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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第240章
    少爷决绝地掏出一条领结。

    关风与赤着上身,坐在床边。

    围堵混沌界的灵师几十人,最强的四株,最弱的也有二株。

    击退了他们,他自己身上也留了伤。胸口有一块烧焦的灼伤,是一位火属性灵师留下的,肩膀被冰晶包裹的伤痕是冰属性的符箓伤的,手臂也有许多纵横交错的法器留下的伤痕。

    血味很浓,他没有开窗通风。

    一阵黑雾从他体内散逸出来,在他的伤口上徘徊。

    月蕊雉就在隔壁,你为了不吵醒她,不让她担心,宁愿自己忍受痛苦,可你的痛,你的伤,她真的在意吗

    她如果在意,就会发现今晚你脸色苍白,就会发现你没有去房间看她。

    对她而言,被困在这里并不痛快,不见到你才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

    声音从那黑雾里浮出。

    关风与给伤口消毒包扎,没有说话。

    你只是不想她死,你只是想保护她,你是天底下对她最好、最爱她的人,可她心里永远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哪怕灵魂被碾碎,她还是要去找他。

    关风与手中动作停下“闭嘴。”

    我可以闭嘴,但是她拼了命地想要离开你,你就要抓不住了。

    桃桃跟着霍迪,两人沿小路一路走到山门。

    虚龙硕大的身躯盘踞在山门之外,两只眼像黑色的灯笼,在看到桃桃那一刻,两眼放光。

    桃桃推开它想要蹭过来的头颅,它丧眉搭眼的,又去嗅她身旁富贵身上的味道。

    富贵如临大敌,炸开了羽毛。

    霍迪笑着看她“虚龙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到那些灵师手上。”

    桃桃刚要说话,他们脚下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影子。

    霍迪回头,关风与站在他们身后。

    他身上的衣服换过,遮住了伤痕,但盖不住他脸上死灰般孱白的颜色。

    他幽深的双眸盯着桃桃,当往日那淡漠平静的眼中出现这样阴深的色彩,竟叫人觉得发怵。

    霍迪敏锐地察觉到暗夜中弥漫起危险的气味,他偏过半个身体挡在桃桃身前“关师,我只是想带鸣钟人出去透透气,她重伤初愈,在混沌界憋了那么久,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暗金色的光芒从关风与身上弥漫,他没有给霍迪继续说话的机会,破魔之光于半空化为一只大手,扼住了霍迪的脖颈。

    三株与五株力量悬殊,差得不是一点。

    一时,霍迪双脚脱离了地面,呼吸困难,根本无法挣脱。

    关风与走到桃桃面前,距离她一步之遥,低头看她“离开这里,你会死。”

    “我知道。”

    “知道还要走,在我身边,就让你这样难以忍耐吗”

    扼住霍迪的手又紧了一分,虚龙看到眼前的一幕,身上的鳞片竖立。

    它两爪勾抓地上的土壤,露出戒备的姿态,可它对于那缠绕着魔气的光芒深深忌惮,轻易不敢上前。

    桃桃抿唇“放霍迪走吧。”

    她本来也不认为今晚能顺利离开,所以对于关风与的出现也没有太过惊讶。

    关风与“我放他离开,外面的人就会知道,试图从我身边带走你没有任何代价。”

    “难道你要杀了他,与特调局和华灵院为敌吗”

    “已经是了。”

    浓郁的黑气布满他的双眼,魔气已然快要侵袭他的神志。

    桃桃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刺激他,她恳求“放他走,我跟你回去。”

    他不为所动,眼看霍迪就要死在他手里。

    桃桃低声道“你要在我面前杀人吗”

