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42、42
    在看到那本墨绿色封皮的书后,安娜呼出一口气,一时间感到一丝喜悦。



    她正思考着去寻找这本书,却没想到,书先找上了她。



    正式开始阅读这本回忆录之前,安娜先是拿过了那份报纸,报纸十分的老旧,整体都是陈旧的色彩,但在经过特殊的处理之后,外层包裹了一层塑料薄膜。这层膜起到了良好的保护效果,隔绝了绝大多数可能会引起纸张腐烂的外因,也使得它更加地坚固,翻阅时不容易被破坏。



    安娜翻开报纸,她第一时间查看了报纸上印刷的时间,然后不由得吃惊一瞬。



    这张报纸距离今天已经有大概有一百年的时间。那时候刚刚二十岁出头的格林薇尔约书亚凭借着自己编排的舞蹈四季轮回一夜爆红。当时有许多的报刊与杂志都争抢采访她的机会,最后约书亚女士选择了帝国久负盛名的周刊报纸。



    隔着塑料薄膜,安娜与那个身穿演出服的女人对视。那一年她才刚刚二十岁,正是最美好的年纪。



    安娜的视线从这位女士的脸上向下移,迫切地想要看看她身上那个和自己类似的黑色印记,但在视线落在女士的腿部,却心生失望。



    她穿着芭蕾舞专用的舞鞋,裤袜和鞋子的绑带遮住了安娜想要看到的黑色印记。



    不过转念一想,安娜自己都不敢轻易地露出那个印记。这位约书亚女士恐怕也有着同样的忌惮,再加上这可是在帝国境内流通的报纸,若是在这样的报纸上露出那个印记,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想着,她呼出一口气,注意力放在照片下的文字部分。



    因为写下这篇人物专访的时候,约书亚只有二十岁,所以很多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整篇报道之中关于黑色印记的内容并不多,只有记者在询问约书亚学习舞蹈的原因的时候,这位女士提起她曾因为脚踝上的黑色印记被同龄的伙伴排斥,而决定用最让人惊艳的方式来看到她,一个有着奇怪的胎记的舞者。



    “真正该让人记住的是格林薇尔约书亚,而不是一个被诅咒的怪女孩。”



    她对着记者说出这番话,而同样的句子也以金色斜体小字的形态出现在她的回忆录的封面上。



    安娜将报纸放在一侧,拿起那本回忆录,她翻开书页,开始透过文字了解这位活在一百多年前的传奇舞者。



    这本书的前半部分,讲的是约书亚因为黑色印记的原因开始负气学习芭蕾,从六岁到十二岁的六年时间里,她一直都在和自己、和芭蕾、和脚踝上的黑色印记不断的赌气之中进步着。



    改变她这种心态的,是少儿舞团内部举行的一场比赛,胜利者可以得到一双全新的舞蹈鞋和二百元的奖金。



    当时的恰好要到约书亚母亲的生日,女孩决定赢下这两百元为妈妈选择一个生日礼物。



    而这就是她能够回忆起的第一次感受到印记变化的时间。



    书上写,那是一种流动的感觉。上台之前她特别的紧张,即使同一支舞已经练习过上百次,但真正要登台的时候,她还是非常非常的紧张,甚至双腿都在颤抖。



    咬着牙走上舞台,机械聚能灯打在舞台上的一瞬间,一种奇异的流动感从脚踝处向上,柔和的冰凉缓和了她的紧张,随着音乐开始,约书亚好像忘记了自己此刻正在登台表演。



    她迈出一步,就像是在练习室里对着镜子自己练习一般的自然,每一个动作都是恰好的出现,她近乎完美地完成了表演。



    直到台下掌声响起的时候,约书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并不是舞蹈室里的练习,而是一次真正的登台演出。



    紧张感瞬间将她包围,约书亚不敢去看台下的观众,她垂着头,也就是这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己的脚踝正散发着银色的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流动。



