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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
    季宵焕离开之后,会主动给况穆打电话。

    中午一通,晚上一通。

    就像是况穆十八岁那年一样。

    季宵焕本来话就不多。

    当年他给况穆打电话的时候,总是况穆缠着季宵焕说话,缠着季宵焕不让他挂电话,缠着季宵焕对他说他想他。

    所以当时即便季宵焕是不说话,却也不显得生疏。

    而现在况穆也不怎么说话了,两个人打电话经常陷入了一个无话可说的境地,但是过了一两次况穆也就习惯了。

    到了晚上十点多况穆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垂眸看着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擦完了头发,就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边,望着手机一动不动的发呆。

    过了大概十分钟,况穆的手机响了,上面的来电显示的是季宵焕。

    况穆望着手机闪烁了几秒钟,才抬起手接起了电话。

    “喂,月儿。”

    电话那边季宵焕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况穆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声“恩。”

    “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

    “好。”季宵焕那边沉默了一下,又问“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季宵焕又说了一声好,然后电话那边就陷入了沉默。

    况穆的手紧紧地捏着手机,垂着眼睛望着自己的膝盖,也没有说话。

    在这种安静的气氛中,他甚至能够听见季宵焕那边轻微的喘息声,一下又一下,令他的心跳都跟着缓和下来。

    “月儿。”

    季宵焕嗓音低沉的又喊了他一声。

    “恩”况穆应着。

    “一个人在家里照顾好自己。”

    “好。”

    “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好。”

    依旧是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季宵焕嘱咐过几次,况穆也就应了几次。

    说完这些,两个人也就挂上了电话。

    听着那边电话的嘟嘟声,况穆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机,然后垂着手将手机缓缓地放到了腿上。

    挂上了季宵焕的电话后,况穆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引得他开始焦虑了。

    于是况穆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圈,走到了客厅里拿了三片安定的药物咽了下去。

    然后他抱起来小星星走进了房间里,小白也跟在况穆的身后进来了。

    两只猫都趴在床上和况穆一起睡,周围传来了一阵阵的呼吸声,这让况穆感受到安心许多。

    因为吃了安定的药物况穆一觉睡到了中午。

    起来的时候他满头的热汗,望着天花板上大亮的阳光,一时间有些恍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况穆今天一天都没有课,他开始在家里准备博士生的期末论文。

    下午的时候况穆接到了周冰双电话。

    这几天方楚也出差了,周冰双一个人在家里呆不住,于是她在电话里极力的邀请况穆和她一起去吃一家法餐。

    依旧是他们两个人。

    况穆想了想答应了周冰双的邀请。

    到了晚上六点半他如约来到了和周冰双约好的地方。

    周冰双已经坐到了位置上,开了一瓶红酒开始喝了。

    她一向是个急性子,每次和别人约好了时间都习惯性的早到个十几分钟。

    看见况穆来了,周冰双抬眼对况穆打了一声招呼说“来了。”

    况穆点了点头坐到了她的对面。

    周冰双新做了一套酒红色的美甲,纤长的指尖捏着高脚杯,美甲的颜色与酒液的颜色相得益彰。

    周冰双喝了两口酒,叫来了服务员上菜。

    这家的法餐做的味道还不错,但是由于况穆有很多的饭菜不能吃,周冰双今天点的东西大多是很普通的菜式。

    今天的周冰双有些反常。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况穆吃饭的时候话那么多了。

    之前周冰双和况穆要是见一面,周冰双恨不得能把没有见况穆时候的话全部给说完。

    每次况穆只是坐在位置上点头应着。

    今天的周冰双一直沉默的在吃饭。

    她吃完了牛排,拿着旁边的丝帕擦了擦嘴,忽然开口问“小穆啊,你还喜欢季宵焕吗“

    况穆喝汤的手猛的顿了一下,抬头望向了周冰双。

    当况穆和周冰双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周冰双很少会在他的面前提到季宵焕。

    因为周冰双知道一旦提到那个人,况穆今天的这顿饭就别想吃好了。

    今天是周冰双第一次在况穆的面前很直白的问这个问题。

    况穆的手紧紧的捏着汤匙,低垂着眼眸望着桌上那碗金黄的南瓜羹。

    南瓜羹明明很好吃的,可是他却突然就没有了胃口。

    况穆沉默着不回答。

    周冰双这次却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

    她手里捏着红酒的高脚杯又一次的问道“喜欢他吗”