    一句话,让关风与梦回瞿山。

    从前每逢夏天,野兔经常会把李三九种在后山菜田里的番茄和青菜咬得不成样子。

    在李三九的派遣下,关风与带着桃桃去设捕兽夹捉兔子。

    大兔子狡猾,只有一只傻傻的小兔子被夹断了后腿,奄奄一息躺在雨后的泥地里。

    桃桃将它抱回清风观。

    关风与在厨房里添柴烧水,要按李三九的吩咐把它煮成火锅。

    桃桃坐在锅灶前的小板凳上,给即将变成兔肉火锅的小兔子包扎伤口,她问“能不能不杀它啊。”

    厨房的窗子逼仄狭小,天光从窗缝里透进来,打在女孩身上,将她满头的乌发融出了一丝淡淡的金光。

    她清透的双眼圆圆地睁着,恳求地看着他。

    “是师父说”

    “就跟老头子说我们没有捉到。”

    “你不想吃肉”

    “想。”

    一瞬间,他看到女孩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犹豫再三,把兔子递给他“那你不要在我面前杀。”

    关风与接过兔子,拎着兔子的长耳朵就要去外面杀。

    女孩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框传到他耳畔“要是养一只兔子,在山上就不会无聊了吧”

    关风与最终没有杀那只小兔。

    他用木头做了一只兔笼,把小兔养在桃桃的房后。

    李三九要求的兔肉火锅没了着落,他去山腰的溪水里摸了几条肥美的鲜鱼。

    在日落时刻,背着鱼篓牵着女孩的手回了观里,女孩蹦蹦跳跳,沿途采了许多小花和野菜,说要带给兔子吃。

    过去很多年,那只兔子最后去了哪里关风与已经记不清了。

    但他永远记得,在那昏暗的厨房里,天光倾泄到女孩脸上那一刹那,他心跳的声音。

    关风与沉默地凝视着桃桃在月色下莹莹的脸颊。

    许久后,破魔之光化作的巨手徐徐松开。

    霍迪得到了空气,止不住咳嗽“你可真狠”

    “好歹在华灵院时我也算你老师。”霍迪脖子上出现勒痕的淤紫,和被光芒灼烧的痕迹,“应桃桃,管我干什么乘着虚龙想走就走,只要你不回头,没人困得住你。”

    “至于我,让他杀。”霍迪吊儿郎当地笑,“反正为你而死,许多年后想起来,你还会记得我。”

    桃桃怕他再激怒关风与,不客气在他腿上踹了一脚“闭嘴吧。”

    霍迪笑了,那笑容里有些许散漫的落寞。

    他动手扯了扯领口,露出了性感的胸膛,他看了眼关风与,在他发飙之前,乘着虚龙离开了混沌界。

    夜风里,关风与静静站着。

    桃桃很怕他这样不作声,转身朝小院走去“回去吧。”

    “你在乎霍迪,在乎小天,在乎他,在乎整个世间。”关风与看着她,“你唯独不在乎的,只有我。”

    桃桃脚步顿住,这些天来她心里也憋了一股气,回头怒道“关风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屁话吗我什么时候不在乎你了要是换了别人把我囚禁在这,就算没有灵力,我也不会叫他好过。”

    “我要离开和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就是不懂,等人间变成炼狱,谁又能真的置身事外”

    关风与淡漠道“人间变成炼狱,总好过人间没有你,用你的命换来的安稳世间,对我而言和炼狱也没什么区别,我宁愿要你多看一天的朝阳和黄昏,多看你一眼。他造的业,要用你的命还,凭什么”

    关风与一步步朝她走近“他伤你,我把浑身是血的你抱回混沌界,救世盟要拿你的命,我把他们挡在山门外,你进蛊风秘图,我陪你,你去堕落城,我陪你,你与寂静之主终有一战,我也陪你。”

    “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怎么在二十四岁修出了五株灵脉,你在乎我”

    “应桃桃,陪你长大的人是我,冒着风雪下山为你买红薯的人是我,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也只能是我,他算什么”关风与低吼,他眼睛泛红,桃桃从没见过他这样偏执失控的模样。

    她的气焰瞬间就没了大半“冷静点,你现在被魔气控制”

