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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借给我血债血偿的力量
    殷棠想要向后退开些, 发现本就逼仄狭小的空间因为邪神突然凑上来的动作而更避无可避之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抱上来干什么”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臂,感觉就像是整个人怀里被塞进一个滚烫的火炉。“热死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人类的正常平均体温是多少度啊。我之前就想说你了,化成人形,把自己体表温度搞得那么高做什么”

    “不知道, 从我最初化形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邪神的声音在她侧颈附近响起,听起来有些沉闷的失真。“因为你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 表情看起来想要一个拥抱的样子。我搜索了一下人类文明的历史库, 觉得此刻我应该对你做出拥抱这个单词所定义的动作。”

    殷棠“建议你去找牧师治一下幻想症, 然后再把你那个历史库给卸载了。”

    邪神语气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疑惑,手臂收拢的力道却没有放松多少。

    “是我做得不对吗”

    殷棠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神祇传来的炙热温度而带得发热,她不可控制地流汗, 汗水又顺着滑下滴落在神祇深色的皮肤上,黏糊糊地交织在两人紧贴的身型之间。

    “好了,感谢在你的词典里竟然还有安慰人这个意识,但现在你真的该放手了,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是能够做这种事情的程度。”

    “为什么我们不能拥抱我查查拥抱这个单词的定义在人类文明的体系中是常见表示亲密的动作, 可用于伴侣、朋友、亲人”

    “行了别查你那破历史库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殷棠头疼地打断祂, “若是人为的情绪真有那么容易被文字描述的话, 或许现在事态根本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唉, 算了不谈了。”

    “你放手往后退, 我现在真的快热死了。”

    “好吧。”

    邪神无奈地收回环抱状的手臂,关节屈起撑着想要退开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整个身子停在原地。

    “怎么了”殷棠终于从压迫空间中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闻声有些疑惑地望去。

    “”

    邪神的话语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仔细分辨的话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我卡住了。”

    殷棠“”

    她深呼吸一口气,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怎么骂祂。

    “你出去不就行了,对你来说脱离诅咒魔女的折叠空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开始就说了你干吗非得跟我一起被关进来,是不是真的闲的没事干”

    “可是我想要陪着你。”

    “你现在把这里大半的地方都给占了然后把我挤到墙上就是在陪我了我可真谢谢你啊,赶紧出去走”

    她一口气倒豆子似的极速道,并且试图伸手去推邪神幻化人形那高大的身躯。

    突然头顶上方狭小封闭空间的顶部径直掀开一道口子,诅咒魔女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出现在其外。

    “殷棠,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在和谁说话”

    说着还没等她回复,黑袍女人肃穆着眼神,又追加了一句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谎话,从小我就一直教导你不要成为一个利益熏心满口谎言的人,你现在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这个问题。”

    “”

    殷棠抬手正要去扯神祇头发的动作顿在原地,她突然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沉郁下来。

    半晌在邪神紧绷起来的视线中,她从昏暗狭小的折叠空间中抬眼,望向诅咒魔女冷冽的神情。

    “你最讨厌别人说谎,那么那个时候,你为什么骗我”

    “什么”诅咒魔女皱起眉,“所有我要求你的事情,在教导你之前我肯定会自己先做到。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言,又什么时候骗过你”

    殷棠平静地凝视着她,“你骗我说,你可是最强,你不会死。”

    “”

    在邪神投来的探究性目光与女人骤然怔愣住的视线中,她手腕撑着神祇肩膀从狭小的折叠空间中站起身,利落翻身站在诅咒魔女的面前。

    “我之前没有骗你。”殷棠轻声说道。

    “我在面神的过程中见到了邪神,而此时此刻,神祇就在我的身边不过即便我这么说了,你也还是会以为我在说谎吧。你总是这样,自己认定的事情就永远不会退让,凭着自己的强大实力与阅历生活在界定的框条中,固执地认为所有超出自己经验之外的事物都是错误的。这也是为什么我那时候哈哈,我那个时候,毁了你的本命画像,当时你一定后悔收养我吧。”

    “其实我也总在后悔。”

    殷棠抹了把脸,“倒不是后悔为什么在一切发生之前我不能忍忍自己的脾气跟你好好相处,你知道的,我一向厌恶那些马后炮似的在灾难来临之际才突然醒悟原来家长是爱自己的之类的见鬼苦情桥段我只是在后悔,那个时候,我不该毁了你的画像。”

    “无论多么愤怒,我都不该,毁了你的灵魂画像。”

    “如果画像还在的话,你至少可以在经历完另一场属于死亡的冒险之后,还能在画框世界中重新回到你的魔塔,好好看看曾经属于你的领土。”

    “你到底在说什么”