    安娜摘掉丝巾,伸手摸上脖子。



    类似的感觉,她也有过。



    是在十二岁那一年,被光明女神教会赶出来的时候。



    她记得那是一个阴天,特别的阴,乌云重重压下来,在赤裸裸昭示着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晚课之后,安娜被留下来完成教室卫生的维持。做完这些已经将近十点。而教会学校有着严苛的作息时间表,每一个在这里生活的都必须严格遵照时间表完成每日的安排。



    十点是学生休息的时间。安娜匆匆往宿舍跑,但进入宿舍后,却被眼前的情况吓到。



    “就是她。”房间里的其他女孩并没有按照往日的习惯进行休息,她们围着一个窗位,窃窃私语,然后再看到安娜进门的一瞬间,发出喊声。



    “就是她肯定是她”



    “肯定是她弄坏了珍妮的申请表。”



    安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群人包围起来。



    她吓得后退了几步。



    “不会错的。”带头的一个女孩说,“她肯定是嫉妒珍妮要被领养离开教会了,所以才撕掉了珍妮的申请表。”



    没有申请表完成新身份的认定,领养手续就不能顺利办理。



    对于这些教会学校的孩子们,申请表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安娜从她们的三言两语之中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她反驳,“你有什么证据”



    “要什么证据”那女孩说,“你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被领养咨询过的人。除了你,谁会注意这些”



    那领头的女孩有些得理不饶人,到嘴边的话也难听起来“长得难看就算了,心还这么恶毒。”



    安娜皱起眉头,她知道她们再说她脖颈上的黑色印记,一时间垂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此刻,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看到了。”这个声音很低,若是平日里此刻是宿舍最最热闹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声音,但此刻,因为安娜的沉默,这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寂,使得这个声音格外地突兀。



    安娜转头看过去,是她隔壁床的女孩,她正抱着枕头坐在床上。



    “我看见了。”她说。



    安娜不由得期待起来,眼神落在女孩身上,等待着她的话能够还给自己清白,但她没曾想到等待她却是当头棒喝。



    “我看到昨天晚上,安娜离开了昨天的床位,去到了珍妮的床边。”



    安娜愣了一下,她连忙回忆昨晚的事情。熄灯之后,她确实离开过自己的床位,不过那是因为昨天是月圆之夜,她透过窗户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哦这下你还怎么反驳”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安娜捂住了嘴。



    不能说,那些东西不能说出来。



    能够看到灵魂什么的,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若是说出来,她们会更加害怕自己。



    “说不上来吧就是她,肯定是她,你看她心虚了。”



    “吵什么呢看不见十点钟了吗”生活修女在此刻走了进来,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已经在这里任职了四十余年,一直都是孩子们惧怕的对象。



    “修女。”女孩子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她们左添一句右加一句的描述之中,安娜成了这件事情板上钉钉的罪犯。



    无人替她开脱,她也根本无从辩解。



    事情后来的发展是什么样子的,安娜记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自己被赶出了教会学校,因为这些年来的吃穿用度都来自教会,她甚至没有行李。



    好像是老天为了烘托悲惨的氛围,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为她不幸的生活添加一点霉运。



    一直没有滴落的雨落了下来,层层叠叠的乌云下坠,豆子大的雨点打在地上,打在屋檐上,打在安娜单薄的灰色衣裙上。



    安娜躲在街边商店的屋檐下,即使这样,雨水还是被风携带着往她身上浇。



    她抱着膝盖蹲了下来,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就这样被赶了出来,或许在教会学校,她一直被排挤孤立,但至少还有一个小床有一床暖和的被子,还能吃上饭,上学读书。



    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安娜委屈极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连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她很清楚,就算她辩论了也没有用,因为黑色印记,她已经被打上了标签,无论这些事情是不是她做的,她都是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那些人根本不在乎她本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只需要是她们想象中的人就足够了。



    只有这样,那些人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她,因为她是坏人,所以他们是正义的,是对的,是没有错的。



