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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待吉孟氏和郝掌柜谈好,已近辰时正。有从南方新来的布匹,那肯定有折损。像过去一样,吉孟氏挑了几匹,又称了几斤线。

    吉安有注意到,她娘买的线里有金、银线,看来是接了大活。年节将近,县里办喜事的大户不少。每到这时,就是她娘最忙的时候。不过近几年,年岁上身,眼神越发不好,爹已不再让接太耗费心神的活了。

    这回应该是推不掉。

    来时一大包袱,离开时两手空空。布匹、线、碎布都暂放在绣坊,吉诚办完事后,会走这取。

    吉安戴着帷帽,挽着她娘,往对街银丰楼。娘俩才走进店里,吉忠明就与一身着交领直襟长袍的中年男子出了书岳楼。

    两人并肩,叙着话。

    “范、齐两州虽同在陕东辖下,又紧挨着。但论起文风,咱们齐州府要略逊色于范州。楚陌此人,年纪小小就在范州府院试夺得榜首,若无意外,明年秋闱必定榜上有名。”话到此,中年男子不禁感叹“十七岁的举人,前途无量啊”

    只到底年少,不免轻狂。途经书岳楼,却不入,他是看不上京城张氏,还是不知楼中有多少人在等他

    双手背在后的吉忠明,点头认同“确实,单就年岁,他就胜过九成九的学子。”转眼看向右,对这个儿子,曾经他是寄予了厚望,只如今那份心思却已淡了。

    “不过,前朝亦有樊尹,四旬立业,成就贤士。故文礼,你也不用过于急切。”

    文礼是吉彦的字。

    吉彦今日来书岳楼,也是想见一见范州府楚陌“请爹安心,儿子羡慕有之,但并不觉己身差多少。”自成秀才后,他苦读十三载,下场两次,对明年的乡试亦成竹在胸。

    心稳就好,吉忠明没再把话放在楚陌身上,转而说起家中事“天冷了,信旻到底大了,晨起不用人催。穿好衣,还会将信嘉刨出被窝”

    吉彦闻之欣慰,他有一月没见着三个孩子了。

    “这些年你一直在外求学,管他们少。我和你娘也老了,精气神不比过去。好在家里有老大压着,私塾里有老二看着。两娃在学业上,没落人后。”

    “儿子惭愧。”

    吉忠明笑笑“你娘今早给我补衣,针是我给她穿的线。眼睛不行了,年轻时为了家里日子好过些,不顾身子没日没夜地绣。现在老了,罪也来了。我有心让她少做女红,但她总觉家里不宽裕。”

    三年前,大孙女欣然在帮她娘烧火时,没注意绊了一脚。脑袋磕在了灶台上,血流不止。

    虽镇上大夫说无大碍,但老三得信赶回家中后却发了大火。是没敢冲他娘撒气,可话里话外尽是埋怨。

    还拿丫儿和欣然比,说丫儿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何他家欣然不行

    当时听着这话,吉忠明怎么都不得劲。

    丫儿是他跟老妻生的,又是膝下唯一的姑娘,多疼宠些有什不对再者,疼丫儿时,他们可没短了一、二、三房。欣然在厨房磕破头,是受了大罪。可也没人让她去厨房,是她自己要帮她娘做饭。

    谁的妻女谁心疼,他还没死呢。

    也是自那起,吉忠明开始反思。今儿跟老三说这些话,也是在警醒他,要他清楚这些年是谁在替他尽责。

    吉彦听出音了,知爹在敲打他“儿子实不孝,现惟愿明年乡试能不负所望,中得孝廉,以改换门庭,光宗耀祖。”

    话很中听,只吉忠明心里却不甚舒服。也许当初他该学他爹,在儿子成亲后,就把家分了。

    也是巧了,父子才走到千秀绣坊,吉诚驾着驴车就出现在了街口。将吉彦送回县学,再过来时,吉安与她娘已经等在了绣坊门外。

    东西搬上驴车,告别了郝掌柜,他们便往回了。没外人在,吉安问道“娘,您买金线是要绣什么”

    “喜服,”吉孟氏背靠着车棚“知县大人家的千金许了人家,指名要佟师傅来绣喜服上的缠枝花。佟师傅早就不能绣了,郝掌柜只得据实告知知县夫人,另推荐了我。”

    怪不得,吉安抿唇。

    见闺女不高兴,吉孟氏抬手捏了捏她的鼻,笑道“我跟郝掌柜说好了,以后再有这样繁复的大活,多推推坊里年轻的绣娘。我老了,眼睛和佟师傅一样,不太好使了。”

    “下午没事,我给您敷一敷。”吉安挽上她娘“知县闺女成亲,不会只缺一件喜服吧”

    “普通的帕子、绣囊,坊里做。专门用来装打赏银子的锦囊,要六十只,我给你接了。还有一件十二扇的小桌屏,屏上绣经文,这是要送予新郎祖母的。郝掌柜拿你之前绣的桌屏,给知县夫人过过目。她点了头的,开价十两银。”

    十两银吉安有点激动“我绣。”

