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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111(捉虫)
    骆常胜说这句话之前是有底气的,他的底气来自于水泥厂的备用岗位。

    然而,所有的底气随着廖春华这句话瞬间散了个精光。

    就像是有道晴天霹雳砸在了骆常胜的脑门上,劈的他眼前头一阵阵的发黑。

    他让归他让,但没想他们说接就接啊。

    而且,虽说他有退路,可从本心里他还是想留在矿上啊。

    一是申请单位房不容易;二是这岗位如果能保住也是骆家对他的一种认可,他的面子不至于落的太难看。

    总之,他心里的情绪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其实就是贪婪加自私,既想巴着手里的东西,还得让旁人求着他巴着,而不是让他去张这个口

    他觉得亲爹那边在这件事上做的就很好,一趟趟来求着他回去,给足了他面子。

    这边的人没一个跟他心灵相通的,没人懂他。

    就一个妹妹愿意无条件站在他这边,但还是个蠢的,属于点拨都拨不明白的那种。

    骆常胜指尖发凉,他脸上那为了以退为进摆出来的愧疚都无法维持了。他实在不敢相信,最终站出来打他脸的会是他亲娘。

    “娘”骆常胜苦笑着喊了声娘。

    话音还没落,就迎来廖春华劈头盖脸的骂和笤帚疙瘩抽在脸上的疼“你别叫我娘,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畜生,我白养一场啊”

    廖春华摸过扫炕笤帚劈手就抽。

    她气疯了,亏她以前还想指着长子养老,她亲手养大的都没看出来这白眼狼咋这么会做戏啊

    “你说常庆这不是那不是,还嫌他不敬你这大哥,你害不害臊你害不害臊”廖春华抽一句问一句,停下来喘气,瞪着骆常胜骂道,“以前你是咋对常庆的你忘了刘美青是咋当大嫂的你看不见你有个当大哥的样吗她有当嫂子的样吗你们有当大爷大娘的样吗”

    “还好意思说常庆咋着他是弟弟他就活该吃亏,就活该让你们算计啊”

    “你还怨我、你还怨我、你还怨我”抬手啪啪又连抽了好几下,一句话伴着一笤帚,再次停下来喘口气,劈头盖脸地骂,“你是我养活的还是她刘美青养活的啊她戳哄杀人犯来抢我你还嫌我不帮她。你亲娘在你眼里就这么贱啊我让她害了,我还得去给她舔腚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呢”

    “你这个没良心的、没良心的、没良心的”

    廖春华又狠狠抽了几下,把笤帚疙瘩往地上一扔,指着骆常胜的鼻子接着骂“老话说的一点不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刘美青真是配的没法再配了。她戳哄杀人犯抢我,你戳哄那滩屎家来村里闹,去公社给我掀摊子,这账我还没顾上跟你算你还跑回来又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你是那茅房里的蛆啊那么稀罕屎盆子。”

    “还你心寒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的时候你想想我心寒不”

    “他那头关心你几天你就巴巴的凑上去了早知道你是这种白眼狼,还不如小时候让你那个爹摔死你呢,摔死了我还省心,我不至于今天这么没脸”

    说到最后,廖春华抬手啪啪拍着自己的老脸,口沫横飞的骂“以后我都没脸见人了,我得拿着腚见人啊。”

    “我咋养了你这么畜生”

    骆常胜挨打挨骂一声没敢吭,连哭都忘了。

    旁边的骆立春都鹌鹑了,恨不能把脑袋缩脖子里,生怕老娘看见她再连她骂一顿。

    骆常庆瞧见了,冲她一笑,骆立春刚要瞪眼,就听骆常庆道“娘,你还有个朝巴闺女呢”

    廖春华转身抬手猛一指骆立春,瞪着眼睛仿佛要吃人一样“常庆说得没错,你就蠢得跟头驴似的,你不长脑子、不长脑子、不长脑子啊”

    没用笤帚疙瘩,这回直接用手在骆立春脑门上连拍了好几巴掌,气急败坏地道“傻的不透气的个熊玩意儿。”

