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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心成千结
    话音刚落,  一旁的十里险些笑出了声,忙背过身去,弯着身子装作检查门的合页。

    叶犹清则低头看着白里泛红,捏紧衣袖的指尖,  嘴抿了好一会儿,  才控制嘴角颤抖。

    “好。”叶犹清说。

    一旁的怜儿眼睫怯怯抬起,  身子微微前倾“公子,  那”

    “无妨,我向来不习惯别人伺候。”叶犹清淡淡道,  “那边偏房很是宽阔,你同马小住一起。”

    “可是”怜儿神情一变,丧目开口,却见辞柯拈着叶犹清衣角,  纤腰晃着将她往主房带去。

    “公子方才又险些干呕,我替公子揉揉额头,会舒服些。”辞柯轻轻说,叶犹清也不推辞,抬腿便和她进了门。

    大门关上,院中一片寂静。

    怜儿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焦急神色,  待被十里那双浅色的柳叶眼看来时,  便又转为楚楚可怜的模样。

    十里凝视了她一会儿,  挥挥手“马小,  带她去。剩下的让马大收拾。”

    正从马车上往下卸东西的马小撸起袖子,清亮地哎了一声。

    怜儿最后瞧了那扇门一眼,  便款款转身,  听话地走了。

    门中,  叶犹清插好门闩,  这才回身于堂屋坐下,舒展因为坐车而酸胀的腰肢,一旁的辞柯已然摘下斗笠,露出干净妩媚的眉眼。

    她从身上摸出药瓶放下,然后眉头拧了拧,伸手握住叶犹清双肩,将她从椅背上扶正。

    “你后背还有伤呢,说了几次不能靠坐。”辞柯责备道,便伸手去解叶犹清的外衣,解到一半,慢慢停下了。

    叶犹清探究地歪头看她,只见女子正咬着一点樱唇,盯着她胸口,不知在想什么。

    叶犹清抬手往脖颈上摸了摸,将玲珑剔透的透明坠子拿起,道“你在看这个”

    辞柯抬眸。

    “风华坠。”叶犹清低低道,“只是我到如今都不知,它是否像传闻中那般神奇。”

    辞柯继续解开叶犹清的衣衫,因为要扮成男子,所以胸口缠了绑带,肩膀又裹了纱布,只能露出一侧玉肩。

    “今日有疼么”辞柯低声问,伸手将纱布解开,露出好了一半的伤口,只是边缘发红,因为溃脓有些潮湿。

    辞柯眼中划过心疼,忙从一边拿到药瓶,先将脓血擦去,再往上撒药。

    擦掉脓血的过程,即便辞柯再小心都会碰到,叶犹清不由得捏紧了椅子,双眸闭合。

    辞柯见她疼,便弯下腰去,圆了唇吹气,清清凉凉的风落在伤口上,确是缓解了一些。

    “若是那日不让你淋雨,这伤口如今也快好了。”辞柯呢喃着责备自己。

    “同你何干,一路出了那么多汗,就算不淋雨也还是会化脓,又不耽误愈合。”叶犹清轻笑。

    辞柯低低哼了一声,手上也没耽误,很快便换好药,重将纱布包好,看着叶犹清穿好衣裳。

    “听十里姐姐说,往后你会南下。”辞柯试探着问。

    “嗯,待风头过去,我便离开此处。”叶犹清回答。

    辞柯面上笑笑,眼底却没什么欢欣“南方富庶,没有皇权家命绊身,定然是比京城好了太多。也省得让他们,觊觎你。”

    “觊觎我什么”叶犹清笑。

    “家世,信物,还有”辞柯眼神躲了躲。

    叶犹清莞尔,伸手拉辞柯坐下。

    “叶犹清”辞柯又开口,声音很轻,“我想多留几日,我不害怕,我只是想看你平平安安的。”

    叶犹清心口一热。

    “这渭州城多是怪异,还有那个怜儿,我总怕她会伤害你。”辞柯眼神越过门板,遥遥看向院外。

    “你原是这般担忧我。”叶犹清发现自己看辞柯看入了神,忙玩笑道。

    叶犹清以为辞柯会岔开话题,却没想到哪双顾盼生辉的美目忽的移向她脸上,用力点了点头。

    叶犹清忽然感到一阵昏眩,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原本沉静的凤眼一时有些闪烁,不知该看哪里,语速也变快了“其实那日我问你和不和我走,本是想带你离开京城,一同去江南。”

    “周子秋若保全你,便会将你许配给别人,她若保全不了你,后果可想而知。”

    叶犹清凤眼微张,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哪个都不合我意。”

    她第一次对一件事情产生如此难解的迷茫。

    虽然如今不是叶犹清的脸,但辞柯却能能透过易容,看见叶犹清冷冷清清的五官正懵懂地低垂。

    辞柯舌尖扫过唇瓣,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你不要再受伤。”辞柯五指忽然搭在自己起伏的心口,声音轻柔,带着她独有的妩媚,“得知你生死不明的那日,我几乎疯了。”

