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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脑子坏了
    后方玄策大军陆续在城外安营歇息,崔璟与魏叔易等人则被城中刺史迎去了驿馆。

    城中官员殷勤备至,本烦恼于崔大都督与魏侍郎同时入城要分别如何接迎,此时见得二人一道入城,省心之余,又不免致力于端水之道。

    论官职权势,自是如今玄策军的上将军、遥领并州大都督之职,又为崔公嫡长孙的崔璟更叫人不敢忽视,且同行的又有一品骠骑大将军常阔

    可魏侍郎出身郑国公府,年轻有为,此番又是圣人密派的钦差,那也是万万不能轻怠的

    好在前者虽冷面寡言,一身从战场上带回还未来得及卸下的煞气,但并不与人为难,待席罢,便叫下属将他们打发了。而后者言行随和,半点也看不出刚在城外遭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一行官员出了驿馆,皆松了口气。

    边走边低声说着“之前隐约听闻这崔大都督与东台侍郎不算对付,眼下看来倒不像是有什么过节的模样”

    “我还听闻崔大都督与魏侍郎乃是幼时玩伴呢,瞧着也不真传言不可信罢了。”

    “余下之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刺史大人放心。”

    常阔借口养伤,并未去前厅参加那些官员设下的接风宴,而是在房中陪着常岁宁用晚食。

    自家孩子刚遭遇了此等事,他守着孩子还来不及,何来心思去应付旁人。

    饭前,常岁宁问起了他的伤势“是伤在了腿上”

    起初她还未太留意,直到方才在驿馆前下车时,才注意到常阔的右腿行走时有异。

    常阔笑着道“在左肩上,不过箭伤而已,已经无碍偏崔大都督非要将我拘在马车里”

    不在腿上

    那他的腿

    常岁宁有些怔怔地看向他衣袍遮盖下的右腿。

    看来是旧伤了。

    如何伤的

    一直如此了吗

    她有心想明问,却只能试探着“那阿爹的腿如今还会疼吗”

    常阔笑着拍了拍大腿“都十多年了,早没什么了”

    十多年

    当年她离开京师时分明还好好的,那便只能是十二年前与北狄那一战了

    那一战,正是他领兵。

    常岁宁沉默了一会儿。

    战场上死伤乃是常态,可昔日英雄落下伤残,总是会让人难过的。

    所以,玄策军才交到了旁人手中吗

    她有太多想问的话了。

    而常阔此时放轻了声音,关切问“岁宁这是怎么了”

    他虽为武将,却是粗中有细,并非鲁莽愚笨之人,察觉到了少女的情绪波动。

    常岁宁抬起眼来,看着他。

    方才且是初见,老常还顾不太上细思,而待到日后,她必有诸多“异样”,需要一一解释应付。

    “有件事,我需告诉阿爹。”

    对上那双与记忆中不同的眼睛,常阔莫名紧张起来“何事”

    “从前之事,我有许多都记不得了。”

    常阔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何意为何会突然如此这症状是从何时有的”

    常岁宁面不改色“从那些拐子家中醒来后,便如此了。先前他们在我身上使了许多蒙汗药,或是此故。”

    “那头可有受伤没有可还有其它什么不适之处”常阔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我先叫人找个郎中来”

    “不必。”常岁宁连忙阻止了“在合州时,魏侍郎已请郎中为我看过了,其它并无妨碍,一切都好。”

    这是实话,魏叔易的确为她请过郎中。

    常阔忙问“那郎中可有说你这这不记事的症状是否能够医治”

    “我并未同魏侍郎与那郎中说明此症。”对上常阔略不解的神情,常岁宁道“适才死里逃生,阿爹不在身边,我不敢与外人轻易说起这些。”

    阿鲤幼时刚被她带回来时,一群老爷们围着这么个女娃娃转,既新奇又激动。

    阿鲤咧嘴笑了笑,老常高兴“我化了”

    阿鲤瘪嘴哭了哭,老常心疼“我化了”

    他好似成了个雪墩子,随时随地说化就化。

    显而易见的是,他此时又化了,且化得眼角都红了,点头道“好孩子独身一人在外谨慎些,这是好的。”

    “你既不想叫外人知晓,那待回京后,阿爹再请府中的郎中替你细看看。还有此番合州之事,阿爹也已同魏侍郎打了招呼,定不会传出去半个字。”

    如此一番安慰罢,才又轻声问“那你同阿爹说说,你都还记得些什么”

    常岁宁答“记得阿爹,记得自己是谁。”

    这非假话

    除了自己,便只记得阿爹了

    常阔又狠狠感动了一把,眼眶顿时更红了“好这便够了。”

    说着,蹭了蹭眼角的泪花,总结道“也就是说,脑子坏了但没完全坏”

    常岁宁“算是吧。”

    常阔平复着心情,坐了回去,继而安慰道“无妨,不过是忘了些无关紧要之事而已,只要能吃能睡,其它的便都不是问题”

    “回头找郎中瞧瞧再跟着阿爹练一练,这身子骨强健了,说不准哪日便能想起来了”

    常岁宁默然。

    在老常这里,没什么事是“练一练”解决不了。

    但此时她无比赞成地点了头“好,听阿爹的。”

    她是得“练一练”,才不会让一些事太过难以解释。

    见她竟答应了,常阔十分欣慰。

    此时有人送了饭菜进来,摆好了碗筷,常阔便未再多问,只一个劲儿地往常岁宁碗中夹菜。

    常岁宁于心底松了口气。

    眼前局势不明,她还没有做好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准备,只能先以此蒙混过去。

    而与其日后谎话一个接着一个,不如一次撒个大的,就此省去诸多麻烦。

    至于脑子坏了就坏了吧。

    脑子坏了也挺好的在某种意义上,这代表着她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毕竟她脑子坏了。

    嗯,如此思来,天高地阔,百无禁忌,未来大有可期。

    饭罢,常阔带着常岁宁走了出来。

    饭虽在一处用,但在常阔的坚持下,常岁宁还是要回魏叔易一行人安置之处歇息,常阔这边皆是军中兵将,多有不便,而钦差那边有仆妇照料起居。

    “你便是阿澈”常阔问守在廊下的小少年。

    阿澈忙走了过来,紧张局促地行礼:“将,将军”

    “方才我已听岁宁说过了,此番你能随她离开合州,也算是机缘。”常阔拍了拍男孩子瘦弱的肩,又缓步绕着男孩走了一圈,打量了一遍“嗯太单薄,弱了些,待回到府里,多吃些饭,练一练就好了”

    常阔眼里容不下体弱之人,府里任何一个人不跟着练起来,他都会难受的。

    阿澈受宠若惊,眼神激动又坚定。

    而此时,隔壁院中忽有杂乱的声音传来

    常岁宁下意识地看过去。

    细听了片刻,那杂乱中,似乎还有女子的哭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