    况穆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岔开这个话题说“姐,今天”

    周冰双打断了他的话,问“现在还很喜欢他吗”

    况穆的声音停了下来,咬住了下唇。

    “况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当年十八岁的时候可以很直白的告诉我你喜欢季宵焕,让我不要抱着偏见去看待他,今年你二十五岁了,为什么却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了”

    周冰双的这番话说的不轻不重,但却像是剥开了况穆心脏的一把刀,将况穆之前极力将自己心脏包裹起来的那层层的保护膜给一层层的撕开了,撕的他鲜血淋漓,痛的厉害,却又渐渐清醒。

    况穆嘴巴抖了抖,缓缓的靠到了椅背上。

    是的,当年他十八岁却可以一往无前。

    即便当年季宵焕开始并不爱他,对他抱有很大的敌意,可是他却依旧能够不怕伤不怕难,一步步的走到季宵焕的身边,勇敢的面对自己对他的爱。

    而现在他二十五了,季宵焕对他那么那么的好,恨不得他都捧到了掌心里,可是他却被伤的害怕了,开始变得畏手畏脚,甚至连喜欢这两个字都不敢说出口了。

    他生怕这两个字一旦说出来,就会触碰到他心里伤的最深最痛的地方。

    周冰双的那双眼睛依旧望着他。

    况穆的睫毛颤了颤,轻轻的点了点头说“喜欢。”

    周冰双听到这句话像是在意料之中,她的手放在桌子上,捏着那盏高脚杯一下下的晃着,目光微沉的望着况穆。

    她看见况穆坐在他的对面,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变得有些痛苦,睫毛都在颤抖,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嘴巴都被他快要咬的滴血。

    过了一会,况穆松开了咬着下唇的牙齿,轻声又补充了一句“很喜欢。”

    周冰双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说“前几天季宵焕来找过我。”

    况穆捏着汤匙的手紧了紧,问“他为什么找你”

    “因为你的事情,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周冰双说“他把你心理报告拿给我看了看,情况不是很好。”

    况穆早就想到他的心理情况不会好到哪里去,于是他低下头低声的哦了一声。

    周冰双继续说“他询问了一下你七年以来的情况,问的很详细。”

    况穆喉结滚动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周冰双望着况穆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你有没有问过季宵焕当年他为什么一定要那块玉”

    况穆摇了摇头。

    他和季宵焕之间从来都没有提到过当年的事情。

    “我问了。”周冰双说。

    况穆的手指一下下的扣着勺子柄,他喘了两口气,问“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当时必须要得到那块玉,但是我回家想了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当时那块玉是他们季家的传家宝,但是已经给严敏慧几年了,他为什么突然要的那么急”

    况穆是知道当时季宵焕急着要那块玉的。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在法庭上,季宵焕对法官说,况穆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情,况穆愿意将严敏慧的遗产转赠给他,是他拒绝了况穆的这个请求。

    那时候法官问他“你为什么拒绝了”

    季宵焕说“太慢了,况穆要将遗产转赠给我至少需要到二十一岁,我等不了。”

    他等不了况穆到二十一岁。

    他急着要那块玉。

    况穆开始也想不明白季宵焕到底是为什么,后来时间过得久了他也就不愿再想了。

    可是今天周冰双又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周冰双继续说“季宵焕这次去明城之前还给我发了信息,托我在这四天里多照顾下你,我忽然觉得他或许对你也是真心的。”

    况穆没说话。

    周冰双望着况穆顿了顿,继续道“既然你喜欢他,他现在也对你好,当年的那些心结,你为什么不去问清楚季宵焕或许只是不愿意告诉我这个外人,并不一定他不会告诉你。”