    好闻的脂粉香令人恍惚,叶犹清一时无言,等她反应过来,辞柯已然起身开门,不知去做什么。

    门外夏日的风卷着细沙吹入,门框像是画轴,裁剪了一半的柳树,被雨水冲刷得斑驳的房檐,檐下一对黑尾燕子建了巢穴,正唧唧喳喳互啄。

    叶犹清一直憋在胸口的气息这才长吁排出,她向后软倒在椅背,用力将眼睛闭上,等待心口的撞击慢慢平稳。

    一颗心早已是打成了千结。

    马大找出米面,又出街买了些蔬菜瓜果回来,做了顿农家宴摆在院中,一行人早就饿了,纷纷在院中用膳。

    饭桌上,马大红着脸向叶犹清讲了他的遭遇,街上之人看见他议论纷纷不说,卖菜的好心老妇还偷偷叮嘱他,让他傍晚千万别出门。

    等他详细询问时,那老妇就挑着担子溜之大吉。

    “你还不曾在外面见过男子”叶犹清同十里对视一眼,诧异问。

    “哪里有男人,年轻女子都不见几个,哦对,偶尔见到几个挑菜的老翁,个个儿弓着背,老得快去西天了。”马大一边说,心有余悸地吃了一碗饭,“公子,这地方该不会闹鬼吧”

    “瞎说什么。”十里用筷子敲了敲石桌,马大便不敢再言语了。

    叶犹清端着碗沉思起来,实在没有头绪,便想着明日亲自出门打探,于是说起了别的话题。

    “她不肯出来用膳么”叶犹清眼睛看向院内的偏房。

    “不肯,找借口说头疼不吃东西,我便让马小在里面吃,好好看着她。”十里慢悠悠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口中,“看她有什么花样。”

    叶犹清眉头挑了挑,低头吃饭。

    大家都累了,所以睡得早,叶犹清亦是天还没黑便躺上了床榻,没一会儿便睡着了,等再睁眼,月亮已挂在了水洗般深蓝空旷的天空,淡云缥缈,应是子时。

    睡得太早,反而会醒在奇怪的时间,叶犹清在床上清清醒醒躺了许久,最后认命,翻身坐起,又觉得夏夜酣热黏腻,便想出门吹吹风。

    与此同时,小院的另一侧。

    一棵旱柳重在院墙角落处,柳树生得不挺拔,反而低低俯下,才又向上伸出院墙,如此便成了个好攀爬的温床。

    白衣女子正坐在伸出的枝杈上,背靠着树干,洗过未干的发丝平整垂下,并不被风吹起。

    她侧脸被月光打出温润的光泽,明眸半合,鼻尖秀雅,因为刚沐浴过,朱唇像是红樱桃,还沾着些水汽。

    白色绫罗顺着树枝垂坠,又被风卷起,同柳条一样婀娜。

    她手里正捏着个袖珍弓箭一样的弹弓,捏了把石子,放在手里把玩,眼底藏着不明的愁绪。

    当年骠骑大将军征战西夏时,想必曾留守过渭州,辞柯想着,将一颗石子射出去,看着它跃出院墙,发出啪嗒声。

    四周寂静,千家万户都已睡下,故而就连风吹柳条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忽然传出什么东西扑扇翅膀的声响,紧接着,一只灰鸽便从近处的院前内飞出,扇着翅膀扑向天空。

    辞柯眼眸忽然睁开,她直起身子,迅速拉开弹弓,蓄力的石子化为残影弹射上天,准准砸中灰鸽的翅膀,只听哗啦几声,鸽子应声而落,正落在辞柯脚下。

    她忙重新绑上面纱,握着弹弓,顺着树干滑到地面,低头将受伤的鸽子捡起。

    “姑娘”带着悲戚的女子声音传来,只见怜儿正拎着裙摆,跌跌撞撞绕过院墙跑来,不知所措停下。

    她看着辞柯手里捏着的鸽子,眼眶顿时红了“你这是做什么”

    辞柯冷冷看她一眼,低头检查鸽子,鸽子很普通,腿上也不曾绑什么纸条。

    “我方才在院里捡了它,它腿受了伤,我瞧它甚是可怜,便给他喂了些水,随后放飞。”怜儿用衣袖去抹眼泪,“不过一只鸽子,不曾想怎么惹了姑娘。”

    “深更半夜,你不睡么”辞柯忽然开口,她不笑时,狐狸眼睛看着便有些冷然和危险了。

    “姑娘不是也不曾入眠”怜儿伸手要拿过鸽子,却被辞柯抬手躲开。

    “既然如此,看来你也同我一般,心里装着什么。”辞柯说。

    怜儿的下巴微微动了动,忽然不管不顾地伸手去夺,辞柯被她一推搡,后背便撞到了树干,她正巧看见一个身影快步而来,便没有挣扎,任由怜儿的力气将她拉扯得歪斜。

    眼看着怜儿将鸽子夺回,忽然一只手出现在她头顶,一边从她手里捏过鸽子,一边握住辞柯的手,将她扶稳。

    再然后,仿佛一气呵成似的,辞柯再低头,那怜儿便已经被叶犹清缚着双手,脸朝下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