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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如果凑不齐人数,你们都得死在山里。

    向导名叫娄锋,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矮男人,虽然个子只有一米六出头,长相却相当精悍,常年间在深山老林里风吹日晒,皮肤很是粗糙。他长着一双厉光闪烁的眼,一动不动盯着人瞧的时候像只凶恶的鹰隼。

    这娄锋并不是绥福镇人,再往远一点说,他老家甚至都不是酆山的。

    君再来的老板在这开了三四年民宿了,对于娄锋的了解都是从镇上人的嘴里听来的,趁早上闲着没事,他边坐在柜台后面敲计算器算账边和大厅里的学生们八卦。

    根据老板了解的情况,十九年前娄锋刚大学毕业,背着一个双肩包来到了绥福镇租了个破院子住下来。他说自己是学中医的,不习惯大城市的喧嚣,就到酆山里靠采草药为生,后来这行不好做了,他就一边采药一边采菌,进山短则三四天,长则一两个月,这些年游客多了,偶尔也当当向导赚钱。

    可他从前做向导却没有这样狮子大开口过。

    大厅,八点整。

    桃桃坐在昨晚的桌前喝茶,听民宿老板和娄锋吵架。

    这老板是个文艺青年,也是个热心镇民,他听说向导要价的事,在店里把他拦了下来。

    “你岁数都活脸皮上了”老板不客气道,“你要了七十万抢银行也没你这么暴利,仗着人是外来的不懂行情是吧可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以前别的向导进山才要五百块钱一个人。”

    正巧白菲儿的摄影师陶与下楼了,他路过老板身边淡淡说了句“还有我们三个,是要了七十九万。”

    老板骂道“简直不要脸”

    娄锋搓着卷烟,抠了抠牙“以前,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他转过头,从窗口望去,酆山上的植被葱翠,绿意延绵,看上去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山。

    “西边发生了那种事,绥福镇现在除了我还有谁敢带人进去七十万保不准就是老子的买命钱,既然有人愿意出,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学生们把注意力放了过来。

    昨晚差点和桃桃动起手的高晖问“西边发生了那种事哪种事”

    娄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高晖又问那少年“玄一,这山里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啊”

    崔玄一穿着条紫色的卡通短裤,上身是件可爱图案的t恤衫,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正两脚搭在桌沿上玩手机,听到这话后把嘴里的糖咬碎,糖棍吐了出来“有危险你就不进了”

    高晖连忙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就算不收你的钱我们也要为毕业论文收集资料只是佳诺她们是女孩,真有危险的话,我们提前知道了也能做个准备啊。”

    崔玄一说“我又没来过,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危险”

    他神色淡淡的,显然是懒得继续这个话题,娄锋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学生们只好不再问了。

    崔玄一把嚼碎的糖咽了,无所事事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桃桃的身上。他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周玉姐姐,昨天把我们的目的告诉你了,还没问你来酆山是做什么呢。”

    林泉昨晚在椅子上没睡好,正靠着椅背补眠,他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度蜜月。”

    “噢,原来你们是一对啊。”崔玄一恍然大悟,“可是我看周玉姐姐年龄也不大,这就已经到法定婚龄了”

    这少年嘴很甜,但桃桃听他一口一个姐姐腻得慌,她摆摆手“别叫姐姐。”

    “我只有对漂亮的女孩才会叫姐姐。”崔玄一笑得甜甜的,“不漂亮的,我一般都直呼名字。”

    漂亮

    桃桃还能担得起这两个字,但她假面的这张脸却再普通不过了,与漂亮两字完全沾不上边。

    崔玄一说“周玉姐姐当然是漂亮的,不然身边怎么会跟着林泉这么帅的男人呢”

    “你的马屁拍得我头疼。”桃桃说,“现在还可以勉强忍受,不过再说下去的话,可能就会疼到坐不了车了。”

    这句话很好地威胁到了少年,他笑笑,起身回到自己那边了。

    此刻已经八点过了,摄影师在院子里洗车,白菲儿和她的助理却还迟迟没下来。

    佳诺身旁的女孩不由得嘀咕“她到底在干嘛啊,凭什么所有人都等她”

    桃桃看着院里的摄影师陶与,他身材很好,一米八五的个子,宽肩细腰,腿直且长,长相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普通的年轻人,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气质很冷,倒不是年轻人装酷,是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冷意。

    桃桃再看向屋里,崔玄一虽然好看,但太小了,看上去和金佑臣差不多,那两个学生更是没什么好看的,虽然年纪稍大点,但还是虎头虎脑一股子年轻人幼稚的莽劲。

    向导娄锋太老了也太干瘪了不好看,民宿老板倒是还挺帅的,但是为什么他手上做着美甲,走路还内八呢

    总之,她视线转了一圈,就连来修管道的水管工大爷都看了,就是不看林泉。

    可她能感觉到,林泉是在看她的。

    昨晚兴许是被那月色照得头痛,也不知怎么的就跟林泉说出了那些话,现在想来是有点后悔的被林泉看见了自己那么脆弱的模样,说不丢人是假的,可那后悔中又夹在着一些奇怪的情愫。

    林泉握住了她的手说出那句话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朝不受她控制的方向慢慢地变了。

    林泉说他自己也是怪物,可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怪物呢

    他还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万千丘壑,里面或许藏着神,或许藏着魔,再或许像你说的那样,藏着可怕的怪物,可这些轮不到别人窥破,你究竟是什么,你自己说了才算。”