    周冰双说完这些话就不再多说了。

    她转过头望向了窗户外面,一口一口的抿着酒。

    况穆却被周冰双的这番话给触到心里,他回到家里都在想这件事情。

    周冰双说的没有错。

    他喜欢季宵焕,从小喜欢到了长大。

    他这个人又犟又认死理。

    这辈子喜欢了季宵焕,只要活着就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他喜欢季宵焕,季宵焕现在也对他好,这本来是一件好事。

    他现在却因为心里的那个死结一退再退。

    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盏黄色的灯光开着,小星星卧在他的脚边,小脑袋一下下的蹭着况穆的脚踝。

    况穆坐在沙发上,想这件事情想的出神。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是季宵焕每天给他打电话的时间。

    况穆接起电话,听着那边季宵焕低沉的声音。

    季宵焕依旧是日常的那些问话,况穆也是按照往常的回答。

    等到季宵焕要挂电话的时候,况穆忽然叫了一声“季宵焕”

    电话那边季宵焕说“怎么了”

    况穆噎了噎嗓子,嘴巴张了又张。

    他想要开口去问当年的事情,但却发现自己一旦想要说这件事情,他的嗓子就像是被人给塞住了一样,怎么都问不出来。

    他还是好怕。

    他的勇气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气体的气球。

    刚刚他没有面对季宵焕的时候,他给气球里打满了气体,鼓的满满当当的,想要一鼓作气把当年的事情问个清楚。

    可是当他面对季宵焕的时候,听见季宵焕温和的声音时,就一根针扎进了他的气球里,勇气全部都顺着风滋滋啦啦的跑出去了。

    况穆生怕自己再一次从季宵焕的嘴里听见他在监狱说出来的那些残忍的话。

    那是况穆每天晚上的噩梦。

    于是况穆捏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他开口说了一句“你在那边注意安全。”

    季宵焕似乎是笑了一声说“好。”

    况穆挂了电话,就仰躺到了沙发上,目光涣散的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这件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难的多

    那天晚上况穆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周冰双对他说的话。

    她说她觉得季宵焕对他是真心的。

    她说你既然喜欢季宵焕,为什么不去问问季宵焕当年的原因。

    周冰双的那些话将况穆那颗原本已经死寂枯萎的心脏刺的蠢蠢欲动,像是回到了十七八岁一样,为了季宵焕而心跳加速。

    可是每当况穆的心脏开始快速的复苏时,他又会想到季宵焕当年坐在监狱里,与他隔着那层玻璃说出来冰冷的话。

    就这样一来一回,一冷一热的,把况穆一晚上都折腾的没有睡好。

    到了第二天凌晨五点,况穆红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望着天边的朦朦胧胧的日出,忽然心里升起了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或许十分的冲动冒失。

    况穆这七年来一直将自己禁锢的死死的,从来没有做出过冲动的决定,但是这个想法一燃起来,况穆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只有这个方法能让他最快的知道,一直隔在他和季宵焕中间的那层屏障是什么。

    况穆这样想着,摸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给自己定了一张最近一班去明城的火车票。

    他订到了上午八点钟。

    时间赶到很急,况穆甚至来不及收拾什么。

    他从床上起来,给小白和小星星的餐盒里都倒好了食物和水,然后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况穆昨晚没睡好,白天的状态更差,加上他打车的那个司机开车开的快,一路上况穆晕车晕的厉害。

    下车的时候他蹲在路边难受的一阵阵的恶心反胃

    况穆早上没有吃东西,昨天晚上也吃的很少,吐也吐不出来什么,只是干呕的眼睛通红。

    上了火车后这种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况穆定的票定的急,并不是高铁的一等座,而是普通的硬座火车。

    一上车况穆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泡面味。

    那种味道将他刚刚压制下去的反胃感又激的卷土重来,他压根连车厢都没有走进去,转身冲进了洗手间里,又是一阵激烈的反胃干呕,吐出来全是水,弄的他胃都开始抽痛。

    况穆确实是娇气。

    很少有人坐这种慢的火车还会晕车难受,可他就是会。

    余下的几个小时里,况穆坐在靠着窗户的位置上,手里紧紧的捏着一个白色的空塑料袋,闭着眼睛倚在窗边,红唇紧抿忍受着身体上的难受。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女大学生,那个女生看见况穆坐在她旁边时眼睛都亮了。