    骆立春脑门上火辣辣的疼,又疼又觉得臊得慌,气哭了。

    骆常胜则脑子里轰轰地响,热血顶脑门的冲动告诉他,索性直接撕破脸,这辈子不来往了。

    他娘不是觉得骆常庆好吗就让她跟着小儿子过吧,看看将来能好到哪里去。

    一个今天有明天说不定就没了的个体户,挣两个臭钱了不起了,蹦跶吧,看他能蹦跶几天。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哪个单位想往上爬,人家都得考核打分。哪怕想转业转到大单位去,人家也会调查。

    他不能闹裂了。

    矿上的岗位确保不住了,丢就丢了吧,但骆常庆想接也不能叫他接的那么痛快。

    他尽量忍着不去摸脑袋上被抽的火辣辣的地方,维持着长子的架子,看向骆常庆和骆立春,下意识的就想先摆出就我不是亲的这种遗憾与难过的情绪,但在注意到骆常庆嘴角的讥讽时,一激灵,表情没成形,干巴巴地道“你俩都是咱爹的孩子,咱爹的岗位你俩都有资格接”

    让这俩亲的去扯吧。

    看骆家帮谁

    骆立春一怔,她还有份对啊,没有规定儿子能接,闺女就不能接啊。

    她还比骆常庆大呢。

    骆常庆笑着看了骆常胜一眼,转头看向冯亮“姐夫”

    “我们没那个心思,这岗位是你的,我们不争。”冯亮赶紧道,“我电工干挺好,你姐也没空上班,我们不要。”

    握在膝盖上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草他娘的,能没那个心思吗城里工人谁不想当啊

    听说工人工资又上调了

    但他现在只想离开丈母娘家。

    小舅子太可怕了,他都怕骆常庆再掏出一张纸来,上头写着他会说啥。

    骆立春下意识反驳“凭啥啊你不要叫小姗要,让她退学不是正好吗”

    骆德康也皱眉,他能看出来骆常胜是故意的,想挑拨骆立春姐弟俩自己斗。

    但那个朝巴确实开始直眉瞪眼了。

    廖春华低头开始找笤帚疙瘩,骆立春赶紧站起来往外跑,尖声道“娘,不能太偏心了。都是一个爹,我凭啥不能争啊”

    骆常庆冷笑“本来我也没打算要,不过有人挑拨,有人上当,上当不说还打算让小姗退学那这岗位就按咱爹当初说的吧。”

    骆常胜脸一变,不悦地道“常庆你啥意思我那话说得不对么闺女儿子都有顶替权啊,总不能你姐嫁人了就不能顶替了吧”

    骆常庆懒得跟他掰扯,看向骆德康“大爷,当初我爹咋说的”

    他不重男轻女,但他爹的思想跟村里大部分人的思想相同,就是闺女一出嫁就是人家的了,落闺女手里,就是落到了她婆家人手里,以小春的脑子她也守不住,所以骆立春没有顶替的份。

    脸上非要挨一巴掌,那就打吧

    骆德康说完,骆立春就气哭了,嚷嚷着凭什么啊。

    但谁跟她论凭什么呢没人跟她论。

    而且她也就嚷嚷着不满,别的还真做不了啥。

    因为,重男轻女的人没觉得自己思想有问题;同样,很多被轻视的女同志却已经认可了这种观念只在心里愤愤不平的怨念,行动上却什么也不去争取。

    如果她跳出来硬刚,坚持下去,骆常庆说不定还高看她一眼。

    但嚷完又回去当鹌鹑了,捂着脑门抽气。

    骆德康还在针对骆立春的不满继续解释“当时你娘也在,不信你问问你娘”

    骆立春哪敢跟她娘说话啊脑门上还疼呢。

    见她不再闹了,骆德康才又看向骆常胜,语重心长地道“常胜,你娘当年把你带过来,给你改了姓,入了骆家族谱。可这族谱不是想上就上的,既然入了,那就要把这个姓传下去。”

    骆常胜脸唰的变了,有些发白。

    “当然,我们也没说非得让你世世代代传下去,可你连一辈都不往下传不说,还让俩儿子偷着把姓名改了,上了另一边的族谱。”

    “我们也不是说拦着你认祖归宗,但这偷偷摸摸做得实在不地道。”

    骆常胜的脸又涨的通红“大爷,我”

    骆德康摆摆手,接着道“我们族里人知道后一起商量了下。的确,这头有常庆,有小言,确实断不了香火,你不也说考虑到这一层才下的决定偷着让俩孩子认回去吗”

