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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伯府小哥儿(八) 别难过了,我带你回……
    在小宅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平淡。

    不在赌场干打手之后,沈曜偶尔会出去给别人做工,不出去的话就留在家里陪沉礼。

    沉礼教他怎么作画,他教沉礼怎么制作简易的钓鱼竿去河里钓鱼。

    他从没拘着沉礼,除了不让他干家务活,其他什么都肯让他尝试。

    他们两个还一起通力合作,在院角种下了一棵橘树。

    沉礼计划再种几株栀子花、一棵桂花树,沈曜这下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闻花香。

    “这些银钱,你拿去用吧,就当是我出的饭钱,我总不好一直白吃白喝你的。”

    沉礼知道沈曜手头拮据,尽管他从来没说过,还一直对他很大方,每日变着花样给他做饭,荤腥和油水都很足。

    但沈曜从前就没什么钱,现在还没了营生,靠偶尔给别人帮工赚不了几个钱,沉礼想帮沈曜减轻一些负担,这本来也是他应该做的。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沈曜不会要,幸好沈曜听到这话没说什么,很爽快地就收下了钱。

    这让沉礼松了口气。

    “听说今日会有灯会,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沈曜问他。

    沉礼一怔,记忆中也有一个人,曾红着脸羞涩地问他“礼哥儿,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逛灯会吗”

    沉礼回神,看了一眼面前神情正常的沈曜,赶紧甩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好、好啊。”

    吃过晚饭后,两人就早早地出门了。路上和他们一样有相同目的的人很多,大家都赶着去凑热闹。

    “晚上风凉,你再多穿一件吧。”临出门之前,沈曜提醒沉礼道。沉礼听劝加了件外衣,盯着只穿了件单衣的沈曜心中充满了羡慕。

    街道上很多小贩才刚刚出摊,人流慢慢汇多,热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沉礼白皙的脸上,仿佛也沾上了一丝烟火气。

    “礼哥儿,你看。”沈曜站在一个摊位前,手里拿起了一根青玉簪。

    沉礼一看就知道他是想给自己买,沈曜平时只用布条随意地绑发,只有他才用簪子。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以往上街沈曜也是看见这个那个都想给他买,却很少给自己买东西。

    沉礼有些无奈。

    “不用给我买,又不是没簪子用,费这个钱干嘛。”沉礼从沈曜手里抽出簪子,又放了回去。

    摊主乐呵呵地看着他俩,“小哥儿是给你省钱哩,多贤惠多好看的夫郎呀,小伙子真是有福气。”

    这调侃小夫夫的句式让沉礼腾地红了脸,沈曜则露出抹愉悦的笑容,“这簪子多少钱”

    “看你们投缘,这簪子就送你们了。”摊主也是爽快人。

    “谢谢老板,不过你这摆摊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们还是不能白要你的。”沈曜放下一锭银子,笑着道“祝老板生意兴隆。”

    两人走远之后,摊主盯着沈曜的背影嘀咕“这小伙子,看着有点凶,人还不错嘛。怪不得那般美人都能看上他。”

    “拿着吧。”沈曜将簪子递给沉礼,沉礼叹了口气,“你以后,真的不要再给我买东西了,我什么都不缺。”

    “我知道你不缺,是我想给你。”沈曜语气里的认真令沉礼一怔,还不待他品出什么不一般,忽然冒出一个孩子从他俩中间跑了过去,把沉礼撞了一下。

    “小心点。”沈曜把他又拉回了自己身边,“等会儿人越来越多,跟紧点,别走丢了。”

    沉礼敏感得觉得氛围好像突然有点不同寻常,他慌忙低下头,将目光撇到一边,嘟囔着道“我都这么大人了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还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吗”

    沈曜看他一眼,“你要是我你就知道了,有这么好看的夫郎可不得看紧点,万一被别人拐跑了怎么办”

    “”

    沉礼有的时候都分不清沈曜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明明看着对他无意,可偶尔又会冒出一些让人忍不住多想的话。