    她一路上连连的盯着况穆看,无数次的想要开口搭讪,可却在对上况穆紧闭的眉眼和浑身冷如冰霜的气质时泄了气。

    一直到下车女生都没敢开口和况穆说一句话。

    况穆昏昏沉沉的到了明城,直接打了个车回到了他的公寓里,甚至连家里都来不及打扫就睡了个昏天地暗。

    中午时候季宵焕给他打电话,他还在睡觉。

    电话一连响了很多声,况穆才手撑着腰坐了起来。

    他今天折腾了一上午,晕了一上午的车,胃里难受不说,还坐的腰酸背痛。

    “喂”况穆一接电话声音就没什么力气。

    季宵焕那边顿了一下,说“月儿,你怎么了”

    “什么啊”况穆才睡醒,脑袋昏沉的厉害,嗓子里也懒懒的,带着些微哑。

    “现在十二点四十,你在睡觉,是不是生病了“

    季宵焕的嗓音压低了一些,让况穆听的脑袋渐渐清醒。

    他抬头看了一眼卧室里的钟表,忽然就有些心虚了。

    况穆纤细的指尖紧勾着床单,声音却淡淡地说“没有生病,我就是有点累了。”

    季宵焕那边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他说“好,等会起来记得吃饭。”

    “恩。”

    “我后天就回来了,好好照顾自己。”

    “好。”

    况穆对季宵焕的回应大多都是这样,淡淡的一个字,显得有些高冷,但是除了这些况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季宵焕挂了电话,况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又发了一会呆,愣愣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每次季宵焕和他通话结束的时候,况穆都有一种抽离感,那种感觉就像是从他的心脏里抽出来一根血丝,连筋带肉的。

    不算很疼,但是却很难受。

    每次况穆都要缓一阵才能悠悠的回过神。

    过了十分钟,况穆点开了手机,拨通了一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联系的人的电话。

    第二天的下午三点多,况穆来到了季宵焕大伯季豪军住的小区里。

    那个地方他曾经来过一次,是七年前。

    况穆还记得这个小区很大,是当年明城出了名的富人小区。

    小区的大门口有一尊很大的凤凰雕像。

    七年前况穆来的时候这尊凤凰雕像还是新的,刷着纯白的漆色傲立在大门的位置,而现在那个雕像经过长年累月的风雨洗刷,变得发灰发黄。

    况穆坐在出租车里,侧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只觉得这七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出租车将他一直送到了季豪军家别墅的大门口。

    况穆从车上走了下来,正在给司机结账的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骑着自行车也朝这边过来了。

    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的校服,双手撑着自行车的扶手,手腕处骨骼分明,纯黑的发丝被风吹起,看起来浑身都充满了少年的青春气。

    因为他的容貌长得实在是太出色了,况穆抬头的时候不经意的瞧了他一眼。

    那个少年显然也看到了况穆。

    他那双浅棕色眼眸愣了一下,将车子停到了季豪军别墅门口的一棵树下,冲着况穆笑了笑。

    那个笑容十分的和煦,在阳光的映衬下充满了善意。

    况穆皱了下眉头,觉得这个男生的笑容有些眼熟。

    这时候司机手里拿着找的零钱,将手探了出来,不耐烦的对况穆说“拿钱啊”

    况穆这才回过神来,拿过了钱。

    然后况穆转过了身,朝季豪军家大门处走。

    他走到花园的铁栏杆处按了按门铃。

    还未等里面的人走出来开门,刚刚那个男生就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将钥匙最上面的门卡放在感应处嘀了一声。

    大门打开了。

    于此同时院子里的两只大狗摇着尾巴扑到了男生的身上。

    况穆害怕狗,向后面退了两步。

    他看着那个男生的背影沉思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问“你是季时礼”

