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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73章
    所以要怎么补偿,和我结婚吗

    遇见金佑臣那年,桃桃十五岁,为了赚钱给李三九修房顶渡过那漫长的冬天,一个人背着桃夭下了山。

    她原本想要在江南片区里接正规的任务,可是走到门口遇到了金氏财团的人。

    金氏财团的小少爷离家出走找不到踪迹,他们是来找灵师帮忙的。

    对方刚从里面出来,桃桃站在旁边听见他们说话。

    年底了,混沌冢的很多灵师都回家过年了,人手紧缺忙不过来,所以无法证明是超自然力量作祟的事件混沌冢不接,他们没空处理有钱人家小孩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

    金佑臣确实是自己离家出走的。

    可他失踪了半个月,如果不是超自然力量涉足其中,以金氏财团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到。

    金氏财团的人没有办法证明他的失踪与超自然力量有关,只是猜测,听说混沌冢是最规范的民间灵师组织,其内人才无数,如果他们不接,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别的不那么靠谱的灵师组织了。

    桃桃上前搭话,接下了这个事件。

    虽说她一个小姑娘看上去不太靠谱,但金氏财团的人也是病急乱投医,广撒网说不定真的能捞到鱼,多找几个灵师总有一个是有点本事的。

    这是桃桃人生第二次下山,对一切都是茫然的,基于上次万邪围街的教训,她并不太敢靠近灵师,于是要来了金佑臣的资料,在街头坐着看了一整天。

    小少爷是和父亲吵架后离家出走的,为了不被追踪,他从一开始就带着口罩、帽子,只使用现金,也不住旅馆。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不住旅馆会住哪里呢

    桃桃找到街上的流浪汉,问出了申城所有可能遮风避雨的废弃建筑。

    她没有钱,也不会坐车,饿了就吃包里的干粮,一个人徒步走遍了申城。

    不知是不是运气好,历时十天后,她在郊区一座破旧的烂尾楼里找到了和照片上长得一样的男孩。

    那天正下着大雪,金佑臣已经五六天没吃饭了,饿得脸色蜡黄,他身上还有钱,可他不知怎的,始终走不出这片废弃的楼区。

    这附近被人下了特殊的禁制,要不是桃桃藏灵身的一半阴阳眼,换成别人来也很难看见。

    男孩窝在角落冷漠地看着一身破旧道袍的桃桃“你是我父亲派来的人告诉他,我就算死在外面,也绝不会回那个烂透了的家。”

    他肚子咕得叫了一声,桃桃掏出了一张饼,男孩咽了下口水“我不会吃的。”

    然而桃桃压根没想给他,她坐在他身边就着清水啃饼“就算你想吃我也不会给你。”

    金佑臣“”

    “多饿几天会比较轻,不然把你打晕扛走实在太累了。”

    金佑臣“你不会打车吗”

    桃桃淡然地说“不会。”

    “拿来。”小少爷想了想,觉得就算被打晕了扛走也不能便宜了她,于是刁蛮地伸出手,“我要吃。”

    桃桃笑了笑,掰了一块饼给他。

    那简直是少爷人生中吃过最难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李三九的手艺本来就差,加上这饼已经放了十多天了,冻得像块干牛皮,差点把少爷噎死在烂尾楼里。

    他喝了口桃桃水壶里的水,白眼直翻,艰难地说“你其实是金斯南派来暗杀我的吧”

    桃桃问“金斯南是谁你爸”

    金佑臣终于把饼吞了下去,冷冷地说“他也配”

    这孩子虽然个头不高,可言语气质却丝毫看不出只有十一岁的样子。

    桃桃心想自己十一岁的时候还在瞿山上捉鱼掏鸟呢,山下的小孩都这么成熟吗

    金佑臣拒绝再跟她说话,也不跟她走,一个人钻到能避风雪的角落里睡觉,安安静静躺了两天。

    桃桃也不吵他,就任他在那睡。

    两天后的夜晚,金佑臣正睡着,突然被一阵香味刺激醒了。

    外面大雪纷飞,世界除了黑暗,就只剩下白雪的颜色,好在他的衣服够暖,不然一定会冻死在寒冷的雪夜。

    桃桃举着两只鸡腿坐在一旁啃,他起身走过来“哪来的”