    “诶,那些人都在看什么呢”

    “你说那些啊他们在看官府张贴的公榜,朝廷又要开武举考试了,在鼓动底下人踊跃参加呢。”

    “哦,武举啊”

    耳边陌生人说话的内容引起了沈曜的注意,他跟着转头朝张贴公榜的地方看去。

    有不少庄稼汉子站在那儿昂首张望着,似乎对这个武举很感兴趣,旁边有个穿长衫的男子,在给众人解释公榜上的内容。

    “礼哥儿,你先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沈曜跟沉礼打了声招呼,走到了公榜张贴处。

    “武举啊,就是朝廷选拔武官的一项重要考核,就跟咱考状元是一样的。武举的科目很简单,比射箭、马枪、负重、摔跤这些,不需你熟读四书五经,当然,你要是识字那就更好。”

    沈曜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承继了原身的记忆之后,他在这个世界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文盲。此时通过长衫书生的讲解,他才明白了武举这回事。

    沈曜摸了摸下巴,这武举考试听起来倒是不难。

    现在这个朝代叫天盛王朝,天盛王朝一直都是重文轻武,武举比不得科举受重视,甚至一度被废除,只有在朝廷需要选拔出一些能将时,才会恢复。

    武举既然是面向广大平头老百姓,就不会设计太复杂的规则。有些家境贫寒的乡野村夫,或许读不起书,但身上有把子力气。武举对他们而言,也不失为一个改变人生的途径。

    沈曜摸着下巴思忖了半晌,忽然觉得这或许是条适合自己的路子。

    考科举可能有点来不及了,他要跟学堂里三岁启蒙的娃娃们一起重新学起。不入仕就得下海经商,可没有背景也很难闯出什么名堂。

    这样的时代留给底层人民的路不多,有权势的人家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他们或许要拿命去搏。

    沈曜想出结论之后转头去寻沉礼,却忽然发现,他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待在原地等他。

    沈曜转过头,在四周看了看,哪里都不见沉礼的身影。

    咦人呢

    天色一点一点的黑了下来,沉礼本是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望向四周,却在视线触及到一片湖时怔住了。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

    他还记得,就在那湖边的大柳树下,陈泊屿总是在那儿约他相见。每次他踩着点赶到时,总会在树下看到他长身玉立的身影。

    他会转头对自己温柔一笑,快步迎上来,眼睛里好像倒映着星火般闪烁“礼哥儿,你来啦”

    像是用一生欢喜在等待自己的到来一般。

    这样的目光,让沉礼错以为他们会如话本里的神仙眷侣般比翼双飞、白首偕老。

    可这世上的姻缘,只靠两个人情投意合是不够的,沉礼如今才明白,一段缘能一直走到头有多难。

    想起以前的旧事,沉礼的心有些刺痛。

    其实也不算旧事,距他被迫嫁人还没过去多久,他的感情还没来得及转变。

    沉礼忍不住朝那棵大柳树下走去,他自己也不清楚,心中藏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期待。

    离得近了,能看到柳树下似乎真的有道人影。

    沉礼心砰砰直跳,不敢张口喊,又期盼那人转过头,又害怕他转过头。

    直到他的脚步声逼近,那人才缓缓转过身来。

    沉礼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脑子里仿佛噼里啪啦地放起了烟花。

    眼前清俊儒雅的男子,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陈泊屿。

    “礼哥儿”陈泊屿看到沉礼也很是意外,他仿若做梦一般惊喜地朝他走了过去,“礼哥儿,真的是你吗”

    沉礼嘴角带笑,眼中却泛起了泪光,“泊屿”

    陈泊屿又惊又喜,“真的是你,礼哥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沉礼在想陈泊屿的时候,陈泊屿站在这里何尝不是想起了他。

    看到自己思念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美好的容颜一如往昔,这种感动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拟。