    季时礼手下摸了摸那只金毛的小脑袋,冲着况穆笑着点了点头。

    季时礼似乎是看出来了况穆怕狗,转过身将两只狗栓到了柱子上,对着况穆朝里屋努了努头示意况穆跟他一起进去。

    况穆一路上看着季时礼的背影,感觉嗓子干涩,有些说不出话了。

    现在况穆才意识到七年有多久。

    七年或许在他们这成年人的身上并不明显,容貌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但是这些年月在孩子的身上却特别的明显。

    当年况穆记得很清楚,季时礼还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满脸的童稚。

    他虽然比同龄的孩子长得要稍微高一些,但是站在况穆的面前时甚至还没有到况穆的胸口。

    而现在

    况穆看着走在斜前方的季时礼,他已经快要和季宵焕差不多高了,怎么看个头都在185以上了。

    容貌也比当年孩子时更加的英俊帅气。

    只是季时礼的帅气却并不似季宵焕一样生的眉眼锋利,锐的像是一把刀剑,锋芒毕露,而是比季宵焕更加的柔和,更有亲和力。

    或许是感受到了况穆的目光,季时礼回头看着况穆笑了笑,从衣兜里拿出来一个小本子写上了一句话,递到了况穆的眼前。

    况穆哥哥,好久不见。

    况穆看着那个本子上书写工整漂亮的字迹,忽然有些心痛。

    那么久了,季时礼都长大了,什么的都变了。

    他长得又高,又英俊,本该是十七八岁最好的时光,可是他却还是不能说话

    况穆抿了抿嘴唇,抬头看向了季时礼说“好久不见。”

    季时礼朝况穆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到了大门口,季时礼用钥匙打开了大门,引着况穆走了进去。

    然后季时礼走到沙发上对况穆坐了一个请的手势。

    况穆说了一声谢谢坐到了沙发上。

    距离况穆和季豪军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季豪军现在还没有回家,家里只有一个保姆正在给况穆准备茶水。

    季时礼走到了保姆的身边,做了一个手势,保姆就放下了手里的水杯,向后退了两步走了。

    季时礼站在客厅的吧台前给况穆倒茶水,亲自端到了况穆的身前,十分的礼貌。

    况穆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季时礼坐到了况穆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出本子开始写字。

    他将本子拿到了况穆的眼前,那一双很浅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况穆。

    况穆哥哥,你在等我父亲吗

    况穆说“对。”

    季时礼点了点头,低下头正想继续写什么,这时候况穆的手机响了。

    是孙姨给他打的电话。

    况穆对季时礼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走到旁边接起了孙姨的电话。

    孙姨现在还在况家当管家。

    她一般一周会给况穆打上两到三的电话。

    每次孙姨都会询问一下况穆的近况,然后告诉况穆最近她听到的一些琐碎的事情。

    她年纪大了,膝下没有孩子,就把况穆和周冰双当成了他的孩子。

    有时候她会像其他的老太太一样,喜欢说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有些啰嗦。

    但是现在每天周冰双都很忙,除了况穆没谁能听她说话了。

    于是不论孙姨给况穆聊些什么,况穆是否感兴趣,他每次都很耐心的听孙姨说话。

    这次况穆接起了电话,孙姨例行的询问了一下况穆最新的近况。

    况穆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色,压着声音一句一句耐心的应着孙姨的话。

    询问完况穆的情况,孙姨又开始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了。

    她压低了声音说“小穆啊,最近你二叔有没有托人去和你联系啊”

    况穆皱了下眉头。

    他和况家的亲戚一直没什么往来。

    自从当年季宵焕出事后,况穆和况进山闹翻了,更是彻底和况家也没了联系。

    “他联系我什么事”

    “他想让你帮他打官司啊,前些日子他还去找你爸提这件事情了。”

    “什么官司”况穆问。

    电话那边孙姨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个二叔也是真的不争气啊当年永阳房地产闹得事情那么大,近几年才平息下来,前一段时间他又开了一家连锁的ktv,最近一个月突然有人联名举报他的ktv里面不光涉黄,还涉毒据说况风亮也参与了贩毒,唉,这回算是刑事案件了,花钱都保不住他了啊估计十年都算少的了。”

