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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三章 解毒
    心性城府当然大为精进,自前年冬三人在上官妧的药园中有一搭没一搭,说什么结盟灭祁,那姑娘就已显出不同。

    “这么毒的法子,不是她吧。”回答却需谨慎,阮墨兮为中宫,事关重大,一个不小心恐引国战。

    阮雪音稍分辨对方语气神情。

    未及表态,只听竞庭歌再道

    “她此刻就在棉州。我这趟来宁安,还是同她一起出的苍梧。帮你探探去”

    分明不着痕迹。

    阮雪音还是在这几句话里听出了细微焦灼。

    与其说打探,不如说是急着确认。

    下一日竞庭歌北上棉州,入夜之后,阮雪音再至小院。

    比昨夜要早,院内飘着残留的饭食香气,进屋方见一桌子佳肴,热意已尽,又未凉透,碗碟外壁触手微温。

    “一个时辰前就做好了。中间热了两趟。”阮仲夹一筷子鱼至她碗中,“尝尝凉没凉,可以再热。”

    清蒸的桂鱼,香油葱丝佐,是前年春夜被她盛赞的一道。1

    “记得那时候你就喜欢。今日刚好有鱼。”

    阮雪音低头咬一口,点点头表示不用再热,“五哥手艺越发好了。其实下回不用备饭,我”

    “我自己也要做要吃,并不麻烦。你唤我一声兄长,总要在兄长这里吃几餐饭。”

    阮雪音稍怔,再抬头笑中释然,“看来这两年练就了不少好菜。接下来几日我有口福了。”

    “接下来几日,都来么”

    星月悬空,长短尺寸不一的银针在床塌边小案上铺开,微芒闪动。

    “后背、脚踝、脚底都要扎。请五哥将这几处肌肤露出来。”

    来之前她措辞许久,深觉不能说“脱”,此刻两句正是绞脑的结果。

    还不错,至少听上去全无暧昧,医者态度十足。

    阮仲却是怔了怔,一咳道“后背,是要全露”

    被再次反问出来便怎么听都有些意味不明了。

    而他实则只是要确认,是否彻底褪去上衣。

    “嗯。”阮雪音轻描淡写回,心内终是尴尬起来,好在正往炭盆里拨火,神情被垂落的发丝遮住。

    其实两年前他刚中毒那阵就用过针,只没脱衣,扎的头与颈,为及时控毒。

    “已经四月,其实不必生炭。”伴随阮仲话音的还有窸窣窣脱衣声,该也为隐藏尴尬,他难得话多。

    “尚未完全天暖,你受不得凉,光着身子就更”

    光着身子四字也用得不好。阮雪音手中拨炭,心中哀叹,若无竞庭歌提前煽风,本不至于困难成这样

    “好了么”继续拨下去,恐怕针未施而炭要先用尽了,她放下小钳,不转身问。

    “好了。”

    本就被此国水土养得肤白,困于高墙内两年,那后背成色竟是不输月色更似玉色,因中毒日久,自肌肤深处涌出来极淡的青。

    还是明楼翠的翠色呢

    老师起名,总有缘故。

    就着为施针而格外燃得亮的室内灯火,她三指拈针却不下手,盯着整张背上淡青颜色的行走脉络,渐眯起眼。

    阮仲如一尾待宰的鱼趴在床上,还是穿了长裤、长裤又被卷到膝窝的鱼难免惶惶,一颗心蹦得厉害,许久没感知到针刺或手指触碰,回头

    “不扎么”

    却见阮雪音神色极凝,直勾勾盯着他肌肉线条流畅起伏的背。“稍等。我再看会儿。”

    他明知她该是有了新进展,仍被此情此景此言灼得后背发烫,然后血液往四肢猛蹿,整个人都有些烧起来。

    “炭火,要不灭了吧。”他干着嗓子道。

    阮雪音的手却在这时候覆上来。“现在我要自上而下点你的穴位。你不是说全身酸痛愈演愈烈哪些地方尤痛,细体会,告诉我。”