    “如若心里坦荡,有魔气又如何”关风与抓住她的手腕,“我不坦荡,愧于天,愧于地,但从未愧于你,我只想随自己的心意而活,哪怕一次。”

    他这话一出,桃桃忽然眼酸。

    从前,他被寂静之主控制来到清风观,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因为心中有愧,他总是很沉默,沉默地打扫道观的院落,沉默地挑水劈柴,无事可做就沉默地坐在她的身旁她的背后,雕刻着手里的桃木。

    桃桃那时还小,只有在玩累的时候才会分出目光的一抹,只有在想要出去玩才会叫他陪。

    后来,十首噬心蛊被李三九取出,他依然沉默。

    沉默地跟着他,沉默地看她和南宫尘在一起,蛊风秘图里那几年,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发呆,桃桃很少去问他在想什么,因为在她往常的观念里,师弟一直是个沉默的人。

    她从未想过,在他沉默的那些年月里,他心里在想什么。

    桃桃低头看向自己被关风与握着的手腕,他手里拿着一条细细的锁链。

    “你要锁我”

    “是。”他轻声说,“我说过,再有下一次,我会生气,就留在我身边,让我看见你,哪怕多一刻。”

    他言语冰冷,可手下动作却无比温柔。

    他轻轻扣动暗扣,将锁链缠在了桃桃的手腕。

    冲虚寺。

    空空诵经打坐,做完一天的功课后,他拿着慧觉的手机,悠闲地躺在后院的花树下看猪猪侠。

    在他身旁另外一张躺椅上,那男人也慵懒地躺着。

    他的气色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至少有了那么一点血色。

    后院人来人往,空空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在动画片上,他不停地偷看身旁的男人。

    “他们都是来杀你的。”

    “嗯。”

    “你知道那你还这么悠哉”

    “你只看到我表面的悠哉,看不到我内心的惊慌和害怕。”

    他这话一出,空空就知道他是在哄小孩了。

    近些日子,来冲虚寺的灵师数不胜数,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同慧觉讨论如何杀死南宫尘。

    他们在屋里讨论,南宫尘就坐在屋里的蒲团上陪空空看动画。

    他们在院里讨论,南宫尘就坐在院里的躺椅上看落花。

    要是他们知道,他们讨论的人就在身旁听着、看着,这恐怕得是个鬼故事。

    空空十分佩服这个男人,面对灵师界这场声势浩大针对他的谋杀而面不改色。

    空空更佩服慧觉,他明知道南宫尘就在一旁,对于灵师的提议仍然拍着胸脯一口答应。

    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英俊男人踏入寺门,天空的积云中有龙的身影穿梭而过。

    空空惊呼着从椅子上蹦起来,他关掉动画调出相机想要拍照,龙却不见了。

    慧觉唤他去倒茶,小和尚腿脚麻利地去了。

    他给英俊男人倒了一杯茶,留在他们旁边偷听了几句话,急匆匆跑回南宫尘身边。

    “那男人叫霍迪。”

    “我认得。”

    “他来问师父,能不能由他替代来入七味净琉璃的阵法。”

    风吹过花树,洒下一树桃花,南宫尘捻了一朵花,没有说话。

    “他还说,那女孩被她师弟囚禁在混沌界,我不明白,既然关风与是天命之人,他为什么不救世,而是要眼睁睁看着世界毁灭”

    “天命之人生来就要经历八苦七难,那是他的劫。”

    “我知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不。”南宫尘说,“对他而言,是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空空似懂非懂“这听起来不太酷。”

    “难道只有呼风唤雨,大杀四方才算天命之人”南宫尘淡然道,“他所做的一切,未必不是在遵循命运的轨迹。”

    他朝空空伸手“拿来。”

    空空警惕地抱住手机“做什么你说过你不玩了。”

    南宫尘直接从他手里抢过手机“找慧觉有什么用小师弟不听话,得换一个人对付他。”