    孙姨一句话连叹了好几口气。

    况穆一听到孙姨说这种事情,厌恶的皱紧了眉头。

    他一点都不想听见况家这些人做的脏事,于是况穆冷下了声音对孙姨说“况风亮找我我也不会帮他,他是罪有应得,孙姨,我这边还有事情,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哦,好好好,那你忙你忙,最近天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小穆。”

    “好,我知道了。”

    况穆挂了电话,手里捏着手机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呆。

    季豪军别墅的园子很大。

    现在正是夏天,园子里种植的花草树木都修剪的很漂亮,遥遥的望去一片的绿意盎然。

    这时候况穆看见大门处开进来了一辆黑色轿车。

    季豪军回来了。

    况穆这才转过身,一回头看见季时礼还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季时礼换了一个坐姿,上身歪歪的靠在沙发椅背上,右手手肘撑着扶手,手里端着茶盏轻轻的荡着,一双浅棕的眼睛含着笑意望着况穆。

    说来也奇怪,季时礼明明望着况穆的时候眼里带着淡笑,况穆却忽然觉得被他注视的有些不自在了。

    况穆走到了沙发上对季时礼说“抱歉,我接了个电话,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

    季时礼冲况穆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候客厅的大门打开了,季豪军走了进来。

    季时礼很有眼色的站起身,让出了位置,走出了客厅。

    季豪军今天似乎很忙。

    他比约定的时间要晚到了十分钟,身上还穿着一件西装,像是刚参加完什么重要的场合。

    季豪军坐在况穆的对面,抬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保姆立刻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

    季豪军比况穆上次见到他居然显得更年轻了一些。

    况穆上次见到季豪军是七年前。

    当年或许是因为季宵焕的事情,季豪军的面容憔悴,头发也花白了。

    可是今日再见到季豪军,他头发已经染成了纯黑色,脸色也好了起来。

    容貌英俊,看起来像个四十多的成熟男人。

    季豪军端着茶杯喝了两口,抬头望向了况穆,问他“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况穆脸色没什么表情,问“我想了解一下当年季宵焕进监狱的事情。”

    况穆问出了这个问题,季豪军丝毫不意外。

    他就像是料到况穆今天是为什么过来一样,笑了笑说“季宵焕现在一直在你身边吧,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况穆的手捏紧了衣侧,沉默了一下说“我没问过他。”

    季豪军却笑了“是你问了他也不会告诉你。”

    况穆皱了皱眉头,不明白季豪军什么意思。

    季豪军侧过头吹了两口茶叶,不急不缓的看着况穆的反应。

    在他的记忆里况穆和七年前确实变了一些。

    季豪军还记得那年他见到况穆的情景。

    那时季宵焕刚刚被逮捕,况穆一个人来到他家里请求要为季宵焕作证,要让季宵焕减刑。

    被害人要帮助加害人,还要让加害人减刑。

    多么荒唐的一件事情。

    但是当时况穆就坐在现在他坐的那个位置上,面色苍白,身材消瘦的就像是一根易碎的玻璃枝。

    他没有纠结季宵焕是不是真的要杀他的这件事情,而是很坚定的捏着拳头告诉季豪军他要帮季宵焕。

    那时的况穆莽撞却很勇敢,就像一头不知深浅的小鹿,明明自己并不强壮,但是也要顶着头上的犄角往前撞。

    而现在的况穆比那时更加的成熟了,也将自己伪装的更冷静更沉着了。

    他坐在季豪军的对面,一言一行都难以让季豪军看出深浅。

    “你可以告诉我当年的原因吗”况穆受不了这冗长的沉默,先开了口。

    “可以。”季豪军回答的很干脆。

    他将手里的杯子放回茶几上,微微倾着身子,却没有直接告诉况穆当年事情,而是先问了况穆一个问题。

    “你还在怪他吗”