    真的很难集中精神体会。

    她指尖很润,指腹很软,摁进肌肉里立时引得那一片血液都往其间聚。

    “痛”阮雪音全神贯注于他身体反应,以为是这一处尤甚。

    阮仲摇头。“热。”

    “宁热勿冷。”

    她声从高处来,橙花香亦从高处来,洒了满床,钻进他鼻息。

    越发觉得热,又有些昏昏,背上痛感混着莫名其妙的畅快汇作一条溪流在体内奔泻。

    “五哥必得给我最确切描述。”连摁了好几处都不见他说话,阮雪音略急,“施针之法,以此为凭。”

    许因急,她指尖力道加重,引病人一声闷哼。

    “这里。”便听阮仲近乎告饶地开口,“这里很痛。”

    “比别处都显著”

    “比别处都显著。”

    阮雪音心知怕是因方才加了力,颇无语,“现在我重摁一遍,从第一个穴位开始。五哥好好比对,不能再打瞌睡了。”

    他全程闭着眼,反反复复只说热,她估摸是神思昏昏。

    “好。”

    第二遍医患双方的配合开始默契,有痛必哼,有问必答。结合原就备好的法子,阮雪音稍作改良,终于下手。

    施针结束在子夜之前。

    “会有用么”

    病人起身穿衣,医者在旁收针拟方。

    “我有感觉,这次会比从前历次都具成效。”阮雪音低着头,边写边答。

    “真能得解,”

    又何去何从。他没说完,阮雪音听懂了。

    最后一字落笔,她站起身,“未来不迎。待毒解,再论去从。”

    宁安那头分明要起祸事,很可能引发新局面,而他的去从,说不定就要受此影响。

    她心下微动,看定他,“当初在雩居,我以内禅外禅、家天下公天下之论提醒你,这件事,你对旁人说过么”2

    阮仲怔了怔,仿佛在听一个分明与己有关、又因年头太久显得全不关己的,别人的故事。

    “从未。”半晌他方确认答。

    阮雪音也细想那个救完竞庭歌返回崟宫的冬日清晨。

    嚼舌根的宫婢被他下令打死、割去舌头。

    由他身边的佟钧传令处置。

    处置完自要回来,阮仲离开雩居时那佟钧就候在门口。

    所以是被听去了

    “佟钧,这个人后来如何,五哥知道么”

    问出来她立觉可笑,果听他答“你该去问顾星朗或慕容峋。”

    他是败将,故国所有人都听凭那两位胜者发落。

    阮雪音点头“休息吧。今晚可能会有毒发症状,是施针后反应。明日开始用药,若方便,我白日就来。”

    一连几日,阮雪音往小院施针配药,从昨夜起干脆不回旧宫,盖因阮仲夜间总要毒发,白天却开始只发一次,是法子正生效,她想乘胜追击。

    大风堡那头,竞庭歌也已到棉州,是个深夜,冲进阮墨兮居所时被侍卫阻拦。

    “急事。耽误了时辰惹出大事,谁愿意伸脑袋出来挨刀”

    她本就美得极具侵略性,放狠话时更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气势磅礴,又乃天子谋士、辅阁之首,夜闯中宫居所,倒真有些叫人不敢拦。

    “那,请先生稍待,容属下”

    侍卫去找宫人,宫人再去请阮墨兮的大婢,大婢要根据皇后是否已睡做决定,说不得还会跑出来交涉。

    她没功夫等。

    也便打断侍卫的话,一侧身径直朝内院奔去。

    内院正北,主屋半明,屋前护卫个个器宇轩昂,正是中宫卧房。

    她懒与任何人再周旋,白费时间,立廊下高声报家门

    “竞庭歌求见皇后”

    1582  夜雨寄北

    2470  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