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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第219章
    你回清风观,我给你养老。

    嵇色邪走出房间,抓住闻讯赶来的元凌“去堕落城的灵师尽快出发。”

    元凌“宜早不宜迟,确实要尽快,我找人准备,最迟明晚就让灵师们乘坐虚龙去堕落城。”

    “不。”嵇色邪摆手,“明晚不行,明早就走。”

    元凌“会不会太仓促了”

    “再拖下去华灵院就要没了应桃桃在华灵院的时候为了掩藏身份还算收敛,但那李三九,他年轻时来华灵院读过几个月的书,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差点把当时的校长气得吐血辞职,最后还是李鹤骨亲自把他拎回了混沌冢。”

    元凌“李道长做了什么”

    “追求女老师,勾搭女同学,别人休息他谈恋爱,别人上课他在最后排研究符箓,差点把同班同学炸死,在学院里坐庄开赌场赌校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然后用麻袋蒙着头进小树林去扒校长裤子”

    嵇色邪面对寂静之主时神情都没有这么严肃

    “知道为什么我对霍迪睁只眼闭只眼吗他那两下子跟李三九当年比起来根本不够看,应桃桃和李三九就是两颗炸弹,这两颗炸弹聚到一起那就是核弹,现在已经炸了一半的华灵院了,不赶紧走,另外一半也得炸了。”

    元凌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明白了,现在就通知灵师准备。”

    人都走了。

    桃桃瞄着李三九。

    李三九背后的伤只恢复了一半,趴在长椅上玩手机“瞅什么”

    “当时我离开去庄家找玄魂花,你对我说那句话时,我以为你要走了。”

    李三九嗯哼一声“走去哪”

    桃桃“不知道,或许找个地方养老,或许嫌我烦,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再或许和广场舞的大妈谈恋爱,我都已经做好从蛊风秘图里出来你又失踪的准备了。”

    李三九按灭手机的光。

    屋里一下失去最亮的光源,变得昏沉了。

    “是想走,但是又一想,你和阿与都进去了,混沌冢没人主持可不行,再一想,还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桃桃歪着头看他,“我吗”

    李三九漫不经心道“我养了十八年的死丫头,还想多看一眼,多见一面。”

    桃桃怔住,房间内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针,很久后,她开口“同样的话,他也说过。”

    很久很久前,在渝城。

    桃桃问南宫尘,为什么要重回人间

    他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还想再见一面。

    她仍旧记得。

    李三九问“你们在蛊风秘图里都做些什么”

    “种地、喂鸡、搓麦子、练剑。”

    “谁种地,谁喂鸡,谁搓麦子”

    “我。”

    李三九忘了身上的伤,一下蹦起来“你说什么阿与那小子敢让你亲自种地喂鸡搓麦子,反了他了”

    他就要冲出去门找关风与算账,桃桃拽住他“他一开始也不同意,但他要修炼啊,撕开蛊风秘图不能光靠我自己,要是大家都去种地我现在还出不来呢。再说我闲着又没事干,要是不给自己找点事做都要无聊死了。”

    李三九这才打消去找关风与麻烦的想法。

    “他对你好吗”他点上烟斗,吸了一口。

    “阿与很好啊。”

    “不是说他。”

    桃桃想了想“好,但不是可以用几个词就形容出的好。”

    桃桃蹲在凳子上“如果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其他人会阻止我,但是南宫,他会问我,是不是真的想要做这件事只要我想,他就不会阻止,哪怕我会因此而受伤。”

    “他很了解我,也明白我要什么,我想做的事,哪怕是错的,他也会陪我。”

    “和他在一起,就像化成了一道风,可以有任意的形状,可以去往任何的地方。”

    “在蛊风秘图里的日子很安静,阿与他们修炼灵脉,大多数时候清醒的人只有我和他,但我和他也很少说话,有时候看云,有时候看风吹麦浪,我以为会很枯燥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

    “好像他在身边,孤寂、无聊,这些都可以忍耐了。”

    “就算只是看天上的云幻化成什么形状,也很有趣,很自由。”

    李三九沉默了许久“你想过没有,十方炼狱之门是他击碎的,每因十方璞而死一个人,他身上就背负着一半的鲜血。”

    “他是为了我。”桃桃轻声说,“他的罪孽有我一份。”