    况穆犹豫了一下。

    他其实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怪季宵焕的。

    他对季宵焕一向特别的包容,从小就是这样,不论季宵焕怎么惹他生气,怎么惹他伤心,只要季宵焕肯哄他,他就从来都不会怪他的哥哥。

    这一次季宵焕哄他很久,都哄了几个月了,况穆自己都以为自己不怪他了。

    可是况穆又想到了那天他对季宵焕说的话

    那句话是下意识的,没有经过他的大脑,却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况穆点了下头。

    季豪军说“季宵焕当年没有害过你,你知道吗”

    况穆点了点头。

    季豪军又问“那他为什么要去认罪,为什么要去坐牢,你知道吗”

    况穆的手指捏紧了衣服,喉结滚了一下,哑着声音说“知道。”

    季豪军挑了下眉,有些意外,他说“你知道那你说为什么”

    “为了那块玉”况穆的声音艰涩。

    “只有这个原因”季豪军又问。

    况穆抬起头,望着季豪军,没有说话。

    季豪军与他对望了一会,忽然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我以为你和季宵焕从小一起长大,你最起码会懂他,现在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季宵焕啊”

    况穆皱了皱眉头,不明白季豪军在说什么。

    季豪军的目光一厉,食指点了点茶几,抬眼看着况穆,一字一句的说“他当年自己甘愿认罪,不是为了玉,是为了你”

    况穆听见这句话身子猛地僵住了。

    他不自觉的挺直了上身,手指捏成了拳头,哑着声音说“你在说什么”

    季豪军却丝毫没有因为况穆震惊的脸色而停下声音。

    他没有给况穆任何缓冲的时间,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就将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况穆。

    季豪军说出的每一个字句都像是一击重锤,狠狠的砸入了况穆的心头,砸的况穆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双手抓着沙发的力度也越来重。

    而季豪军望着况穆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停顿,就像是在报复一样。

    他将当年那件事情毫无顾忌的,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况穆。

    季豪军对况穆说,田明勇确实是个疯子,他早年在道上混的风生水起,外表冷静沉稳,实际上又狠又毒,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但他对兄弟人仗义,手下有一帮肯替他卖命的亡命徒。

    在上几乎没人不知道“田爷”这个名号的。

    后来田明勇出了一次事故,是林桂烨救了他,帮了他。

    于是田明勇从退了之后,就跟在了林桂烨的身边,当起了季家的管家,但是他只忠心于林桂烨,除了林桂烨,季家没有任何人可以指使他。

    后来季明义死了,林桂烨病了。

    林桂烨的精神日渐恍惚,想要见季明义,想要见那块玉。

    季明义是见不到了,但是玉可以。

    那块玉一块是龙玉给了季豪军,一个块是虎玉给了季明义。

    两个玉缺一不可,少一块都能把林桂烨给逼疯。

    但是季明义的那块玉在严敏慧手里。

    于是季宵焕就答应了林桂烨把那块玉原封不动的带给她。

    答应了林桂烨,就等于答应了田明勇。

    季宵焕也确实说到做到。

    他很聪明,没用几个月的时间找到严敏慧公司里的漏洞,设计出了一系列的商业陷阱和圈套,可以让严敏慧迫不得已转移财产,然后他掌握了严敏慧公司一部分的违法经营事实,完全可以将严敏慧的公司告上法庭。

    最后季宵焕只用等着严敏慧过来求他,最后将玉给拿回来。

    季宵焕从来不是个心软的人,认定的事情做的又狠又绝。

    他这一招是他的亲生母亲往绝路上逼,但季宵焕没有任何犹豫。

    一切计划都进行的很顺利,严敏慧也几乎是按照季宵焕的步子在走,就在最后一步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出问题了

    严敏慧出意外死了,所有的财产都落到了况穆的头上

    于是季宵焕干不下去了,他开始收手了。

    他不要那块玉了。

    说道这里季豪军顿了一下声音,他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的说着。

    “他不干了,田明勇放过他吗能放过你吗他田明勇要的东西只能亲自拿”

    “况穆,你猜田明勇要怎么拿”

    “他要杀了你啊只要杀了你,你死了,遗产就是季宵焕的了,那块玉就到手了。”