    “我站在烤鸡店门口,老板看我像个乞丐,就给了我两只。”

    她风餐露宿了十多天,蓬头垢面的模样确实不比乞丐好多少。

    “我不是问你怎么得到的鸡腿,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有烤鸡店”金佑臣稚嫩的眉头蹙得很深,“这里有店铺在哪里还是说你走得出去”

    桃桃边吃鸡腿边问“走出去很难吗”

    金佑臣眼睛一亮“带我出去。”

    桃桃“我才不要。”

    她冷哼道“想带你走的时候你不走,现在凭什么听你的啊你既然拽得要死,那不如就死在这里吧。”

    “我给你钱。”

    桃桃傲气道“吾不能为五斤米折腰,拳拳事小人邪”

    金佑臣纠正道“是五斗米,你不是比我大吗,怎么这么没文化啊”

    桃桃“”

    前些天刚和李三九听来的典故,原本想装下文化人来着,竟然还记错了,真是没面子。

    她恶狠狠道“你还是在这等死吧”

    说完她起身就走,金佑臣连忙追了上去“等等我”

    他追着桃桃跑了上去,桃桃在雪地里绕来绕去,就是不带他出去。

    小孩又饿又累,冷得直哆嗦,终于发现跟着她是走不出去的,于是停下来恼怒道“你根本不想带我走,是不是”

    “现在来看,是这样的。”

    金佑臣眼圈红了“为什么”

    桃桃甩了甩桃夭,在原地舞了几套剑,在完成了今天的运动量后,她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我不想了,怎样惯的你个少爷病。”

    “我可是金氏财团的继承人”

    桃桃挖了挖耳朵“我也是瞿山清风观的继承人啊,怎么,你比我高贵”

    金佑臣到底年纪还小,受了委屈还是会哭,他擦了擦泪,小声嘟囔“瞿山清风观没听说过。”

    桃桃“”

    感觉又被侮辱了,她收起桃夭就要走。

    小孩在后面叫她“喂,你真的不管我吗”

    桃桃刚才趁他睡觉时已经出去通知了金氏财团和混沌冢,这里不一会儿就会来人了,没有危险。

    可桃桃心想必须得给这小孩一个教训才行,不然让他当着自己的面还这么拽,她面子往哪里放

    想到这,桃桃打算转过头恐吓他一顿,再故作潇洒地扬长而去,让少爷明白什么是人心险恶,什么是世道苍凉。

    可就在桃桃转头的刹那,脸色突然变了,她几步冲到了金佑臣的身边,将他扑倒在雪地上。

    一道诡异的无形火焰擦着金佑臣刚刚站过的地方升腾而来,肉眼无法看到,但桃桃藏灵身的眼睛与别人不同。

    她将金佑臣挡在了身下,那火焰如跗骨之俎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身上,并且试图透过她的身体去灼烧身下的小孩。

    金佑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用力推她“你做什么起来。”

    他手指刚触到桃桃的肩膀,就在剧烈的灼痛下缩回“嘶好痛,这是什么东西”

    “邪祟。”

    桃桃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属于邪祟的火焰,并不灼烧肉体,而是直接烙在灵魂之上。

