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洒金,穿透过轻薄的帘幔，在地上留下一小片光亮。

    意识转醒后，穆瑶凝眉看着窗外,恍惚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目光顺着凌乱的痕迹看向枕边，昨晚的荒唐事情，也如涨潮般霎时涌入她的脑海。

    好在陆昝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要是一早醒来对上那张脸,穆瑶大概也不会现在这么淡定。

    回忆完全部的事情后,她开始迅速起身收拾，立刻决定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拉开的衣帽间房门,入目晃得她眼花的衣物鞋包，应有尽有,她随意挑了一套平日常穿的风格，脸上用清水随便冲洗干净后，动作急匆匆，像是来不及似的，拿着包下楼,速度快到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二楼的别墅里静悄悄，一路没看到一个人,穆瑶一边庆幸，快速下了楼梯到一楼,路过餐厅时,被身后人叫住。

    “穆小姐，早餐准备好了。”穆瑶转身,看到一个笑容和善,头发灰白的老妇人,想起昨晚陆昝明叫她张婶。

    “谢谢张婶，我有事不吃了。”她没有被绊住，抓紧包带，就准备开溜。

    走到别墅门厅的玄关位置，面前光线一暗，视野被迫遮住。

    她迎面跟从外面台阶的拾级而上的陆昝明碰个正着，两人表情都是一闪而过惊讶。

    两相对视，对面的人先开口，“早。”

    他不知从哪里刚回来，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运动服，拉链硬挺的立在喉结下方，抵着他锋利的下颌线，一副刚运动回来的样子。

    这有点不是人了，她现在两条腿根酸软的不行，他居然精神抖擞地一早出去运动。

    她眼神移开，尽量无事发生地打了声招呼“早。”

    陆昝明神色如往常般，走进来后，掠过她提着的包“吃饭。”一边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带她进来。

    穆瑶条件反射地轻退一步，不动声色地摆开了肩膀，“我不吃了。”

    陆昝明眼神打量过来，他拉开脖子下面的拉链，露出被汗气有点蒸红的脖颈。

    “怎么，不敢来了”

    穆瑶深吸了一口气，明知道陆昝明是在激她，偏偏她每次求胜心都被他捏的死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实在矫情不起来，两个加起来都将近六十岁的成年人了，就算是一夜情，早上起来也要有成年人的体面和冷静。

    她做不来那种哭天抢地，梨花带泪的样子。

    抬了抬下巴，“谁不敢”但有点隐隐不高兴，陆昝明这平静的表情怎么说呢，就好像心里惊涛骇浪的只有她个人一样。

    于是故作镇定，不服输的转身，目不斜视地跟着进去吃早饭。

    她人一进入餐厅，张婶早秋期盼已久了，“穆小姐，愿意尝尝我做的早点吗”

    陆昝明坐下，端起水杯“张婶是苏州人，苏式早点做的非常好。”

    穆瑶的性子向来都不会给笑脸人什么难堪，在张婶热情邀请下，她接道“好。”

    张婶脸上笑意更加深刻，“稍等，我这就端过来。”

    桌上就剩他们两人，相对坐着，陆昝明不说话，穆瑶又想起了昨晚，颇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视线。

    “感觉怎么样”

    余光扫到陆昝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清辉般的眼神里，要不是知道他在说什么，大概正经人都以为他在问什么正经事。

    穆瑶喝了口茶，装作不知道他问的什么，“嗯还行，茶。”

    陆昝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沉声笑了一下，他这个人平时不常笑，所以穆瑶一听就知道准没好事。

    “你笑什么”她眼神射过去。

    “笑你昨晚的反应。”陆昝明笑意狡黠，“要学给你听吗”

    穆瑶恨不得拿桌上果盘里的水果扔他，“闭嘴，不需要。”

