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他下了早朝回来，步履匆匆。

    她等在庭前。下雨的清晨，雨水从屋檐上滴落。看着他匆忙走来，走得太快，后头跟着的撑伞的宫女跟不上。打湿了一身的衣裳。他跑了来，徵羽张开双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伸手想要扯她回来。可她就是僵持着不动，雨水滑过她的手，一滴一滴地掉落。冰冷的手，僵直。她冷冷盯着他，“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征？”

    “我必须去边关。”他所有的部下都在边关。在这皇城，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她沉默，不再问为什么。“会不会带我走？”

    “不会。你有了身子，不能长途奔波。在你生产之前，我会回来。”果断的口气，不容置疑。他的目光坚定，她知道已经成了定局。既然他已决定，他的决定里并没有她。那么她何苦去争，何苦去争一个机会被安排。手缓缓滑落，又轻轻抬起按在了心口，为何感觉心又凉了一分。愣了许久，才想起要问什么。“何时出征？”

    “两日之后。”他说着轻轻扯了她的手，拥她入怀，“”

    “这么快？”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每一日同床共枕，习惯了枕着他的手臂入睡。习惯了蜷缩在他怀里，听他绵绵情话。若是日后他不在，她何以成眠？然则，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她也会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如若就这样放他走，她怕情最终淡去。“婧，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好好照顾自己。我听人说，边关苦寒。你在那个地方带兵，更要小心。生了病，身边没有人照顾……”想至此，她微微锁眉。

    “我没事，反倒是你……”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关心的话。在她听来，竟没有一丝的异动。只是听着，却没有感动。她和他之间好像缺少了什么，有什么不一样了，又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她形容不出来。

    午后时分，他又再度被传召。徵羽一人守着窗儿独坐，竟是了无睡意。看着午后那明晃晃的太阳。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落下一地的碎片。在她的手上不停的游来游去。只由她，稳如泰山，动都不动。小梅端着茶走近，悄声问了一句，“小姐，这么多天了。奴婢有一句话一直想要问你。”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想问的，直说吧。”

    “我有派人通知主子。他有派人来吗？还有小姐失踪了一天一夜，是和主子在一起吗？”

    “你猜得没错。”徵羽并不想刻意隐瞒。她看得出来，小梅这个姑娘，心地是难得的善良。在她的身边，真的很少有这样的人。纵然是使命难逃，却又害怕伤了她。这一点，她明白。

    小梅叹了口气，“主子他还是要小姐回来吗？他可知道小姐受了多大的委屈。又要委身于人。若是让主子知道你有了孩子，他一定会逼你不要这个孩子……”

    徵羽漠然看了她一眼，挑眉道：“小梅，其实你看得出来。以我的个性，谁都勉强不了我。当初答应你主子，是因为我怕死。而今，我连死都不怕，他奈何不了我。逼得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小梅一愣，笑出了声。“我果然没有猜错。”

    “没猜错什么？”徵羽转身看去，看见了一张贵妃椅。后退了几步扶着椅背缓缓躺下。“现在我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安安静静地养胎。”当然还有找到那个李婉。她所想要做的，只有这两件事。至于以后的事，她不想费心思去想，只想要过一日算一日。

    “小姐，你真的要和主子分道扬镳？”

    “正是这个意思。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好报告，就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带给他。怎样？”

    小梅慌慌张张地摆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想要……想要……”她说着扑通一声跪下了，“小姐能不能带着小梅一起。脱离主子的控制。”

    “控制？”徵羽声音一冷，然后就不说话。小梅的脸渐渐开始僵硬。“小姐，奴婢从小就在幽冥山庄长大，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由。跟着小姐这么久，才知道原来活着可以不用怕。”

    “什么都不用怕？”徵羽有些不明白，倒是心里头有了斟酌。“你一直在幽冥山庄长大？担心什么？害怕什么？那里有魔鬼？”

    徵羽突然提高了声调。小梅吓了一跳，跌坐在地，断断续续道：“不是魔鬼。是那种感觉，压着你，仿佛你如果不能成为对主子有用的人，你就是一个废物。我好怕，好怕有朝一日会被扫地出门，无处可去。我只怕这个。但是现在我不怕了。我……我想要跟着小姐……”