    “他们把你当成怪物又怎样”林泉那时用一种温柔得令她心慌的目光凝视着她,“还有我,世上有两个怪物,也不会寂寞。”

    桃桃无法忽视他的注视,只得转过头去,可当对上林泉视线的那一刻,还是有些不自然。

    她说“昨晚我被冷风吹坏了头,不知道怎么就说了些胡话,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

    林泉笑了笑“我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难道你放在心上了”

    “那就好。”桃桃罕见的窘迫了,她挪开视线,“我当然没有,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边,白菲儿终于从楼梯上冒出头了。她妆容依然精致,穿了身紧身的黑色皮衣,脚上却踩着高跟鞋,助理在她身后,一手提着包,一手搀着她。

    崔玄一队伍里的女孩不满道“大姐,你爸妈没教过你什么是守时吗现在已经八点十分了,所有人都在等你诶。”

    白菲儿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是吗”

    她走下楼,没有上车,而是坐在了餐桌前让助理给她点早餐。

    白菲儿“我不吃早餐会晕车的,进山以后生病会很麻烦,所以还要辛苦你们再等我半小时。”

    女孩“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起来拜托,我们今天的行程已经定好了,天黑前要到富池峰扎营,夜里山路难走,你知不知道你耽误这一个小时很可能害我们晚上遇到危险”

    白菲儿漫不经心道“可是我起不来啊,那你们不要等我先走咯”

    “你”女孩彻底怒了,就要上前和她理论,被身旁的佳诺拉住。

    佳诺“向导说了进山的人数是有要求的,我们必须得等她一起走,你跟她吵架有什么用呢万一她耍脾气再磨上一个小时,我们哭都没地哭去。”

    女孩看向崔玄一,他对此无动于衷,于是只能自己坐到一边生闷气。

    等白菲儿吃完早饭再简单地消化完以后,已经九点多了,但好在终于可以出发了。

    门口停着一辆白菲儿的吉普,旁边还有辆向导带来的七座五菱宏光。

    崔玄一蹙起眉“就坐这个车”

    娄锋背着一个胸包,他拉开驾驶室的门“就是这种车才耐造,放心吧,我用这车拉了好几年的游客,不会出事。”

    学生们把背包放在车顶,一个接一个上了车。

    白菲儿围着吉普转了一圈,嫌弃地伸手揩了下车门“陶与,你这车没有擦干净,我有洁癖你不知道吗真是懒得坐,看了就叫人心情就不好,一会怎么带它出镜啊”

    正要上车的女孩见状,回头阴阳怪气道“您就算换个皇后凤驾一会也得弄脏,矫情个什么劲啊。”

    白菲儿白了她一眼,踩着高跟鞋上了车。

    桃桃突然想起当初在解剖楼的时候,自己对薛蓉和丁洁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在人间生活了一个多月,别的没变,脾气倒是好了不少,往常这种工作一般都是她来的,没想到这次还有人代劳了。

    和白菲儿拌嘴的女孩叫艾琪,留着齐耳短发,和内向的佳诺不同,她性格大方爽朗,一上车就拉开包分零食。

    虽然和桃桃不熟,昨晚高晖甚至还和她起了争执,但艾琪还是递过来一包梅干“这车太颠了,吃点酸的吧,不然一会路上晕车。”

    桃桃接过,道了声谢。

    艾琪又递给林泉,勤快地问道“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要放在平时桃桃肯定早就闭着眼假睡了,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她脑子一抽伸手揽住了林泉的肩膀,朝女孩笑了笑“我的。”

    艾琪哦了一声,眼珠子转向别处了。

    “你别看我。”见林泉望过来,桃桃压低声音,“是罗侯说要扮情侣的,既然扮了,当然就要扮得像一点啊。”

    林泉笑了,他很体贴地没说什么。

    一开始的路程是安静的,随着车子渐渐朝深山驶去,学生们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高晖“向导,都已经进山了,你就告诉我们,为什么非得凑够十二个人吧”

    艾琪“是啊娄向导,你不说,我这心里一直痒痒着,总觉得不得劲。”

    娄锋面无表情握着方向盘,小心地在曲折的山路上行驶,他说“如果凑不齐人数,你们都得死在山里。”

    佳诺脸色一下就变了,她小声说“别吓人啊。”

    娄锋视线望着窗外,遁入远处的青山之间“以前是没事的,可是两个月前,突然发生了怪事”

    吉普车上。

    白菲儿开着美颜相机怼脸自拍,一连拍了几十章后丢给助理小珍“修完图发到我的主页上,跟粉丝说今天会开直播,让他们按时过来守着。”

    小珍接了手机,为难道“姐,信号已经变弱了,按照常识来说再往里走就没信号了,直播怕是开不了。”

    “你说我没常识啊”白菲儿瞪了她一眼。

    “不是”

    “我不管,想办法给我弄出信号来,否则扣你工资。”

    “我不会啊姐”

    “姐什么姐,你不会不还有陶与吗他一个大男人总会弄这些吧,不然花那么多钱请他来吃白饭的吗”

    小珍看了眼事不关己安静开车的摄影师陶与,欲哭无泪。

    男人耳朵明明没有问题,却像是听不见车里两个女人的对话一样。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指上戴着一枚水晶戒指,而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那辆五菱宏光的车顶。

    在那里,一只淡黄色的小鸟飞来,停在学生的背包上面,抻着脖子懒洋洋地抖了抖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