    诅咒魔女从最初的愣神中回过神来。她突然伸出手,蓦地以一个全然保护的姿态将自己的养女护在身后。

    “神现在还在房间里吗”

    女人白皙的面颊上浮现出狰狞漆黑的诅咒图腾,一瞬间整个人的气势强大而压迫。“祂有没有伤害你你能看到祂的位置吗,别害怕,我会解决的。”

    “”

    邪神冲她耸了耸肩,面对房间内骤然压迫起来的气势,转身就消失在空间中似是不屑与之交手。

    殷棠沉默下来,长久地盯视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她闭上眼睛,突然感受到周边环境与人影如同一个被挤压紧缩的罐头,扭曲着将内部的画面统统模糊。

    意识逐渐超脱于肉身,不断地上升、上升,直到停留在某个界限,殷棠便又再次脱离了自己数十年前的身体。

    被留在原地的那个“殷棠”,再次睁开眼时,便又是历史中那个十八岁时最恣肆放纵的魔女。

    殷棠望着地面上十八岁时的自己,她原本以为一切到这里就是终结了,自己终于可以回到正确的时间线中去。可紧接着,眼前的画面飞速以眼花缭乱的频率掠过。

    她站在万千过往场景同步快进的走马灯内,看见数十年前一幕幕或清晰或模糊的记忆从她周身滑过。她宛如一个正在看剧目表演的观众,站在剧目之外去看台上那个同样名为“殷棠”的年轻姑娘展示着自己前半生的所有悲喜。

    奔跑在旷野上的好友、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打破的花瓶、剧烈的争吵、纷飞的恶咒、被猩红色颜料涂满双眼的画像比以往这些熟悉记忆唯一的区别在于,走马灯似的回顾场景中,又多了个身披黑袍的高大身影。

    那个黑影有时存在于校园的一角,有时就趴在她的课桌边上明目张胆地睡觉,有时又在狭窄的折叠空间中安静地拥抱住她,有时会貌似不耐地一遍遍纠正她笔下画得稀烂的藤蔓状倒十字图腾。

    “我最后再教你一次,看好了,这个倒十字的比例应该是这样画的。”

    邪神手掌中握着支与祂气质截然不符的咕噜煤球羽毛笔,在学生作业的羊皮纸上细细勾勒着。突然祂似是猛地醒悟过来,不可置信地抬眼朝笑嘻嘻的殷棠瞪去。

    “等等,你是故意的你就想让我帮你写六年级作业是吧,我可是堂堂邪神”

    “帮个忙呗,神明大人”

    她故意语气戏谑地喊祂,“反正画这个你也是专业对口嘛,拜托啦。”

    一切就好像是她数十年前的愿望成真了,神明回应了她。

    不仅回应了,神祇甚至真的就像是心甘情愿地留在了这个世间,在她最孑孓茫然的岁月中暴烈而倾注所有地爱她。

    最后,殷棠来到溯回走马灯场景的尽头,那场大陆上百年来最惨烈极端的宗教战争的末尾。

    她的意识浮动在被猩红浸透的苍穹,看见地面上那个手持九星法杖满脸是血的姑娘,跪在圣塔利亚起火的教堂中,怀里抱着女人被齐根斩落睁大眼睛的头颅。

    “我向漫天诸神祈愿,我愿意献上我全部的魔力与身体中的每一滴血,无论是谁无论是谁都好,借给我血债血偿的力量,让我砍下敌人的头颅让我把他们碎尸万段”

    九重天之上的圣堂,九重天之下的聻底,无人回应,天地间只余她一人战栗的嗓音。

    无数人踏着同族与敌人的尸骨,冲破进起火的教堂。

    沙哑的嗓音念着一道又一道恶咒,在地狱宝石的引导下爆裂在人群中炸开。前赴后继涌入的人潮却一层叠着一层,踩着前人僵持倒地的尸体硬生生闯进火海与咒语的防线。

    “无论是谁、无论谁都好”

    她口鼻处喷涌出浓稠的鲜血,彻底喑哑的嗓子念不出一句满怀着怨毒诅咒的恶咒,九星法杖坠在地上又被无数人踩在脚下踢开,脸颊被按倒紧贴着腌臜血污的地面。

    手指沾着自己的鲜血,颤抖着在地面上最后画下一枚被藤蔓簇拥交织的倒十字图腾。

    “”

    再后来,圣塔利亚的大火掩盖了一切,最终在坍塌倾倒的建筑中只走出来一个人,那个傻乎乎只会张着嘴念咒语祈祷的女巫同燃起的火焰一同被埋葬。

    取而代之的,是手持九星地狱法杖,在火海炼狱中以血与骨的代价杀伐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