作为广播台台长,经常出入钟楼。

    那是她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

    如果他需要的话,她乐意分享。

    晏斯时看向她,脸上浮现淡淡的讶色,片刻后说“谢谢。”

    夏漓沉默了一霎,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操场在放电影,你不去看吗”

    “不去了。”

    “那我先回操场了。”

    晏斯时点了一下头。

    夏漓不再打扰,转身离开。

    将要拐弯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见黑暗里一点如似漂浮的红色火星。

    回到班里,林清晓也已经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老庄刚刚来查岗,我说你上厕所去了。”林清晓凑过来低声问。

    “随便去逛了一下。”

    “我跟你讲我刚刚吓死了。”林清晓小声吐槽,“教导主任刚才领着几个纪律组的满学校巡查,我差点被逮住”

    夏漓手臂撑着前方同学的座椅靠背,将额头靠在了手臂上。

    林清晓声音一顿,关切地凑过来,“怎么了”

    “没事。有点胃痛。可能是饿得。”她轻声说。

    刚刚的事,仿佛榨干了她所有的勇气与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