    在七岁之前的无数个夜晚,这样灼烧的剧痛经常伴随她一整晚,火焰蕴含着极强的邪气。

    邪祟操纵这道火焰时需要极其专注,除非火焰熄灭,否则它无法移动。

    而桃桃被火焰附身,除非火焰熄灭,她也无法逃离。

    金佑臣并不明白邪祟是什么,也看不见火焰,可他潜意识觉得自己现在危险极了,而身上那个看起来不比他大多数少的女孩正在为他抵挡着疼痛和风险,还有迎面刮来的刺骨风雪。

    要是她离开,那令他感到灼烧的东西会直冲他而来,让他生不如死。

    “你、你不疼吗”少爷犹豫着问道。

    桃桃倒抽了一口凉气,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痛楚,灵魂仿佛都在一寸寸地撕裂了,她轻声说“已经习惯了。”

    “别动。”她按住身下试图挣扎的小孩,看着他叛逆而又早慧的面孔,“你要死了,我师父的屋顶就没了。”

    “屋顶”

    “我要赚钱给师父修屋顶。”

    金佑臣问“是为了钱才救我”

    她疼得拧起眉头“那不然呢”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孩,你会救我吗”

    桃桃想了想“不知道,也许吧。”

    金佑臣缩在她的庇护之下,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桃桃也不明白,明明她从未接触过真正的人间,也从未在山下生活过,更没有自诩为什么柔软的人,可当金佑臣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下意识认为是会的。

    只是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的痛苦,没有必要让别人也尝上一回。

    大雪纷纷扬扬,如鹅毛般飘落大地,世界寂静极了。

    金佑臣躺在桃桃身下,听着她痛苦的呼吸声,没有再说话,他也安静极了。

    回忆起往日的种种,桃桃突然想起在心魔魇境中,南宫尘为她种那株灵脉之前所说的那句话了。

    他说,无法对苍生的苦难视而不见,她的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当时不理解他这句话含义,现在却有点懂了,可只是一点,她大半的脑子里还是茫然的。

    金佑臣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你要跳窗”

    桃桃连忙从窗台上撤下了腿“没有啊,我只是想在窗边透透气。”

    不光金佑臣,保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不信,透气需要把腿架上去吗

    他们已经从辛保镖那里听说过桃桃跳飞机的光荣事迹,毫不怀疑如果他们少爷再晚进来一秒,少奶奶就要跳窗逃走了。

    她逃,他追,她注定插翅难飞。

    一旁的王得宝脑海里突然浮现起这句话来。

    见金佑臣不善的目光落在王得宝和关风与身上,桃桃只得介绍道“王师,混沌冢西南片区的负责人。”

    “还是叫我宝师吧。”王得宝插嘴道,“混沌冢几十个王师,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金佑臣淡淡地点头示意,桃桃又指着关风与“我师弟。”

    他听说过关风与,也知道他是桃桃的师弟,冷着的脸上带上了和善“小师弟,你好。”

    关风与“”

    被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喊小师弟吗

    想起上一个口口声声喊他小师弟的男人,关风与蹙起了眉。

    桃桃察觉到他的不开心,连忙对金佑臣说“不要这样叫他。”

    “为什么”金佑臣理所当然地说,“你的小师弟不就是我的小师弟吗”

    “别没大没小的,他比你大很多呢。”

    于是金佑臣改口道“师弟,可以让我和桃桃单独待一会儿吗”

    王得宝幸灾乐祸“这和没改也没区别啊。”

    他同情地看着关风与,低声道“一日为师弟,终身为师弟,是吧小师弟”

    关风与面对林泉时并不怎么客气,可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少年,能对一个孩子做什么呢

    桃桃求救地看着他,嘴型示意“别走别走”

    可关风与装作没有看见,他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金佑臣、桃桃和保镖了。

    少年脸上神情很复杂,既有些兴奋又有点生气。

    偏偏他正在青春期,还要用冷酷的外表将这两种情绪都压下,强行装出一副成熟的模样。

    桃桃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金佑臣板着脸。

    “别总板着脸,你真的只有十四岁吗”

    “人类心智的成熟度与年龄无关,你虽然十八岁了,可还是不懂爱惜自己,和孩子有什么区别”

    桃桃叹了口气,率先投降“是的,我很幼稚。”