    心里又不痛快，他这人，真是表里不一。

    床上床下两幅样子。

    陆昝明这边打趣还没结束，那边张婶已经把早餐端进来。

    清蒸鲈鱼，陈皮红豆小圆子，白汤面，还有碧螺红茶沁心蛋。

    张婶递了筷子，笑眯眯“穆小姐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穆瑶不再甩陆昝明，但手不打笑脸人，老人家辛苦做了一早上的早餐，穆瑶无论如何都要吃下一些。

    浅浅地尝了一口，却意外的合口味。

    她忙不迭地赞了好几声，“张婶，你手艺真好。”

    老人家眯着笑容眼神慈爱“喜欢常来，我还有许多拿手好菜，穆小姐都可以尝尝。”

    陆昝明不喜欢甜，所以吃的是那碗白汤面，两人一起分了一条清蒸鲈鱼，沁心蛋两颗也都进了她的肚子。

    张婶笑眯眯，盛情邀请“穆小姐今晚还过来吧，我看你喜欢这道陈皮红豆小圆子，那我做的陈皮红豆沙你肯定更喜欢。”

    早上这道陈皮红豆小圆子，确实十分合她口味，就算她去苏州吃过的，也没这道正宗。

    穆瑶心里有点蠢蠢欲动，别的不说张婶的这一顿饭，穆瑶的胃算是被被牢牢地抓住了。

    张婶目光殷勤地看向陆昝明“陆先生有车，开过来很快的，是吧，陆先生。”

    陆昝明嘴角压着笑，虽然看不出多明显，但是眼角是弯着的，“来吗”

    穆瑶坚定地朝他说“不来。”

    被以为她看不出来，陆昝明这满脸都写着我这儿有坑你快来跳。

    张婶语气有些失落“陆先生不爱吃甜的，别墅里的管家老孙血糖高，平时我做的这些甜点不知道该那给谁。”

    穆瑶想出声安慰，但余光扫到陆昝明的垂眉敛笑，硬生生止住了。

    临走前，张婶偷偷地加了穆瑶的微信“穆小姐要是什么时候想吃了，告诉我，我做完就让老孙给您送过去。”

    穆瑶心里又是一阵愧疚，觉得刚才当面拒绝老人家，有点伤人心。

    陆昝明去楼上的功夫，张婶和老孙拉着她说了别墅不少的事情。

    老孙说“陆先生特别爱种花，昨晚你摘的那片玫瑰园，就是先生种的。”

    穆瑶突然想起自己昨晚被陆昝明抱进二楼的事情，没想到全被人看了去。

    张婶说“别墅里的人很少，陆先生之前一直没有带过女朋友回来，只有李秘书和小罗先生常过来。”

    穆瑶反应过来是李越和罗溯。

    “但他们吃不惯我做的饭菜，特别是小罗先生，他喜欢吃辣，说我做饭不好吃，每次来喜欢带许多外食。”张婶一边说，语气有些委屈。

    穆瑶安慰了几句，张婶又让她没事多过来。

    管家老孙抱着一束新鲜的花过来，浅色的牛皮纸困扎好，沁丽的玫瑰花热烈的盛开着，“这是先生早上刚剪包扎好的，说要晚些时候给您送到公司去。”

    穆瑶捧着玫瑰花，心里微妙，怎么说呢。

    就好像吹过去一阵带着玫瑰花香的暖风，充盈着胸口。

    陆昝明心情不错，如沐春风地送她上班。

    穆瑶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一副昨晚操劳过度的模样。

    陆昝明精神抖擞地从一上车就开始处理工作，耳边的清脆的键盘声，十分助眠。

    从一开始的假寐到最后的睡着，没用几分钟。

    再睁眼时，车一进平稳地停在公司楼下。

    临下车前，陆昝明拉着她的手臂，她转身回头，“怎么了”

    陆昝明看了她几秒钟，“别太累。”

