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最可恶了”

    小朋友抱着自己打包好的蛋糕,  忿忿不平地说着至理名言，“明明就是自己犯了错，说不过我就上来打我,  一点都没有大人心胸宽广的样子。”虽然最后碍于有外人在,  没挨打。

    南家老爷子出面和葛薇寒暄了两句之后,  才结束了这一场相亲。个性强势的老人家在刻意放亲切的时候让人受宠若惊。就连葛薇那个时候也很好说话,  只是疑惑的眼睛还不停在两兄弟之间转来转去。

    要不是一个傻子的话南家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啊。

    这家餐厅离小区并不远,  大家甚至都没开车来，顶着头顶的小雪花就往回走。南家老爷子陪着小孩落在了后面,  前面两个男人几乎是并列，但相隔了近一米。

    从背影上看就能看出两个孙子截然不同的性格,  尽管他们身高差不多,  但大孙子姿势懒散，小孙子严谨，哪怕是家人寻常的散步，背脊都挺得很直,  随时紧绷着。

    气氛尴尬，周遭的空气仿若化为实质，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没有一个人率先开口，走在前面的两个人脚步不停，走路成了唯一要做的事情。

    空气中只有小孩子的声音,  哪怕只是听着软糯的声音,  仿佛都带了一丝生气,  “伯伯，你等等我”

    “好。”

    走在前面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脚步果然慢了下来，南朗的脚步顺势也跟着慢了点。

    南朗今天晚上几乎没了说话的欲望,  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原本熟悉的人变得好陌生

    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一样。

    原来，副人格是这样的。充满着人格魅力，做事邪肆却自有条理，在男女之间游刃有余，危险却有奇特的魅力。

    他微微偏头，兄弟两的视线在半空中飞快地触碰了一下，转眼就错开，仿佛那一个短暂的对视只是错觉般。

    是了。南朗忽然想到，他对自己有恨。

    他恍惚间想到了读初中时候的事情，有一次自己跟人打架，伤口感染迷迷糊糊发着高，恍惚间也曾遇到这样的哥哥，站在不远处的门口，眸色微深，微垂着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满眼尽是快意。

    后来，他再醒来就是医院了。

    如果真的恨不得他死的话

    南朗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偏头主动开口道，“相亲对象没什么问题，我让孙秘书调查过了。所以才让你来的。”语气中隐约的强势丝毫没有掩饰。这是他一贯的语气，从来不会改变。

    真不愧是钦定的继承人。

    和爷爷一模一样。

    青年的眸色微冷，口中嘲弄道，“所以我该谢谢你们明明知道南安康智商不太好，还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相亲被人嘲笑”

    这话太难听了南朗脸色难看，“什么叫做”

    “不可以吵架”小奶娃小步努力地跑到两个人中间，板着一张小脸，“不准吵架谁吵架就用拐杖打谁”

    她才不想让伯伯和爸爸吵架，尽管在幼儿园的时候有些小朋友告诉她，或许大人吵架之后感情会更好。但是她家的两个大人都是小心眼，一吵架肯定记仇。

    大人才不心胸宽广呢

    他们都是记仇的人。

    两人的视线再次在半空中交错了片刻，南安康率先冷笑了一声，再次往前走。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哪怕天上飘着小雪，地上却并没有积雪，只有点点水渍。

    只是看在小孩的面子上，只是他今天实在懒得和这个所谓的弟弟吵架。

    小孩却主动凑到伯伯身边，小声解释道，“我们没有扔下伯伯一个人哦，我们一直跟着伯伯的，一直跟到餐厅。哪怕伯伯上厕所我都还跟着的。我们很关心你的。”

    关心南安康在心底嗤笑一声。

    那只是为看热闹而已

    看一个傻子怎么去相亲，再拿到别人面前当做谈资而已。曾经小时候的南朗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南诺又凑到爸爸面前，“你要和伯伯好好说话，不要凶巴巴的。”

    南朗瞥了她一眼，还用着她教一个自己都还没活明白的三四岁小孩，现在都管到他身上来了他低头一看，小雪花都飘到她的睫毛上了，睫毛扑闪扑闪，亮晶晶的眼睛倒影着他的模样，此刻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鼻子现在还用纸塞着呢。

    可怜兮兮的。

    要不是早早地验了好几次dna，真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家的小孩。哪有这么多话又怎么喜欢操心的小孩子。

    南朗阖眸，没有再开口怼回去。

    餐厅距离小区是真的不远，只需要过一条马路，再横穿过一个公园就能看到小区的楼层。

    小朋友早就扛不住了，一个劲地打哈欠，抱着打包好的蛋糕，眼睛都快眯起来了。她歪歪扭扭地走着，看得人格外心惊胆战，最后还是南安康把孩子抱了起来，她丝毫没有不习惯，在怀里扭了一个舒服了姿势，砸吧砸吧小嘴就睡过去了。

    吃了睡，睡了吃，迟早变成一只猪，倒是把蛋糕保护得很好。

    眼看着就快要走到小区门口，副人格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为什么同意相亲”副人格抱着孩子，看向另外的两个亲人，一个是他的爷爷，另一个是他的弟弟。

    这是完全和主人格不相同的个性，漆黑的眼眸犹如黑洞，哪怕抱着软乎乎的小孩子，也丝毫折损不了身上那股凌厉的恶意，站在树荫下的青年有着出色的皮囊，加剧了他的攻击性。

    他忽然笑了笑，轻声道，“为了早点摆脱掉我这个负担”他的每一句话都自带着恶意与嘲弄。

    南家老爷子被这一问给问怔住了，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到南朗用着淡淡的声音说道，“不是。”

    “我们只是想着，如果万一我们有一天像爸妈一样出了意外”

    几个人同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南朗的声音平静，像是把某些东西死死地压在最深处，丝毫不露。

    一位老人老年丧子，两个孩子幼年丧父丧母

    他们在那一天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周遭静的吓人，连呼吸声都放缓了。

    天上的雪花还在飘着，落在地上轻轻一点，就融进了小小的水洼里。这么细微的声音却被无限放大，停留在耳边。

    他闭了闭眼，说“至少那个时候还有人能照顾你。”

    “我家里忽然好奇怪哦。”一大一小的小孩围着城堡坐着，穿着胖乎乎的小奶娃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我有一天晚上起来，我爸爸居然跟我坏伯伯打了个招呼，他们都没有吵架”

    “他们两个经常吵架吗”

    “是啊。”南诺偏头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数字，“就两句话都能吵起来。”

    “这样不是很好吗”辛承盘腿坐在沙地上，撑着下巴道，“现在不吵架了，那你不就很开心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啊。”小朋友摸了摸小肚子，很是忐忑不安，“可是我伯伯相亲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半夜上厕所碰到我太爷爷了。”

    她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太爷爷。

    一个老人家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呆呆地望着外面，背影寂寥。

    “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儿子死了啊。”

    他喃喃，像是一个事实时隔很多年才终于被意识到一样，他忽然哭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又重复了一遍。

    “我的儿子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