    谁在乎安娜怎么样呢



    她只是个被家人抛弃的女孩,只是教会学校无依无靠的无名小卒。



    雷声轰隆隆地响,安娜缩缩身体,尽可能地蜷缩,好让雨水离她远一些。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除了委屈,又不自主地想起来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办。



    城里有没有地方会要十二岁的女工,不需要钱,只要给她一口饭吃一个小角落睡觉。



    安娜不知道她能不能生活下去,还是在流浪几天后在一个在一个角落死掉,变成一具无名尸体。



    她好害怕,真的,很害怕。



    阿诺德牧师就是那个黎明出现的,天还未全亮,她撑着一把破破烂烂的伞,提着那盏驱邪的油灯,走过街头,看到了店铺下蜷缩着身体的安娜。



    她认得安娜,将她带回了家。



    就是那一天,安娜清楚的记得,在雨水哗啦啦落下的时间,朦胧之中卡加墨尔的眼泪照亮黎明的路。她的脖颈处,那个带来不详的黑色印记缓缓转动起来,散发出温暖,为她驱散寒冷。



    也就是那一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安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重新打开切尔西的信。



    信件里写道“按照时间顺序,分别是第一次作为主演上台表演、第一次亲吻、结婚、第一次与异性发生关系、第一次获得奖项、生产、一次大病初愈等。”



    她已经看到了第一次上台表演,接下来是第一次亲吻。



    “唔。”安娜突然捂住了脸,类比在自己身上,她遇到阿诺德牧师被她带回家是一次转折,那么成为非凡者的时候,因为是第二次转折。



    亲吻,在她这里是不是也会引起一些变化



    安娜摸着脖子上的印记,应该会吧



    亲吻嗳。她不由得有些憧憬,会是什么样的变化呢



    想到这里,安娜立刻行动,她连忙翻动约书亚的回忆录,寻找关于亲吻的篇章。



    那是约书亚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候她大概二十三岁,已经是负有盛名的芭蕾舞演员,虽然还不能与之后相比,却是她事业发展蒸蒸日上的时候。



    也就是这个时候,约书亚的身边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追求者。



    他们有的是年轻的贵族,有的是事业有成的商人,为了获得约书亚的欢心,甚至一掷千金,只为看到她的笑容。



    但约书亚不喜欢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她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说出来可能会被人嘲笑的秘密。



    她喜欢那个每天送她去舞团的车夫,那个有些青涩的年轻人,他总是不敢看自己,总是在不经意地触碰之后偷偷脸红。



    他如此的有趣,是约书亚每天练舞之后,唯一的消遣。



    优雅的女演员坐在马车上,她垂直眼眸,看似在休息,视线却落在年轻车夫的背影之上。



    比起那些堆砌着假笑和奉承贵族和商人,她喜欢眼前这个车夫身上的真实。



    也许车夫也喜欢她,约书亚有这样的自信。



    她足够貌美,也足够优秀,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她



    约书亚知道,那个车夫不敢说明这份心意,他在因为一些不重要的原因感到自卑,就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样,总是在乎身上的奇怪印记。



    她确实因为那个印记无法得到光明女神的祝福,她确实因为那个印记失去了交到许多朋友的机会,可哪又怎么样



    她还是收获了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些不属于她的就让他们哪里凉快去哪里待着吧



    于是,约书亚将写着时间地点的字条藏在手心之中,趁着下车时车夫扶自己的那一瞬,将这个诉说着大胆的字条放在了车夫手里。



    她回头,露出笑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红云一寸一寸爬上他的耳朵。



    芭蕾妖精收回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她的心怦怦乱跳,约书亚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潇洒,在纸条递出去的时候,她慌张得快要疯掉了。



    应该没人看得出来吧应该没有人主要到吧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前往不要被拒绝,那样可太丢人了。



    她可是名声在外的芭蕾舞演员啊。



    淡定,稳重,没关系的约书亚。



    她这样安慰自己,从进入舞团,回到家中,到即将赴约,她站在约定的城市花园里,心里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几句话。



