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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史湘云(四)
    剑眉星目、琼鼻玉脂、唇红齿白,端的“风流俊逸”,好一个装模作样的小屁孩这就是传说中的贾宝玉

    “快来见见你云妹妹,可怜见的,一上午使人问了两三回,头回你还没到,第二回你正好回去歇了,第三回还没醒,这回可不就自个来了”贾母笑说道。

    景颐早在他踏入房内便打量起人,如今倒装乖巧,垂了头行礼道“四表哥。”

    宝玉正细细打量这妹妹,见她清丽可爱,已是心生欢喜,骤听她出声,又觉婉转动听,欢喜更甚两分。

    “咦,云妹妹何故叫二哥哥四表哥呢”探春问道。

    “咦,难道不是么我曾听人说起,姑祖母的孙辈里有五个哥儿,大表伯家的琏二表哥、琮三表哥,二表伯家的珠大表哥、宝四表哥、环五表弟,难道我记茬了么”

    “论理这么叫是没错。”邢夫人忍不住答道。

    王熙凤赶紧接话道“云妹妹就叫他宝哥哥如何,也显得亲近些。”

    “亲疏有别,如此恐是不妥。二表嫂别见我小,就这般逗我。若惹了笑话,我是不认的。”景颐笑着赖皮道。

    “史大妹妹怎么回去一趟,便与我们生疏了早先,你可是老跟在二哥哥后头叫爱哥哥,怎的如今连句宝哥哥都不肯叫了”探春半是打趣半是质问道。

    “两三岁尚可说童言无忌,大了便得辨亲疏、明是非、晓道理、守规矩,否则不是长年纪不长脑子么”

    王熙凤忽而笑道“听听,她们这辩论的劲儿,若不是在老祖宗这儿,还以为是在大理寺呢”

    “大理寺难道我叫句四表哥便是有罪了么何不说是稷下学宫呢”

    “咦,稷下学宫是何所在”惜春好奇道。

    “是战国时期齐国的学宫,在齐都稷门附近,常有说谈之士期会于此,各传学说,与会者皆可问疑。”景颐答道。

    “妙哉,妙哉若不如此,怎有诸子百家,百花齐放的盛况。”宝玉不禁赞道,“妹妹也曾心生向往吧只不知妹妹心向哪家”

    景颐摇头道“才疏学浅,不敢妄评。易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1,似我这般愚钝之人,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诸家之言,舍短取长2,便可受益终生了。”

    “极是,极是妹妹有如此见识,何等伶俐,何等不凡不知妹妹有玉没有”

    “啊”景颐一时惊了,还以为他只会问林妹妹这话。当下便道“怎么没有白的、绿的、红的、黄的、紫的、青的、黑的,大的、小的,暖的、冷的,几匣子呢。”

    “妹妹怎有这许多”宝玉急急追问道。

    景颐笑道“自然是长辈给的。”

    “那又这通灵宝玉没有”宝玉忙把玉摘给云妹妹看。

    景颐可不敢接,只看一眼道“各式各样的玉见过不少,这通灵的玉还是头一次见。家里曾说起这玉是四表哥落草时便带来的,真真是稀罕。我曾听人说过胆结石、肾结石,头一回见胎内结石的,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3呐像我这等平常之人,怎有这等福气,自是没有这等通灵宝玉的。”

    “什么无福有福,什么稀罕平常,什么通灵不通灵,连”

    “四表哥可是要砸玉我可有说错了什么使得表哥大动干戈。若如此,还不如送我家去得了。这里我也不敢待了。”

    宝玉一时呆住,高高举起的手要放不放。

    王夫人一把上前,拽下他的手,夺了那通灵宝玉戴他脖子上,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才道“史大姑娘,你别理我这祸根孽胎。他就是这般,遇上哪个姐姐妹妹,多说一两句话,就要生出事来。往日里说他多少回了,还是这般,你只别睬他就是。”

    “二表母之言,不敢苟同。婶婶曾教我,兄弟姊妹之间,和睦为要。平日里见了,相互问安是必要的,说些家常话也是不可避免的。我若不睬四表哥,岂不是我错了礼数表母所求,委实强人所难,我亦不能践实。若我所言所行有所不当,只望诸位亲朋好生指出,云儿定自当引以为戒。”

    景颐很是不舒服。又不是她死赖在贾府,人是他们要接来的,接来了,又叫她别惹这个别惹那个,哪有这道理

    她们婆媳斗法,做什么拿她当工具人,真是够够的。

    “宝玉,瞧,吓着你妹妹了不是,可不敢这疯疯癫癫想一出是一出了。快,去给你史大表妹道个不是,往后可不能拿这命根子开玩笑了。”贾母和稀泥道。

    宝玉依言赔礼道“云妹妹原谅则个唉似妹妹这等钟流毓秀之人,都没有通灵宝玉,可见它是高低不择了。如此,有什么可稀罕的呢”

    “你妹妹原也”