    “你想给你爹尽孝,这是好事,一个人要是连最基本的孝心都没有了,那他就是个畜生,你说是不是”

    骆常胜满头大汗,他连认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亲爹那边不光想孙子,可能也想儿子,要不族谱上也不好看,总不能小峰哦,听说他们现在不叫原来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叫啥。当然,叫啥也不重要了”骆德康摆摆手,接着道,“你那俩儿子在族谱上,父亲那一栏怎么写空着也不好吧”

    “总不能不写名字单记录你的去处和原由,如果那样写,我觉得恐怕得提到你娘,而且那边估计也不会说你娘半句好话。你这么孝顺,肯定不能同意他们这么做,对吧”

    “但那头呢,我估摸着人也不愿意就这么一直空着,总得有个交代啊。但你说要是两边族谱都写上去太不像话,我们骆家的祖先不得跟你那头的祖先在底下打起来啊”

    骆常胜脸色再变,他两手无意识的来回交叠,显示了他内息的慌张和坐立不安。反应也慢,赶紧摆手“不会不会”

    但解释的语气却听着有些没底。

    骆常庆扫了眼骆常胜,直觉上认为他的反应有点不太正常。

    他一怔,突然想到某种可能,不会已经上了那边的族谱吧

    呵

    还真是他两辈子都没意识到还能玩这样的手段

    廖春华脑子里也嗡了一下,她看向骆常胜,厉声质问道“你也上那头的族谱了”

    “没没、没啊娘”骆常胜没来由一慌,骆德康这老不死的知道多少

    廖春华却不信,她再次大声质问“你是不是上那头的族谱了啊”

    “你跟小峰哥俩一样吧要是这件事我不知道,你们就打算一直瞒下去,就打算两头都占着是不是”

    廖春华气得哆嗦,老大这么做真是她走出去都得让人戳脊梁骨。

    她以前咋没发现老大会是这种人呢

    “行了他婶子,咱也理解理解常胜,毕竟是血脉至亲,这种事啊,拦不住,咱也不拦。”骆德康劝了句廖春华,接着说这件事,“常胜呢,可能太忙、也可能是一时糊涂,忘了跟咱商量了。这孩子我觉得他不应该是耍我们骆家玩,我们这么一个大家族呢,他真这么不知好歹,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了是不是”

    骆常胜光附和“是是,我确实一时糊涂”

    骆德康说话不疾不徐,但也不留情面,意思就是把骆常胜请出去,最后道“我跟族里他们说了下,你咋着说也是工人,有名声有脸面,咱们就不公开处置了。这件事呢私底下理顺清楚,一会儿你跟我去祥成叔家走一趟,之后咱再去开了祠堂,我带着你给骆家祖先磕个头,你要走了,总得谢谢这些年他们对你的保佑,这不过分吧”

    骆常胜现在浑身冒汗,心里七上八下,下意识的点头“不过分不过分”

    说完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挣扎。

    “你瞧,好聚好散这不挺好的么”骆德康一摊手,看向廖春华,语重心长地劝,“不用吵,也不用骂,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还是那句话,拦不住。”

    “人家能给刘美青弄个工人,你们谁能所以啊,谁也拦不住。”

    骆常胜只恨不能找地方钻进去。

    这个老狐狸

    可都到这份上了,再去说有些没的也不起啥作用,索性硬着头皮听,咬牙发狠,行,走就走,真当他没去处呢

    往后日子长着呢,今天把他撵出去,咱倒要看看骆家以后能好到哪里去。

    骆德康说的差不多了,站起来招呼“行,那咱先过去,早办完早利索,常胜心里也踏实。”又招呼骆常庆,“常庆你也跟着”

    骆常胜也没脸待,他觉得腚底下一层刺,光惦记着赶紧走,赶紧办完回去,往常面子事最全的他都忘了跟他娘打个招呼,站起来说走就走,都没注意到背后廖春华那心寒至极的视线。

    骆德康注意到这一点,微微摇了摇头。

    骆立春还是大气不敢喘一口,她还觉得恍惚呢,等屋里安静下来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问冯亮“咱大哥这是同意了”

    冯亮白了她一眼,不同意能咋骆家族里的事他丈母娘说了都不算,骆常胜不同意有个吊用

    当着丈母娘他没好意思说撵出去了,将来他死了骆家祠堂不会有他的牌位了

    只婉转地道“他大舅自有去处”