    “我知道,你说的是李三九李道长吧他是关风与的师父,一定能对付他,就像我不听话时师父对付我一样。”

    南宫尘掐了一把他的脸,笑了“傻小孩。”

    闽城,海边。

    混沌界的入口。

    罗侯搬了把椅子坐在入口前。

    在他背后还有数十把椅子,坐着混沌冢全部叫得上名字的灵师。

    罗侯戴着墨镜晒太阳,在他身后,庄晓梦抱着一只渔村捡来的小奶猫玩,王得宝在涂指甲油,匡清名在背公务员试题。

    香桂在和东北片区的吴山泉边嗑瓜子边唠嗑

    “末日都要到了,小匡师怎么还在背题啊”

    “人总是要有理想,孩子愿意学你不能拦,让他背吧,指不定死后去阴曹地府里当个鬼差,也算公务员了。”

    “也就是混沌冢了,但凡他在别的公司刷公务员试题,身在曹营心在汉,早被领导约谈。”

    香桂深表赞同。

    “这些人来势汹汹,关师就打算一直这样耗着”

    “不耗着咋滴把鸣钟人交给这群犊子要是她自己愿意,没人拦,可她现在都还昏迷着,就让他们拿她的命救世从前做了那么多没人感谢,现在出事了倒是人人都想要她去死。”香桂吐了口瓜子皮,“不要脸的玩意儿,我呸。”

    “特调局也不管管”

    “特调局管得了吗他们也不想插手这浑水,无论向着谁都得罪另一方,没把弑神调出来对准混沌界的大门已经算是有点良心了。”

    自桃桃昏迷后,关风与接手了混沌冢的一切事物,他被当做鸣钟人培养了许多年,在处理事情上比桃桃更得心应手。

    其实就算桃桃没出事前,混沌冢的琐事也一直是他在打理。

    他调来灵师守着混沌界的入口,一时,救世盟的灵师也无法轻举妄动。

    结界入口,天空忽然出现几百架直升机嗡嗡响,把守在结界外救世盟的灵师震懵了。

    “这是什么,军事演习”

    “好像是私人飞机。”

    “几百架私人飞机谁这么有钱“

    飞机落地,上千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整齐地走下来,他们的目的地是混沌界。

    香桂紧张道“不会是救世盟叫来的援军吧反了他们了,守别人的家门口,还敢这么嚣张”

    吴山泉“不像啊。”

    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走在最前面。

    他站在混沌界的入口,放声嚎啕“我们少奶奶,大好的年纪,正青春的年少,您怎么就丢下我们昏迷不醒了啊”

    他身后男人跟着他一起嚎叫,仿佛哭丧。

    上千名男人一起哭嚎,天地间陷入一种诡异而奇妙的悲恸之中。

    罗侯推下墨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家伙。”王得宝停止做指甲,“金氏财团是专业号丧的吧”

    辛保镖站在人群之前,哭得最大声,仿佛死了亲娘。

    一千个男人尖锐的痛哭声简直就是音波攻击,把救世盟的灵师震得退避三舍,哭声甚至传进了混沌界。

    匡清名带上耳塞,可耳塞无用,他提议“要不我们也躲躲吧”

    罗侯耳朵快聋了“啊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清”

    入口打开,关风与面无表情走出来。

    哭声瞬间停止,男人们躬身在地面铺上一道几十米的红毯。

    在众多保镖的保护下,穿着一件精致白西装的金佑臣走下直升飞机。

    他朝关风与走去,离得越近,眼眶越红。

    等走到面前,他猛地扑到关风与身上,一把抱住他。

    金佑臣伤心欲绝,嚎啕道“我最亲爱的小师弟,我真的好担心桃桃,求求你,让我看她一眼,就一眼,好吗”

    海风吹落了少爷的眼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让人看了甚至想和他一起流泪。

    “今天要是见不到桃桃。”少爷决绝地掏出一条领结绑住自己纤弱的脖颈,他放下狠话,“我就杀死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