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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会有援军吗(求月票)
    常阔看了会儿女儿,适才认真道“宁宁,和州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常岁宁也认真反问“为何阿爹能去”

    “因为阿爹是将军。”常阔道“纵不为朝廷,将军亦有护卫百姓之职,此乃从军者应尽的天职。”

    “从军者有天职,寻常人也有,于危时退敌,便是人之天职,亦是天性本能。”少女的声音不重,却清晰有力“将军也好,阿爹也罢,都不能阻我退敌之本能。”

    少女半点也不乖从,全然没有“以父为天”的自觉,没有商议没有请求,而是在与父亲谈论“为人”的天性。

    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兵服,一路而来风尘仆仆,嘴唇微干裂,只一双眼睛依旧湛亮,此刻头顶繁星闪动,似有星月披于其身,带走了她的狼狈之余,似将她化作了一把光华将绽的刀剑。

    坚韧,锋利,灼目。

    这锋芒显露之下的灼目之色,令常阔想到了此刻供于玄策府中的那把曜日剑,殿下的剑。

    此一瞬,他似被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流星陡然冲击,这冲击之感一刹那贯穿至灵魂深处,似有什么熟悉的连结之感在此时蓦然苏醒。

    常阔立在原处,一时怔住。

    “此刻死守和州城的刺史夫人及其子,也非从军者。刺史的妻儿可以杀敌,将军的女儿自然也能。”

    星光下,那少女身形笔直,像等待点阅的士兵,目光坚定,声音也抑扬有力。

    “岁宁幸有不止一技之长,可开战弓为弓手,能驭战马为骑兵,亦擅刀枪,胆子大,不怕疼,可为将军麾下亲兵,愿与将军共同退敌”

    四目相接间,常阔的眼眶无端滚烫起来,他定了定似一度丢失的声音,道“好这个兵既如此能耐,那今日我便收下了”

    少女眼睛更亮,抬起双手叠于面前,朝他行礼。

    常刃莫名心神激荡“愿与将军共同退敌”

    守在一旁的常矛也上前两步,强掩激动道“愿与将军共同退敌”

    常阔看过去“”

    他们凑的什么热闹

    常岁宁看向二人“你们不能去。”

    她有别的安排。

    但还需先同老常商议一下。

    常岁宁令常刃二人守好,低声同常阔说明其中打算。

    常阔听罢,脸色一时红中透着青,青中透着白,白中透着黑。

    常岁宁看在眼中,只觉凭着这张脸,或可就地开一间染坊,不,纵是天南海北开它个百十间,想也不在话下。

    “阿爹当以大局为重。”她在旁适时劝道“多一个打算,便可更多一分胜算。”

    “”常阔脸色几变,“但此人性情乖张古怪未必就会答应。”

    “这些只需交由我来,只要阿爹准允即可。”

    好半晌,常阔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常岁宁便借来纸笔,写了封信,交给了常刃二人“此行紧要,路上当心。”

    “是”

    二人定声应下,郑重行礼后退去。

    “这便是我闺女方才所说的二计之一”常阔心情复杂地问。

    常岁宁想了一下,点头“对。”

    “那剩下的一计”

    “总要留点路上说吧。”常岁宁面不改色“不然阿爹将我绑了送回去,我往何处说理去”

    常阔无奈“你这孩子,阿爹岂是那言而无信之人哪有待阿爹也这般防备的道理”

    常岁宁不置可否“阿爹也常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

    关键之处在于,什么一计二计,不过是她方才随口胡扯的罢了让驴子听话往前跑,那不得挂只胡萝卜吗

    但问题也不大,计谋这东西,路上慢慢想呗,只要脑子在,总能想出来的。

    “行,防着就防着吧”常阔笑了两声,也不追问,挥手道“走,跟爹烤火吃饼去。”

    常岁宁笑着跟上。

    与老常一同烤火吃饼的日子,已经很久远了。

    火焰灼热,烤热了她的四肢,烧醒了她的血液。

    若说当初与魏叔易一同回京的路上见到老常,她有扶灵归乡之感,那此刻坐在这火堆前的她,则是又活过来了。

    纵明日前路多艰险,但吾心安处是故乡。

    此时,她在这故乡的火堆前,有昔日同袍相伴,手边有长刀,身后有战马,遂得到了真正的重生。

    荣光也好,屈辱也罢,昔日过往,也可抛于火中燃为灰尽尘埃。

    从前事不必再提,从此时起,她会让这世间,重新认识一个叫常岁宁的人。

    烈烈火焰烧亮天际。

    东方现出第一丝光亮时,常阔率不足两万兵马已经动身。

    比起昨日,此刻他身边多了一名新面孔的亲兵。

    马蹄踩碎稀薄晨光,破开冬日万物冰封之气,往不平之处而去。

    城门紧闭的和州城中,街道之上不见百姓踪影,人人皆不敢出。

    正午太阳高悬,却驱不散四下的死寂与恐惧。

    刺史府内,一名少年刚换罢伤药,正穿衣系带时,一名披着盔甲的男子快步入内,脸色凝重地行礼“二郎君”