    可金佑臣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他问“为什么在飞机上甩开我的保镖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次做的事情有多危险要不是他们绑了王得宝进酆山找你,你打算怎么出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

    “死路也是路”金佑臣说,“辛保镖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路在哪里”

    “替我谢谢辛保镖,但迷津渡那种鬼地方就算带他进去也没用,你不知道那里多邪门,他要是进去,估计就和其他人一样躺在地上失了魂等人来救了,我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你怎么能怪我呢”

    金佑臣漠然地看着她“还顶嘴是吗”

    桃桃再次投降“不顶了,对不起,我错了,好了吧”

    “桃桃,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真的很像在外面犯了错,回家后毫无诚意,但为了避免麻烦只好敷衍地朝妻子认错的男人。”

    桃桃“你连这都懂”

    金佑臣“我父亲从前就是这样对我母亲的,我不要你敷衍的认错,如果真想道歉,就带着诚意吧。”

    他眼眶红了“你知道保镖说你跳下飞机的时候我有多担心吗我恨不得派出所有的人去找你。学校学业很重,家族内部事情也很冗杂,得知你在医院后,我为了抽出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见你,已经好几天没睡过觉了。”

    他这样说,桃桃一下子变得愧疚起来,她想了想,诚恳地说“我不知道会让你这么担心,我以为就算辛保镖不清楚,你至少也知道我的身手,那里并不高,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桃桃,我真的很难过。”

    “对不起啊小佑。”

    “所以要怎么补偿”金佑臣流下了两道眼泪,看起来可怜极了,“和我结婚吗”

    桃桃不假思索道“想都别想”

    金佑臣见这招不管用,擦干眼泪,一秒变脸,状若无事发生“和我结婚有什么不好等我成年后就可以接手家族的产业,到时你就是金氏掌权人的妻子,是金氏财团唯一的少奶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想要什么都可以拥有,何必留在混沌冢给人洗脚我父亲虽然现在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但等他老了就没有话语权还不是我说了算至于我那废物大哥”

    他看着桃桃“为什么挖耳朵,你嫌我啰嗦”

    “不。”桃桃收回手指头,昧着良心说,“我耳朵痒。”

    金佑臣静了静,而后朝门口的保镖说“没听见少奶奶说耳朵痒吗还不快叫医生来”

    保镖就要冲出去,桃桃喊道“不用,我没病,只是耳朵里有些耳屎。”

    于是保镖停了下来。

    金佑臣蹙眉“没听见少奶奶说她有耳屎吗还不去把渝城手艺最好的采耳师傅请过来”

    保镖只得再次冲出去。

    桃桃“我不痒了。”

    于是保镖又回来了。

    金佑臣视线环顾了整间病房,将这还算大的空间看了好几遍。

    桃桃问“你在找什么”

    “野男人。”金佑臣冷着脸,“听辛保镖说,你身边有个叫林泉的人。”

    桃桃低声说“他死了。”

    真正的林泉确实死了,但那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至于南宫尘,他消失了。

    桃桃总觉得,只要他想,就算没有林泉的身体他依然可以回来。

    可迷津渡一别,他却像是没有来过这个世界,消失得连一点痕迹都不留。

    桃桃有时甚至会怀疑,自己生命中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如果是,那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是和她一起时温和的林泉是梦中那妖艳残忍的邪祟

    是夜来香中冲破了浮生水铃的邪神又或是在心魔魇境中温柔地握住她手,教她如何操纵灵脉的男人

    再或许,哪一个都不是真正的他,他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从未想过要留下。

    金佑臣看着桃桃,知道她现在或许在难过,于是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差了。

    一旁的保镖们听到桃桃的那句话,心底舒了口气。

    野男人不见了,少爷没有了情敌,往后的脾气应该会变好吧

    可谁知金佑臣却投来了一瞥,声音冷得丝毫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我都还没发话,是谁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