    季豪军说道这里,淡淡的笑了一声,继续道“一开始焕儿不信田明勇会真的下手,然后田明勇就做了,就是那场车祸,当时要不是你命大,就真的死了,你一出事,焕儿就开始朝田明勇低头了”

    “就算是田明勇他进了监狱,他身后还有一堆为他卖命的人,今天杀不了你,明天也能再来一次,只要有人想要你的命,谁能护着你周全,况穆”

    “唯一能让田明勇收手的方法只有拿到那块玉”

    季豪军看着况穆一字一句的说着。

    他的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切割着况穆的心脏,况穆木木呆呆的看着他的嘴巴一动一动的,他恍惚的好像知道这个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况穆嘴巴张了张想让季豪军不要再说了。

    可是他发不出来声音,只能看着季豪军的眼睛一点点染上了恨意的猩红,继续用话语一刀刀的凌迟着他。

    季豪军对况穆说“当时你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对焕儿说,只要他可以顶罪进监狱,那块玉就可以拿给他当时焕儿还有别的选择吗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吗”

    季豪军一句一句的问着况穆,他望着况穆的眼睛,忽然笑了一声说“你们况家的人,快要把我们家的人都给逼疯了啊”

    “你父亲都把我们逼成什么样子了啊”

    季豪军抬头看着况穆。

    他看着况穆苍白的脸色,手指用力的敲击着茶几,问他“况穆,你是不是不信不信就去问问吧,去问问季宵焕,去问问田明勇,甚至可以去问问你父亲你去问问你父亲,他逼死了我弟弟,逼疯了我母亲,还把我侄儿逼进了监狱,这笔账我们要怎么算”

    况穆的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他牙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眼眶血红,眼里却干涩的没有眼泪。

    况穆长着嘴巴,很努力的喘息了两下,咬着牙十分艰难的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不说”

    为什么季宵焕不说

    为什么不管周冰双怎么骂他,怎么责怪他都不说

    为什么不论况穆怎么冷落他,怎么埋怨他,他还是都不说

    况穆的手用力的捏成了拳头,所有的错愕,所有的悲伤,所有的震惊,在此时居然都化成了他被瞒了七年的愤怒。

    他愤怒没有人告诉他,他愤怒季宵焕什么都不说,更愤怒他自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他的哥哥

    为什么还要去冷落他,埋怨他

    “当年要是说了,你会比现在好过吗会不会很内疚你背负着这份内疚,在季宵焕进监狱的那三年你要怎么过会比现在更快乐一点吗还是会背负着这个过一生”

    季豪军的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扎破了况穆浑身所有的没有道理的愤怒。

    季豪军说的没有错,如果当年让他知道真相,让他知道是他哥哥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玉,不是为了任何人,不是任何事。

    而是为了他

    他的哥哥在最好的年华进了监狱,三年。

    况穆不会比现在更好过

    他只会痛不欲生,恨不得杀了自己。

    这时候季豪军的说话声又响了起来,他说。

    “你哥哥当年怕你内疚,让我们都不要告诉你,既然你现在知道了,你想去问谁都可以。”

    况穆在季豪军家里呆坐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身走出了季豪军家的大门。

    况穆打开了门,望着外面的阳光。

    他觉得阳光好刺眼,刺的他呆站在门口适应了很久,才看清楚外面的景色。

    季时礼站在花园里,手里拿着一个飞盘,正在逗那只金毛玩,另一只萨摩耶也在旁边蹦蹦跳跳的围着季时礼转圈圈。

    两只狗的叫声回荡在花园里,一片的生机,满目的欢快。

    况穆一步步向外走,就像个机器人一样抬起脚再落下,浑身都冷的刺骨。

    他走出了季家大门,沿着那条道继续向前走。

    这时候忽然有个人跑到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况穆回过头。

    他看见季时礼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额头上还有莹莹的汗珠,鼻尖微微的喘着气,将手里的一张纸递到了况穆的手里。

    接着季时礼朝心脏位置指了指,对着况穆做了一个手语。

    然后他就回过了身,走进了大门里。

    况穆指尖僵硬的打开了纸条,看见季时礼在纸上面写着。

    你不要怪他,他其实一直在抛下一切走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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