    “彭叔。”少年立时披衣站起身来,正色问“如何”

    他们曾令士兵分两路突围而出,将和州的战况送出,请援军救城,并打探消息。

    姓彭的参军未答少年的话,而是道“我已令人安排了一队精锐请二郎君与三郎君及夫人,随他们暗中出城,速速离开和州”

    “离开”少年面色一变,语气斩钉截铁“我不走我若走了,谁来守这和州城”

    “郎君且听属下一言”彭参军语气急切,藏着悲愤“前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只回来了一个他探得寿州大营内确有大军离营,但行军路线并非是要支援和州,他们竟往扬州方向去了”

    “扬州”少年一愣“这是为何”

    “还能是为何,必是想趁着徐正业尽全力攻打和州之际,从后方夺回扬州”

    少年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不确定地问“彭参军,竟有此等作战之道吗”

    或者说,这是对的吗

    这是理所应当的吗

    “狗屁的作战之道”彭参军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定是那李逸的主意,此人只敢在背后行躲避鬼祟之举,从不敢正面同徐正业对打”

    若说愚蠢,此人便是带着恶毒的愚蠢

    少年面色微白“彭叔的意思是他们放弃了和州,是吗”

    所以,不会有援军了

    彭参军抓过他的手臂“郎君快随我离开,再晚些,怕是当真走不掉了”

    被扯着走了两步,少年勐地回神,将手挣开“不,我不能走”

    彭参军“朝廷已不在乎和州死活,郎君还要为谁而守”

    “为和州一城百姓而守”

    这是一道沉定有力的女声。

    “夫人”彭参军回过头去,连忙行礼。

    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走进来,身边跟着一名十岁的小少年。

    妇人长相寻常,面上几分病容,数日间发髻间已添了白发,一双眼睛却不怒而威。

    “徐正业以匡扶救世为名,所行之事却与盗匪恶徒无异,其所经之处,频行强募男丁,强征家产之举,致使流民遍地,怨声载道。”

    “他自出身豪门世家,肯礼待士族豪绅,把酒阔谈大业,却视寻常百姓为草芥,为蝼蚁只恐扶持太子之辞不过是其起兵的名目而已,此人包藏狼子野心,乃是真正的祸国反贼”

    “如若徐正业肯善待百姓,我大可背上叛贼同党之名,今日便开了和州城门,迎徐氏大军入城”

    “然而,夫君与大郎为守和州而死,他们岂是因为愚忠朝廷”

    妇人言及此,眼中泛起泪光,语气力度不减“因为他们很清楚,若和州失守,一城百姓将沦为任人践踏的流民,不久之后,整个淮南道的百姓或都将无家可归”

    少年攥紧了拳“阿娘说得没错,父亲临终前令我守好家门,我自当守到最后一刻”

    彭参军还欲再言,却听外面传来疾步声。

    “报”

    “城外二十里又现徐军踪迹,由葛宗领兵,正往和州攻来”

    彭参军骂了句脏话“果然又来了”

    近日之战大大小小已打了五六场,而这葛宗乃徐正业麾下一员得力勐将。

    今次徐正业令此人攻城,此行显然是志在必得了

    “阿回,我们还剩多少人马”妇人看向少年。

    少年眼睛微颤“除去伤重者,能出战的只剩八千了。”

    只剩二字既令人不安,也令人悲痛。

    “他们来了多少人”

    前来报讯的士兵眼神有些慌乱“约有近十万”

    “这是对和州势在必得了。”妇人眼神暗下,旋即,却又变得平静清亮“阿回,可愿随阿娘一同迎敌”

    少年云回神情一惊“阿娘”

    他固然当去,但阿娘怎么能去

    “我也要跟阿娘一起”那十二岁的小少年立时道。

    妇人看向最小的儿子,点头“好,那便一起。”

    “夫人”彭参军跪了下去,含泪劝道“刺史大人已失长子,夫人当为他留下一丝血脉属下愿与二郎君守城,还请夫人带三郎君离去”