    “真的只是为了你为一人而灭世,这样的事,哪个正常人能做出来他是南宫尘,传闻三百年前屠神之夜后就堕了魔,现如今,他劈碎炼狱之门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毁掉这世间”

    “他没有堕魔。”

    “既然没有,那我问你,他收集过十方璞吗”李三九看着她,“我再问你,他出手收拾过邪祟解救过凡人吗以他的力量,只要他想,十方璞分分钟可以集齐,可他都没有,说明他对于修补炼狱之门这件事根本就不在意。”

    桃桃音调抬高“师父,别忘了他当年怎么死的,他对这世间没有义务,就算不愿意也在情理之中。”

    她与李三九对视“他做了错事,我也看不透他,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已经想好了,等十方炼狱的事情结束,就和他回清风观过下半生,要是真有什么因果轮回,大不了死后和他一起去往阿修罗海,两个人一起在海里扑腾,也不会孤独。”

    昏暗的房间里到处缭绕着李三九吐出的土烟味道,他挑眉“回清风观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时候桃桃总想逃离清风观,几次试图偷跑下山都被李三九逮到,然后哭唧唧地和他说,山上太孤独了。

    “我小时候还说过要一直和师父在一起呢。”桃桃跳下凳子,来到李三九身前,“老头子,你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卖假符的事吗”

    许多年前,因为道长李三九不务正业不事生产,清风观一度面临破产的边缘,米面粮油全断了。

    当时正值玛雅人世界末日的预言甚嚣尘上,师徒俩一合计打算去赚点黑心钱买米吃。

    于是李三九摘了山上没成熟的野南瓜挑回清风观。

    桃桃负责用南瓜汁榨出来汁水把宣纸泡成深黄色。

    两人又去摘了野枸杞,蘸着红色的枸杞汁在纸上乱画,打算当做世界末日的保命符拿去山下卖,一张五百块。

    关风与站在旁边“你们要骗人”

    李三九“不骗人咱爷仨就要饿死。”

    关风与“会被拆穿。”

    “怎么会呢”桃桃说,“要是世界末日来了大家没死,那就是符起作用了”

    “要是死了呢”关风与问。

    “既然都死了,死人怎么来找麻烦啊”李三九懒洋洋道。

    关风与“”

    无懈可击的逻辑,确实是他们两个能想出来的事情。

    那天李三九带着关风与信心十足奔往山下,摊子刚摆没多久,就被工商局连锅端了,不仅把李三九拘留了一个星期,还罚了他五千块钱。

    李三九卖了正殿的一个几十年的古董香炉才交上了罚款,回来后垂头丧气靠在香案台上。

    “现在师父怎么连你也养不活了呢”

    落日余晖照进正殿,落在李三九邋遢却英俊的脸上,他摸了摸桃桃的头。

    “没事的师父。”小桃桃安慰他,“没有米吃就不吃,我们吃山上的野菜也能活。”

    “野菜能吃一辈子,以后怎么办”

    “以后”小桃桃沉思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以后我就长大了,我给你养老。”

    桃桃认真地看着李三九“你骗我的事,我原谅你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你也回清风观,我给你养老。”

    想到从前的事,李三九笑了。

    他打量眼前的女孩,确认她不是在说笑“给我养老”

    桃桃点头,揪了揪他斑白的鬓角“再白就真成老头了,不过就算变成老头也没有关系,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你不去堕落城的原因,但是能不能等我回来啊,到时候你想做的事,我陪你去。”

    李三九很久都没有说话。

    一片黑暗与寂静中,桃桃忽然问道“师娘是个怎样的人”

    李三九沉默了半天,轻声道“是个泼辣的凶娘们儿,不眠不休追了我十八座山,我一辈子没见过这种女人。”

    桃桃笑了“早该有师娘这样的人治治你了。”

    李三九闭上眼,胸口微微起伏,不想让桃桃看到他眼里别样的情绪。

    “师娘和我那没见过面的姐姐的仇,我陪你报。”

    李三九有些不耐烦地挑着灰白的眉头,踹了她一脚“不需要,少在这肉麻,滚去你的堕落城吧。”

    桃桃从地板上爬起来,固执地看着他“你需要。我不管,我就当你答应了,要是这次再敢骗我,再敢失踪,等你将来回了清风观,我一定要把你屋顶给掀了,让你在漏水的屋子里凄凉地过后半辈子。”