    她旁敲侧击地向爹打听过,大景立女户,要交一大笔银子。对成亲这件事,她内心里一点抵触都没有。关键是万一嫁不掉呢那总不能绞了发,去庵里吃斋念佛吧。

    不管怎样,她始终认为只要手里有钱,路总会好走些。

    “冬日里没事,正好打发闲。”吉孟氏活动着十指“等忙完这一茬,估计也开春了。”一年又一年,日子真不经过。搂过闺女,娘俩头靠着头。也不知她怀里这块肉会飞到哪家去

    驴车才到村头,就有皮小子跑去吉家门口叫嚷。

    “你家驴回来了。”

    才吃过午饭的朱氏,压根没想到他们这么快着家。小跑出门一瞧,还真是她家的驴,赶紧迎上去。

    “爹,当家的,你们没在县里用午饭”

    “没有,”吉诚将驴车直接赶去后院。

    吉家的后院足有两亩地,一边圈了小菜园,种些大葱、韭菜什的。一边是牛棚、鸡圈,后门旁还码了一间犬舍。半人高的大黄狗,见着驴回来,兴奋地大甩尾巴,汪汪直叫。

    吉安下车,就见二嫂洪氏领着两岁的女儿欣欣,和黄氏、吉欣然母女已经在等着了。从袖口里掏出绣囊,朝着头发有点稀疏的小丫丫招手。

    “小姑给你带糖了。”

    她虽不亲近家中晚辈,但每回去县里、镇上,总会带些孩子喜欢的零嘴回来,也花不了几文钱。

    “快快谢谢姑姑。”洪氏上头两儿子,怀上第三胎的时候,就天天念叨肚里是个闺女。还真被她给叫来了,生下闺女,没等娃睁眼就直说她闺女像足了姑。

    吉俞开始还附和,后来闺女满周岁了,小模样也出来了,再不好意思跟着媳妇瞎说。

    听说有糖,小欣欣粉嫩嫩的小嘴就兜不住口水了,挪动小短腿像吃醉了酒,东倒西歪地跑向前去,两肉手团在一起“谢姑。”

    这糖是早上在货郎摊上买的,买时就让货郎分好了。吉安取出一份,送到小丫丫手里“回去跟哥哥一起吃。”

    两圆眼盯着手里的糖,小欣欣哪还听得见她姑在说什。吉安瞧她这样,面上不由得柔和了两分,将剩下的那份递给吉欣然。大房的,她之前就给了大哥。

    前世就是这般,吉欣然握着手中的糖,心里滋味难言“今日去县城,小姑有听闻什么趣事吗”

    趣事吉安轻眨了下眼,吉欣然不会无缘无故有这一问。可她明明记得书里对吉彦乡试前的这段时日,着笔并不重。

    “没有。”

    吉欣然也只是随口一问,将手中的糖收好,过去帮忙搬布匹回正屋。今儿十月初十了,抬眼上望晴空。明日大伯交完税粮,天就会变,接着下雪。

    雪后,齐州府发生了一件大事。齐州府知州骆斌云,连同他的两个亲信一起消失了。这骆斌云,是现任内阁首辅张仲嫡亲外甥。

    张仲长姐,就骆斌云一个孩子。他出事,可谓是要了张仲长姐的命。京城张家连连派人来齐州,可惜一无所获。前世直到谭家被抄没时,骆斌云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之所以会在意此事,是因骆斌云消失三月后,刑部郎中谭志敏被放到齐州,接任齐州府知州。谭志敏就是她前世夫君谭東的父亲,此人面上清和,内里却阴毒狡猾,极爱酷刑。

    他被派到齐州,也是为查骆斌云失踪一事。只是比起知府马骞的明哲保身,他太过自信了。以为背后有张仲撑着,就可以逮谁咬谁。

    晟安九年,谭家被抄。奉旨而来的骆愈,跟骆斌云同宗,是张仲长姐记在名下的嗣子。

    估计张仲也没想到,谭志敏在讨好宣文侯不成后,竟有胆子敢攀咬他。说宣文侯与骆斌云失踪一案有关,可又无凭无据。

    宣文侯楚陌,年仅三十,手握三十万大军,一个张仲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人。

    谭家老少被流放辽边,辽边是宣文侯北伐军驻守的地儿。

    吉欣然不清楚谭志敏有没有撑到辽边,反正她是累死在半道上。死时也不觉可怕,倒是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终于不用再战战兢兢地活着了。

    将布匹放在堂屋的榻上,吉欣然轻吐一口气,双目模糊。

    “怎么哭了”吉安双手提着一只大布袋,布袋中塞满了各色碎布。她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吉欣然。难道真的有事要发生能叫吉欣然哭的,又会是什么事,关于谁

    吉欣然慌忙擦去眼泪“没有,我我只是眼里进了尘。”

    是吗她又不瞎。放下大布袋,吉安转身出了正房。收在怀里的一双金镯,有点碍事,她打算回房将它们藏起来。还有今天刚得的小银锭子,放身上也怪硌人。

    天晴了一日,夜里徒然变冷。第二天天还没亮,吉诚就领着村里的壮劳力,押着税粮赶往县里。

    吉安拿着花绷子坐在窗前,一边绣着花开富贵,一边留意着窗外。一上午,吉欣然里外里地转悠,还总盯着天看。

    要不是清楚她不懂天文命理,吉安都快以为她在观天象。但瞧这份焦躁,今天不是煞星降世,就是有文曲星要下凡啊

    “你冷不冷的”吉孟氏出现在窗外。

    手指都冻紫了,能不冷吗吉安干脆放下花绷子,抄起手“这天是要下雪”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学句猫叫,喵喵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