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予的出生不仅没给她的带来缓和，反而让姜老太太更看她不顺眼了。

    一边顶着外界“姜家没后”的风言风语，还要一边在家里受着婆婆的气。

    即便陈玫本性再怎么温柔善良，也对姜岁予喜欢不起来。

    做人嘛，总要有自己的发泄方式。

    连陈玫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把自己的不幸和怨气都悄悄地归结到了姜岁予头上。

    后来一场车祸，姜老太太借此想要把陈玫赶走，只是过惯了骄奢的日子，她哪想回到乡下受苦啊。

    于是周旋着，把姜岁予送到了一个远房表姐陈婉园家里养着。

    这一走就是五年，这五年里陈玫不是没有忏悔过，再怎么说姜岁予也是她的亲骨肉，世界上哪有真正讨厌自己孩子的母亲

    直到五年后，老太太病入膏肓，人至将死时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这才把流放在外的小孙女接回来。

    五年的时间，能改变的太多了。

    以前那个总爱粘人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看谁都疏离，也不跟任何人亲近。

    回来的那天正好是姜岁予12岁的生日，老太太躺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问“岁岁啊，这几年都没人给你过生日，这次你想要什么奶奶都给你。”

    当时姜岁予的回答陈玫能记住一辈子。

    年仅12岁的小姑娘说“我要姜氏一半的资产写在我的名下。”

    就因为这一句话，陈玫原先仅存的一点愧疚就彻底消失了，母女关系又降为冰点。

    当时她觉得这个孩子真是自私极了，这么小就能说出这样的话。

    后来年纪大了陈玫才想明白，十二岁的孩子明白什么啊，她只是不信任那些所谓的亲情和血缘，她把那些大人最在乎的东西当成了自己待在这个家里的倚仗。

    人类的思想就像一个圆圈，随着年龄的增长才能慢慢回归到初心。

    然而等她想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母女两人二十多年的疙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

    想到这里，回忆就戛然而止。

    陈玫忽然扭过头，把姜岁予的手牵过来，握在手心“岁岁，其实妈妈一直希望你能好好的。”

    这一下子转变的语气，让姜岁予稍微还觉得有那么些别扭。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陈玫是在跟她示弱，而现在，是在让她给她一个台阶下。

    可是想来也真是奇怪啊，为什么一句“我是为了你好”就跟特赦令一样，仿佛过去的种种从未发生过似的，她就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的翻篇。

    姜岁予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她向来没有以德报怨的德性，哪怕对方是她妈。

    “妈，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得到你的认可，希望能和姐姐一样在你怀里撒娇，求你给我买糖吃，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多来看我一眼。”

    她叹了口气，脸上却很平静“可你现在才想起来要对我好，不觉得太晚了吗”

    这一语道破了陈玫那虚伪的本质，她当即就变了脸，却仍不忘说一些试图挽回面子的话“大人的苦心你不明白就算了，以后你自己当了妈了就会体验到的。”

    姜岁予知道这话题聊不下去了，身子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假寐。

    如果说苦心一定要用苦的方式才能感受到，那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去体会。

    客人走完以后，许时朝去客厅盛了一碗白粥，刚才没吃饭，现在才感觉到肚子有点空。

    喝了几口后，他脑子里就开始放空，刚才许泊淮的话仍然魔音贯耳。

    “你有没有情绪波动”

    “最近有吃药吗”

    “有被人察觉出来什么吗”

    许时朝忽然觉得头疼，他现在情绪很脆弱，他真的撑不住了，身子靠着墙慢慢往下滑。

    最后坐倒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他知道，自己又要犯病了。拿药之前，先给严字羽拨了个电话。

    严字羽名号响亮，他怕被有心人发现拿去做文章，手机里给严字羽的备注单一个“羽”字。

    哦，对了。严字羽是他的心理医生。

    当年，孟林羽的死给他的打击很大。心理上的，身体上的。

    也就是那一年，他患上了很严重dst。

    许泊淮是最先知道他的病的人，但他觉得“心理疾病”根本算不上什么病。

    自古以来，只有天灾人祸、人力不可为之事才能压垮一个人。

    所以知道这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而是觉得他儿子有点矫情。

    许时朝也没指望过让他心疼，只是有些难过，不被理解的难过。

    可比起难过，更多的是颓废。明明一天什么都没做，但还是会觉得很累。

    就想睡觉，一直睡觉，但又睡不着。

    想死的时候他就会去搜一些“自杀啊”“抑郁”的字眼，他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和他一样活不下去。

    当一种情绪被人同仇敌忾，心里也多少就能得到一些安慰。

    可看了那么多，他还是想死。甚至希望能发生一场车祸，抢劫，谋杀各种意外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些想法他没给任何人说过，因为毫无意义。

    生死由己，跟别人说有什么用，卖惨吗

    失望过，崩溃过，但到了白天，他依旧要变成那个无所事事的废物公子哥“许时朝”。

    人只能一活，却可以常死。

    严字羽那边接了电话，他跟许时朝认识已经两年了，已经熟知了这人的习惯“怎么了药喝完了”

    许时朝从展柜上拿下一个玻璃瓶，里面的药已经不多了。

    他就嗯了一声。

    严字羽“我明儿有空给你送来，还是老地方见。”

    许时朝要挂电话了。

    严字羽忽然说“我听说你最近对一个小姑娘挺上心的，有这回事儿吗”

    许时朝明摆了不想跟他提姜岁予“你一天很闲”

    严字羽就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口气谨慎“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不要把自己活着的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

    许时朝不说话，但他记得这句话。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走了，你该怎么办”

    严字羽其实心里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她离你而去，你就只能死路一条。

    可这种话说出来也太不吉利了，不然到时候成真了还是他的罪过。

    严字羽想了想，还是委婉一点好。

    许时朝咬了咬牙，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很用力“她不会离开我。”

    许久后，他说“我会跟她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