    “稀罕自然有稀罕的缘故。”景颐大声打断贾母的话,“天降玄鸟而商生,凤鸣岐山而周兴。四表哥落草衔玉自有缘故,这时年岁尚幼,自是不显,来日却可期。”

    贾母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看。

    景颐毫不生惧,正气凌然地回视。什么人,要哄祖宗就哄祖宗,做什么拿她作筏子,欺负她这会子没爹没娘么

    “史大姑娘,这大不敬的话可不敢乱说的。”向来寡言少语的李纨难得出声。

    景颐哼笑道“原来落草带玉是大不敬么这大不敬的事都做了,还怕我说么”

    “你”王夫人指着人,默然垂泪。

    “咦,姑祖母,二表母怎地哭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景颐一时也落起泪了。

    这上一秒哭下一秒就笑,是她从小到大表演了无数次的绝技。不就是哭么,有什么可难的。

    “姑娘快别哭了,趁着天还没黑,擦了泪家去。”罗嬷嬷头次见姑娘这厉害劲儿,想来不是无的放矢,便说了这话。

    “瞧你这对婆媳干的好事,平日这么促狭就算了,原不过逗逗自家的人,有什么要紧。今日有小客人在,还这么着呢瞧,把人都吓哭了。云儿,姑祖代她们向你道个不是,你珠大嫂子惯常爱吓唬人的,你在这住久了就知道了。其实呀,她是个再好不过的人。”贾母便搂着侄孙女一边拍打安慰,一边解释道。

    景颐见好就收道“是我胆子太小,不怪二表母和大表嫂。”

    一语未了,便有丫头来道“厨下来问,可否传晚饭了”

    “传吧”一声令下,众人起身,摆弄桌椅的摆弄桌椅,盛饭的盛饭,安箸的安箸。

    一时间,数不清的碗儿、碟儿、盅儿被端上来,桌子摆满了还有菜品未上。且看那桌子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四时蔬菜应有尽有,怎一个丰盛了得。各人身旁,还站着两个丫鬟捧了佛尘、漱盂和帕子在一旁候着,另有一丫头空手候着,想是伺候用膳的。

    饭菜摆毕,贾母便让两个儿媳回去,只留了两个孙媳布让。

    景颐穿到原主身上时,一家子正守孝,吃的简便,也没这样的排场,心里计算着这么一餐要花去多少银钱。

    史家一贯是领多少月钱的主仆配多少银钱的膳例,穿用又合为一例。像景颐,她的月钱是两吊,一月里她所有花用,包括月钱在内不超过六吊。

    闲时,她算了一算,她院子里一年的花销不少于二百六十两。这还是改革后的花销。

    像贾府这般,一个主子及其配置的用人的花销,不知比史家多了几倍,且主子又是保龄侯府的三倍。那么,即使按史家花销的二点五倍算,再乘以三,一年的花销也要一万六七千两,这还没算人情往来。

    也就是说,荣国公府一年的用度,没个两万两不能了局。

    比对着史家还未分家前的产业的出息,再往好一点算,再加上年景有好有坏,收支也才堪堪持平。

    再说,似贾府这般排场,花销恐怕比史家多二点五倍不止,再加上自上而下的贪污,一年里的花销可想而知。

    这么一算,贾家竟是出的多进的少。那么,贾家要么在寅吃卯粮,要么在吃老本,要么有不法收入。

    难怪说他们家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4。

    这哪里吃的是一顿饭,吃的是他们这些公侯之家穷途末路的虚张声势。

    亏得管家奶奶平日还能说说笑笑的,也难怪她为了银钱不择手段。换个人,这日子都得过的“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5,算是难得。

    景颐心想,这样丰盛的饭菜还不知道能吃几次。

    想着难得了,景颐便认认真真用饭。她胃口好,比姐妹们多吃了一碗,也就累得她们吃好了还不能放下筷子,多吃了几筷子菜。

    饭毕,饭桌上的人都漱了口、洗了手、喝了茶。贾母让孙媳妇们回去,只带了孙子孙女们说笑。

    来了个表妹,虽是旧相识,却经年未见,宝玉正是新鲜的时候,不免殷勤,问“妹妹往日在家做些什么可念了书”

    “我观妹妹谈吐不俗,又岂能没念书,二哥哥可是没话找话。”探春打趣道。

    “念了什么书”宝玉追问

    “不过些启蒙读物罢了。”

    “这个年岁,也只需念这些书认几个字就成,小小年纪就寒窗苦读的,到我这把年纪,怕是个老学究了。”贾母叹息道。

    “姑祖母说的是。”学习本就是天长地久的事,是急不得的。

    宝玉却想,她今日所言所行,不像只读过几本启蒙书的样子,现时却不愿说,怕是为了体贴姊妹们而藏拙,真是可爱可敬,心里又欢喜了三分。如此,他只拿了一些趣事说给表妹听。

    聊了一会子,贾母也累了,便打发了小辈们去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1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出自易

    2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诸家之言,舍短取长班固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序

    3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改自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4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出自红楼梦第二回

    5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出自红楼梦第二十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