    小少年云归断然道“我不走我要和二哥和阿娘一起守城”

    身为刺史之子,十二岁的少年已能足够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也足够清楚“守城”二字的分量。

    “血脉”妇人看着两个孩子,轻声道“今日若能守下和州,自是最好。若守不住,我与二郎三郎将血洒尽,永留和州,方是我夫君血脉存续之道。”

    彭参军身形一震,眼眶中滚出热泪,将头叩在地上,再无言。

    少年云回与母亲视线相对,也再无丝毫犹豫。

    少年于额间系上白色麻布,母子三人皆披甲而出。

    听着外面的动静,城中有百姓推门而出,一路将云家母子三人及八千士兵送至城前。

    城门打开,而又缓缓合上,士兵在外,百姓在内。

    城门合上,待那些士兵的背影在眼前消失的一瞬,有百姓放声大哭起来。

    “二哥,真的没有援兵会来吗”云归坐在马上,握着与他几乎同高的长枪,小声问兄长。

    “会有的。”云回向弟弟道,也高声与众士兵道“朝廷大军很快便到,我等要守至最后一刻,直到援兵赶来为止”

    “是”

    众士兵齐声应喝,士气大振。

    彭参军看向云回。

    云回朝他一笑。

    仗还未打,不能便败了士气。

    或者说,他内心仍抱有一丝侥幸,他曾派出两路士兵打探消息,另一路无人折返,万一有新的消息,只是未曾来得及报回来呢

    他知道这想法有些天真,但历来死者为大,身为将死之人,还不准他天真一下吗

    少年策马,率军疾驰迎敌而去。

    两军在城外五里处开战,一方势在必得,一方士气悲振,竭力拼杀着。

    马蹄腾起尘沙,血腥漫天,二者掺杂间,将天地染成了一幅昏黄而惨烈的画。

    再高昂的士气,然随着同伴倒下,和州军还是现出了寡不敌众的劣势来。

    领兵的葛宗胜券在握,根本无需亲自动手,他高坐于马上,看着那满身是血的少年,问身侧部下“那就是和州刺史之子吧”

    “回将军,正是了”

    “倒是个有血性的。”葛宗道“大将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告诉他们,归降不杀。”

    徐氏大军中很快便有人喊出了“降者不杀”之号。

    “今日我军中,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归降恶贼的孬种”那杀红了眼的少年挥刀,又斩杀一名敌军。

    葛宗冷笑一声“少年人到底无知固执用错地方了。”

    他说着,视线一转,落在了那披甲杀敌的妇人身上“怎还有妇人”

    “那应是和州刺史的遗霜。”

    “寡妇啊。”葛宗抬眉道“大将军向来厌恶这些看不清身份的女子,朝堂不是她们该出现的地方,战场当然也不是女子天生阴煞,可是会坏了国运风水的。”

    一旁的部下自然知晓他话中所指是何人,一时只应“是”。

    “战场上有寡妇撒泼,这可不吉利啊。”葛宗说着,挽起了手中的弓。

    那一箭呼啸着飞去,却在接近云家夫人身前时,被一人一马挡下。

    马上的人影还很小,中箭后便从马上摔落。

    云家夫人童孔剧震“阿归”

    她想上前去,却被一名挥枪而来的敌军拦住了去路。

    云回策马上前,跳下马去,将弟弟半托起“阿归”

    替娘亲挡下一箭的小少年,口中涌出鲜血,靠在兄长身前,呼吸不匀地问“二哥,援军是不是快到了”

    云回浑身都在发颤,他想告诉弟弟,是他说了假话,根本没有援军

    却听身前的弟弟小声道“二哥,我好像,听到援军的声音了”

    此一刻,眼眶通红的云回心如刀割,满腔怨恨化为怒火。

    哪里有什么援军

    那都是他天真的幻想

    下一刻,一名敌军挥刀朝他砍来。

    他勐地起身,护在弟弟身前,以双手握住对方长刀,紧咬的牙关间挤出不甘的怒吼声,倒逼着对方连连后退数步。

    他双手鲜血淋漓,拿手挡刀无疑是很笨的方法,但杀到此时,已经不在乎,没了章程,没了理智,也没了希望。

    对方起初被他的凶狠震慑住,但很快回过神来,勐地将刀抽回,举起,便要砍下去。

    “休”

    忽有冷风掠过。

    那举刀之人身体一颤之后,陡然停下了动作。

    有一支箭不知从何处飞来,刺穿了他的眉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