    穆瑶一开始以为他是关心，可下了车，越想越不对劲儿，昨晚折腾到下半夜的是他，这句别太累应该还给他才对。

    于是，刚走没几步地她，猛地回头，折到车边，她敲了敲车窗。

    “怎么了”

    穆瑶晃出个明亮的笑意，“陆总记得也要补补身子。”

    在司机老周，秘书李越意味深长的表情里，陆昝明眼神错愕。

    从早上到现在的这口气长终于吐出来，穆瑶心旷神怡地去上班。

    上午原定的会议准时开了，针对的昨天盛世集团名下两家控股中介公司的策划案作进一步修改，结果应该到会的子公司部门负责人，寥寥无几，有一半人没出席。

    穆瑶坐在会桌上，看着空荡荡的会议桌，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恐怕比她想的要更耐人寻味一点。

    公司都传小穆总脾气不好，但是会议没开成，却难得没发什么脾气，陆昝明那天的话提醒了她。

    公司的任何一件小事，都会有牵扯到的利益方。

    这样一想，穆瑶反而不着急了，她现在已经笃定名下这两家子公司有问题，只不过要去怎么调查她还没想好。

    这边一散会，两家子公司负责人那边便得到消息。

    “看来是不想折腾了。”

    许达山想了想“不一定，她不是善罢甘休的性格。”

    那头笑，似乎不把穆瑶当回事“她没管过公司，主意也是想一出是一出，能有多少耐性还不知道。”

    许达山最近老是睡不好，梦里时常梦见穆瑶问他要代持的盛世集团8股权的事情。

    “你别太得意，现在股东会通不过，是因为穆宗盛的股权还达不到50，但是如果穆瑶把我手里的8要回去，他们父女俩，可就妥妥的对公司有控制权了。”

    “你不是说穆瑶很信任你，怎会突然向你要这8股权”

    “穆瑶信任我是从她母亲许芝鸢死后，跟她父亲交恶，但那时年纪小，好控制，但在她慢慢独立了，有自己的想法，光是这回她一言不发回国的事情，就超出了我的控制。”

    许达山说话，太阳穴更加疼“我有预感，她很快就要怀疑我了。”

    那头说“坚持坚持，你是她舅舅，只要没证据，她不会对你怎么样。”

    穆瑶回了办公室便打开招聘软件，上周陆昝明提醒她用人的事情后，她也意识到在公司没有趁手可用的人。

    她资历浅，又不是什么专业的管理类科班出身，现在她身兼的是执行董事和总经理的职务，权力看似很大，但因为不专业，所以处处受限，于是萌生出想招一个职业经理人的想法。

    就在她浏览主页上投放过来的简历时，突然刷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穆瑶嘴边漾起笑意，心情有些变好，照着简历的电话就打了过去。

    何恽接到穆瑶电话时，人刚下飞机，以为她还是要问投资商的事情，只好抱歉地说“穆瑶，这会儿我可真帮不上你了，我把美国的工作给辞了，最近刚回国。”

    穆瑶“所以你现在是在找工作了。”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看到你的简历，学长要不要见面谈谈。”

    何恽那头挂了电话，刚下飞机便从机场打车来了盛世集团，风尘仆仆，连口水都没喝上。

    听完最近发生的事情，穆瑶隐去跟陆昝明的交易那段。

    “你这也是绝处逢生了。”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真没想到，招聘信息居然是你发的，那么丰厚的报酬我以为是骗子。”

    穆瑶能招到何恽也是意外之喜，两人同是江城大学毕业的，不过何恽比她大，跟陆昝明一届，当初江大校园里有三大风云人物，一是法院学的陆昝明，另一个是经管学院的何恽。

    还有一个

    “是商学院的商琮。”何恽接道，“不过我可没另外两人厉害，一个在国内做的风声水起，一个在华尔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奋斗到了三十岁，还是个打工人的命。”