    骆立春没听出话里的讽刺,还点点头呢,感叹道“是啊,有祖宗肯定得认回去。”认回去不也还是她大哥,她娘的儿子吗

    她理解不了骆家族人知道消息后那种被人耍了的气愤;也理解不了她娘心里的那根底线。

    她觉得这都不叫事儿

    廖春华满肚子的火跟气没处发泄,可算又逮住了,伸手抄过笤帚疙瘩照她脑袋上就抽下去了“我叫你认回去、认回去、认回去”

    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也找个祖宗认出去吧,小时候我就不该让你哥带着你,好好的一个闺女让他带成了朝巴。”

    “啊娘你干啥啊”骆立春赶紧拨拉,躲开后道,“我说得不对啊你不乐意我哥认你倒是拦着啊,你拦了吗”

    “我稀得拦他,早滚早好,滚越远越好。”廖春华骂着骂着眼圈就红了。

    冯亮赶紧拽了骆立春一下,道“行了,你少说两句”

    一直到午饭摆上桌,骆德康跟骆常庆才回来。

    骆常胜没回来,他直接回县城了。

    骆立春这回倒是吃上肉了,但食不知味。

    骆常庆在饭桌上跟骆德康提,他想把那个岗位卖出去,让骆德康帮他在骆家族里问问。

    “不是,你不去啊你不去顶班啊”骆立春急了。

    骆常庆不要不是还有她吗卖啥卖,把岗位让给她不就行了啊

    “不去,我走街串巷的活儿还忙不过来,哪有时间上班”骆常庆道。

    “那你给我啊常庆,你要是要,有咱爹的话我没法说,我争不着;可你不要为啥就不能给我呢”骆立春眼巴巴地道。

    骆常庆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给你干啥那是爹的东西,咱爹走的早,咱娘跟他一辈子了都没享上啥福,我寻思着咱都别要了,卖上一份钱给咱娘,她吃香喝辣享享福,就当给咱娘的养老钱了。”

    廖春华一怔,她都没去想那个岗位该咋安排。

    光觉得小儿子委屈了这些年,那岗位该是他的,他愿意咋安排咋安排,自己绝对不掺和一个字。

    没想到小儿子最后念的还是她。

    心里那个滚烫哟。

    骆德康也忍不住竖了竖大拇指。

    庞大娘也道“还是常庆孝顺”

    骆立春

    所以,她不能争了,再争就是不孝顺。

    这年头,一个工人名额还是会让大家挤破头去争的。

    骆常庆卖岗位收钱收的心安理得。

    他知道这单位将来会破产,但也是十年以后了。

    哪怕你明确的告诉对方,买这个岗位只能捧十年的金饭碗,他们也绝对会答应。

    除了岗位,还有个城镇户口名额呢

    骆立春来一趟,就是挨顿打,吃了顿饭,见证了一个金饭碗从她面前飘过,连往她手上落都没落,就飘走了。

    到家后才反应过来,问冯亮“你说他小舅会卖多少钱”

    冯亮神情才恍惚,他满脑子都是骆常庆记的那张纸,随口道“我哪知道”又道,“以后别惹他小舅”

    “我都不稀得搭理他”

    冯亮“你知不知道他小舅拿出来的那张纸上写的啥”

    当然,问也白问,摆她脸前头她也不一定能把字都认下来。

    冯亮索性说了一遍,最后道“他小舅是把他大舅看透透的了,你就不信我,我都说你几回了,跟他大舅保持距离,要不然他把你卖了你还得帮他数钱。”

    “他大舅真是个奸的,你就不信。”

    说完他福至心灵的眼睛亮了亮,开始思索,一边思索着一边跟骆立春道“小春,我也来猜一猜”

    骆立春不知道她该信还是不该信,但是几天后她见到了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的骆常胜,骆立春激动地喊了声大哥,才想问问他那边咋安排,以后咋办。

    还没等问,就见骆常胜苦笑着摇摇头,道“我还以为你咋着也是常庆的亲姐姐,他就算不要那个岗位也会给你呢,没想到他宁肯巴结骆德康也不愿意给你这个亲姐姐。”

    骆立春就觉得自己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