    李三九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了。

    桃桃听出了刚刚一瞬间他声音里的哽咽,没有拆穿,她给李三九铺好床“别想甩了我,只烦你二十年怎么能够我要烦到你进棺材的那一天才算完。”

    桃桃离开了房间。

    静夜中,李三九起身站到窗边。

    眼前的华灵院断壁残垣,但天上的月儿弯弯,清辉温柔。

    在校园的小路上,年轻的灵师们结伴而行,在脚下的丛林里,有许多缠绵的情人。

    三十年前,他接到混沌冢的任务去昆仑山驱邪。

    她从华灵院里偷跑出来,一直追在他身后。

    大雪苍茫,少年李三九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里。

    他累极了,停下来喘气“我说你有完没完,已经追了十六座山了,你不累啊那晚的事我已经解释过了,咱俩都喝醉了,这不能全怪我吧你也有一半责任啊。”

    少女披着如火般的红色斗篷,追了十六座山也气喘吁吁“放你爹的卵子屁”

    “我爹死得早,没屁放,你没口福吃不到了。”李三九混不吝地回道,“那晚是你请我去喝酒的,也是你灌我酒的,你搞搞清楚,我才是受害者”

    “放你师父的屁”少女泼辣道,“我要不是喜欢你,我会追你我要是不追你,我会请你喝酒要是咱俩不喝酒,我会喝醉要不喝醉,我会和你那样吗”

    李三九“你讲不讲理啊你”

    “讲理能把你个浪子扛回家吗”

    “都知道我是浪子了还要扛我回去你没病吧你”

    “先扛了再说。”少女挑眉,“又没想过一辈子,哪天腻了再把你踹回去,老娘又不亏。”

    李三九“”

    他懒得搭理她,艰难地翻越过第十八座山,终于找到了雪魔。

    在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时,少女一袭红色的斗篷从天而降。

    她趁人之危,先一鞭子抽在雪魔身上,又一鞭子抽在他身上。

    完事后,她掏出两条锁链,一条拴在雪魔身上,一条拴在李三九手上。

    被女人遛狗般拖着下了昆仑山,曾一度被李三九认定为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几十年后物是人非,再想起,却又多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李三九的烟叶抽完了,他摸烟袋,里面一片烟叶都没了。

    就像桃桃离开后的房间,空空荡荡的。

    她走很久了,叽叽喳喳的话却犹响在耳畔。

    “给我养老”李三九笑了,他嗓音涩哑,“死丫头。”

    桃桃走上屋顶“原来你在这啊。”

    南宫尘拢了拢领口,桃桃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拉开他的领口“你受伤了”

    傍晚他出现,从容地挡下了天雷后转身离开,桃桃没想到雷伤了他。

    她想叫富贵来治,又想起富贵给李三九治伤后已经没有力量了,她从没有看到南宫尘这样鲜血淋漓的胸膛,触目惊心。

    “我以后不会随便说话了,不过就算那雷再劈下来,你也别管我。”

    “怎么能不管”

    桃桃“我会跑啊,它追累了会停的,刚才在湖边”

    她坐到南宫尘身边,将腿垂下天台的边缘“虽然劈了我,但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是因为哪一句话劈我,我口中所说的每一句话,它都能听见吗”

    “天道掌控天地间一切,没有它不知道的事。”

    桃桃望着脚下,偌大的华灵院陷入暮色之中。

    她出神地看着夜色里暗黑色的丛林与影影绰绰的建筑,没有再说话。

    南宫尘“为什么不问了”

    “我不敢。”桃桃说,“虽然好奇,但是目前好像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干嘛要挨雷劈的风险问你这些呢它要劈我,你肯定要拦,到时候又要害你受伤。”

    她忽然抬起自己的手腕“要不喝点我的血说不定能恢复得快一点。”

    她刚要咬破手腕给他补补,南宫尘握住她的手。

    他嗓音很轻很柔“它并非坚不可摧的神明,只是一道没有感情、不会转圜的权衡机制,僵硬、腐朽,要想击败它,需将它放在无法抉择的天平之上。”

    桃桃眨眨眼“为什么要击败它”

    南宫尘没有解释,只是用平静至极的声音告诉她“终有一日,你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