    “跟着我，如果能让你快乐。”徵羽淡然一笑，眉眼弯弯。小梅愣了一下，笑着点头。

    “说着说着，倒有些困了。帮我准备一碗酸梅汤。午睡醒了喝。”话还没完，只觉得有些困顿，微微挪了挪身，倒在一边睡下。

    春困缠人。一睡竟是到了傍晚。“小姐，小姐……”外头一位穿着白色长衫的大人也等了许久。都快到日暮时分了，还是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太医又吩咐睡眠时间不多不少才适合。权衡利弊之下，好容易决定将她摇醒。

    徵羽迷迷糊糊地醒来，乍一醒，风过。打了个冷颤。小梅着急拿了披风给她披上。“小姐，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怎么一觉醒来，天就黑了。以后早些叫醒我。”徵羽揉着眼睛，“酸梅汤呢？”

    小梅递了酸梅汤到她嘴边。“小姐，花厅里有一位大人，他说要见你。也不让叫醒你，就一直等着。等了近两个时辰了。奴婢让他坐下等，他也不听。一直站在。奴婢看着天就要黑了，也要用晚膳了，就叫醒了你。小姐是要不要去传见？”

    “一位大人？他叫什么名？”

    “这他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徵羽叹了口气，“七爷呢？去了这么久也没有回来过？”

    “对，听说一直在陛下那里。想来是就要出征，有很多事商量，有很多局要布置。这一走，就没有人支招。边关那里，听说将会打乱。”

    徵羽推开了酸梅汤的碗，站起身。小梅笑问，“小姐，你怎么不喝完。”平日里总嫌一碗不够，非缠着要多一碗。

    徵羽没有回答，伸手轻轻地推开了她。看见了她身后站着的白衣男子。陌生又熟悉的脸，风吹起他灰白相间的长发。眉目间有一个一寸长得刀疤。徵羽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用尽了全力，才问出了一句，“是谁？”

    那白衣灰发的男子，缓步走来。一步步走近，徵羽只觉得仿佛有人抓住了她的心，一点点收紧。心脏停止跳动，那么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生怕就要窒息。徵羽狠狠地伸手按着自己的心口。手心感觉到心脏在怦怦地跳。

    “景傲凰！”他开口，声音沙沙的，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穿透而来。他的脸说不出的飘渺。他的笑容那么熟悉。徵羽只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她说不清楚，那一种感觉，控制了你的心跳。控制了你的呼吸。整个世界冰封住，时间表停滞。

    他越走越近，徵羽伸出手，大喊，“站住。”

    “小姐，你没事吧？”小梅伸手为她擦汗，只看见她不停地流汗，“究竟怎么了？奴婢去请太医。这么多汗……”

    “我没事！”徵羽推开了她的手，迈步朝着他走去。这一步，破开了那冰封的世界。她不喜欢被压迫的感觉。无论这个人是谁，她绝对不会示弱。

    景傲凰微微一笑，满脸的皱纹。鬼使神差的，徵羽说了一句，“你老了许多。”

    “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

    徵羽冷笑，心里头也是一阵一阵地发凉。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真的是好熟悉。越来越多的不明白因素累加。她隐约已经预感到这一切与她自己有关。她并不是莫名其妙地来了这里。而是注定要来这里。仿佛是约定，又是命中注定。

    “我记不得你。”她睁着眼，盯着他，冰冷冷地吐出了一句话。他神色不变，微笑依然。“我知道，我来只为一件事。”他说着，缓缓跪了下来，“我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你……”徵羽不明白。他怎么知道她可以救？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却又仿佛什么都知道的一个人。这种感觉她受够了。所有人仿佛知道一切，了如指掌的感觉。徵羽咬唇，冷声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怎敢威胁你。奴才只是求你，给奴才一个机会。请你相信奴才。奴才这就带你去找李婉。她会讲一切告诉你。还请主子在知道一切之后，答应奴才，救救我的女儿。奴才会忠于你，一生一世。你相信奴才，奴才只忠于你一个人……”

    徵羽只觉得脑袋一片浆糊，一塌糊涂。耳边只有两个字在不停地重复。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