    两人聊了不少以前学校的事情，穆瑶也难得遇上老朋友，中午一定要请吃顿饭。

    何恽苦笑“改天行吗我这刚下飞机，一脸灰都没洗，房子还没找好，今晚睡哪里都不知道。”

    穆瑶也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你先把自己安顿好，反正我随时等你。”

    何恽点头，“得了，本来想着回国找工作得要很久，结果遇上你，半天就把工作谈了。”

    两人中午还是吃了饭，下午穆瑶又借了车给他。

    “回国之前我一朋友托付我一点事，正好用下你的车，下午去给办了。”

    穆瑶递过车钥匙，“这几天都归你用。”

    何恽“那你呢”

    穆瑶想了想“我有司机。”

    何恽说的下午有事，是回国前，一个合作过美国老板拜托他递送一个信件。

    这家美国公司前些年因为在对华业务抵制，与陆氏集团在海外有些摩擦，所以几年前一不小心就进了陆家进出口限制的黑名单。

    前些年还好，陆氏集团在海外市场进口占额不大，但这几年随着产品升级，这家美国公司的技术也因为被陆家进口产品限制得到了变相卡脖子，一个本地品牌，在当地甚至难以立足。

    中间斡旋调解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但始终接触不到陆氏集团的高层。

    直到某次偶然的机会得知，何恽认识陆昝明，这位美国老板重金拜托何恽，递过来这么一封美国人亲笔手写的道歉信。

    何恽跟陆昝明这么多年本就有联系，所以这次也算是举手之劳，两人约在一间茶馆。

    车子停在茶馆门口，何恽早早地开车到了地方等他。

    陆昝明的车后面跟过来的，离得不远时，老周看到熟悉的车型。

    “老板，前面路边停的不是穆小姐的车吗”

    陆昝明打开车窗，看到车牌号，也有些意外。

    老周“可真巧，这缘分。”

    老周将车停在穆瑶的车旁边，他又下去看了一眼，回来说“车里没有人，是不是穆小姐也在茶馆谈事”

    陆昝明本想发过去信息问问，但莫名地，却又想知道她把谁约在了这里，于是退出对话框。

    人在外绕了一圈，却没看到想看的人，最后到了何恽订的包房外面。

    李越知道陆昝明还想着穆瑶的事情“我过去找找看。”

    陆昝明点点头，于是进了何恽发来的包间，两人许久没见，何恽也没想到陆昝明居然真的会来见他。

    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价，就算随便派个助理过来取信，也无口厚非。

    两人聊的大多是学校里的事情，陆昝明的性格，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于是喝了半盏茶的时候，开始问起“你有商琮的消息”

    何恽跟商琮在国外见过几次，“有啊，在华尔街玩票呢，你知道他有个外号叫什么吗”

    “华尔街预言家。”

    陆昝明挑眉“怎么说”

    何恽“玩期货股票，从不失手。”

    期货这东西，比股票还要刺激，风险和回报率都要比股票高上许多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上亿财富弹指灰飞就在一瞬之差。

    “不过他这两年也玩麻了，前阵子听人说他也要回国了”

    陆昝明眉心一跳，正欲开口，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抱歉，接个电话。”何恽拿起手机。

    穆瑶“何恽，车违停了，交警打我电话挪一下。”

    何恽多年没回来了，对国内的印象还是只要是马路边上就能停车的阶段。

    他掏出包里的钥匙“我这就给你挪去。”

    陆昝明视线随着钥匙扣的晃动，变得越来越暗，“你的车”

    何恽没多想“我哪开得起奔驰大g，朋友的车，违停了，我出去看下。”

    何恽一出去，陆昝明拿起电话。

    “老周，你注意穆瑶的车，是谁开的。”

    “好的。”

    陆昝明喝着剩余的半盏茶，一个人静坐着。

    茶水沸腾，空气里氤氲的水汽变成一片朦蒙的水雾，笼罩在他的眼前，叫人看不清那暗沉的眼底，究竟蕴藏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