    “我”沉礼才开口说了一个字,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是跟沈曜一起出来看灯会的。

    “你呢,你怎么在这儿”沉礼强笑着转移话题。

    没想到的是,陈泊屿也愣住了,“我”

    “阿屿哥”

    女子娇俏清脆的声音,如同一把斧子般劈向了沉礼脆弱的神经。他呆立当场,怔怔地看着沉梦拿着一串糖葫芦,护食般地一把抱住了陈泊屿的胳膊,目光警惕地瞪着他。

    陈泊屿有些尴尬地看向沉礼,对上他的视线,沉礼的世界,忽然山崩地裂,天旋地转。

    此时此刻,他的出现多么可笑。

    他以为陈泊屿还守在原地,兀自欣喜不已,却不知原来他站在这儿,等的已经不是他了。

    “你们这是”沉礼脑子嗡嗡作响,显些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难堪。

    沉梦高昂着头,颐指气使地道“大哥哥,你都已经嫁人了,就不要来纠缠阿屿哥了,你都不知道廉耻的吗”

    “梦姐儿”陈泊屿生气地拉了她一把。

    女子清脆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让附近的人都不由得扭头看了过来。

    沉礼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好像有座火山在喷涌。沉梦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他有现在难道不是拜她所赐

    “一个小姑娘家家张口闭口说人家不知廉耻,你的教养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沈曜不知何时出现,将沉礼拉到了自己身边,“我夫郎分明是跟着我一起出来的,我这么个大活人你瞎了看不到吗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纠缠你阿屿哥了”

    见到沈曜,陈泊屿和沉梦都是一愣,沉梦被气得面颊生粉,“你”

    “小姑娘心肠别太狠毒,毁人名声的话张口就来,这么刻薄小心没人敢要你。”沈曜根本不给沉梦说话的机会,毒舌的话语顿时让沉梦下不来台。

    沉梦是个小姑娘,看得最要紧的就是嫁个好人家,听到别人说她没人要顿时就绷不住了。但是她从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你你不过就是个地痞流氓,下三滥,你有什么可横的你再欺负我,小心我告诉我娘”

    “你娘”沈曜抬高了声音,“就是你那个当姨娘的娘”

    沉梦瞪大了眼睛,慌张地看了看周围的眼色。

    “好啊,你去告啊,正好我也想见见你姨娘,问问她做了亏心事怕不怕鬼敲门”

    “你胡说八道”沉梦眼珠子都要瞪出眶,气得快跳起来,“我娘哪有做什么亏心事”

    “你确定要让我在这儿说”

    沉梦怔住了。

    “好啊,我倒是不介意。”沈曜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你姨娘啊,她”

    “算、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给我等着”沉梦心虚地放了通狠话,拖着陈泊屿走了。

    陈泊屿看着沉礼,欲言又止,十分不情愿地被沉梦强行拉走了。

    沉礼身形晃了晃,背过身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礼哥儿”

    “我没事,”沉礼哽咽着道,“对不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只有今天,容许他软弱一下,过会儿他就会没事了。

    他明白,是他痴心妄想,他只想过自己清白未失,或许和陈泊屿还有机会,却没有想过陈泊屿心意会变。

    是他高估了自己在陈泊屿心中的地位。

    只是那个人是谁都可以,但为什么偏偏是沉梦

    他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沉梦夺走他的所有。如果连陈泊屿都失去了,那他还剩下什么呢

    沈曜叹息一声,轻轻握住了沉礼的肩膀,“没事的,礼哥儿,我在呢。”

    沉礼怔怔地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别难过了,我带你回家。”

    回家

    “哦放花灯咯”几个小童欢快地从旁跑过。

    天,彻底黑沉,街道两旁的花灯鳞次栉比地亮了起来。湖水里流淌过一条星星点点的光带,那是岸边少男少女们放下的花灯,随水波逐来。

    在这点点光芒的映照下,沉礼在沈曜向来无情无欲的眸子里,看到了如远山般沉默寡言却庄严持重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