    它们似乎有用,又似乎毫无用处,普普通通的心理安慰确是约书亚此刻唯一的慰藉。



    她踮起脚,望着城市花园的入口,摘下又戴上手中的手套,戴上又摘下手中的手套。



    她必须得做点儿什么缓解此刻的心情,否则她一定会被这样的感情折磨得疯掉。



    直到一个脚步声靠近,她惊喜地回身,看到那个青涩的青年站在月光之下。



    上弦月弯弯,如同她弯起的眉眼。



    那个青年上前,递给她一束黄色的月见草。



    夜晚,正是它的花期,那些黄色的花朵奋力地绽放着,香气袭人。



    “抱歉。”青年垂直头,有些不敢面对面前的女孩,“我去摘这个了。”他递出花的手微微颤抖着,看上去比约书亚还要紧张几分。



    约书亚昂起头,因为职业的原因,她曾收到过很多的花束,它们包装精美,香味逼人,有着写着动人语言的卡片。



    对比此刻这株从土地挖出,还带着露水的月见草,他们胜在华美,却失去真情。



    也许是因为送她花的人,是她倾心的人,反正就是哪里都好,哪哪都好。



    约书亚开心地接过花,却发现它们甚至还带着根茎和泥土



    泥土沾在她的裙子上,让女孩震惊不已。



    “你可以回去把它们种在房间里,花园里也行。”青年连忙解释,“这样就不会枯萎了。”



    他朴实的理由缺少了浪漫,可却真诚地让人发笑。



    约书亚太开心了,可她又不能完全表露出来,听舞团的女孩子们说,这种时候女孩应该表现得矜持一下,要欲拒还迎,要不然是会吓走追求自己的男生的。



    她勉强地矜持了一下,可那种喜悦还是如此地荡漾。



    不矜持了



    约书亚当机立断,往前靠了一步,踮脚吻在青年的唇角。



    触摸了瞬间,那种柔软的感觉让她的心怦怦乱跳,约书亚一边惊叹自己的胆大,一边又回想那种触电的感觉。



    那青年被她吓了一跳,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他一时间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抬起头,傻傻地看着月亮。



    但月亮弯弯的,好像在嘲笑他的胆小。



    城市内的小花园如此的安静,他们甚至听得到彼此火热的心跳声。



    砰砰砰



    砰砰砰



    交织交缠,心意渐通。



    青年鼓起了勇气,他低下头,正看到约书亚抬起头。



    她如此美丽,如此勇敢,一时间,让他感到窒息。



    青年屏住呼吸,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时,左手已经扶住了约书亚的肩膀。



    女孩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率先闭上了眼睛,将主动权一股脑儿地抛给对面的人。



    青年别无选择,也不愿意有其他的选择,他的唇贴了上去,封住了两人的呼吸。



    约书亚闭着眼睛,他的唇很温暖,轻吻也不放肆,只是轻轻地贴着,没有其他的举动。



    但这样的足够,她缓缓放松,享受着这个亲吻。



    这是她的初吻,也是她的初恋。



    视线从这行字上掠过,不用想象力刻意地描绘,憧憬已经完成了对这幅画面的勾画。



    “唔。”安娜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她恨不得在沙发上滚上几圈。



    她收起手,故意绷起严肃的表情,又从头到尾将刚才看到的文字重新看了一遍。



    “唔。”她又捂住了嘴,但这次安娜没有抑制想在沙发上蹦几下的动作。



    弹簧被压下又弹起,压下又弹起,女孩的双腿不小心踢到坐在另一侧的厄琉西斯。



    “啊。”安娜感觉脚丫一疼,然后被一只大手握住。



    笑容还残留在她的脸上,甚至眼角笑出泪水。



    “安娜。”厄琉西斯不知道安娜为什么笑得如此让人心神荡漾。但现在,早就过了她该睡觉的时间了。



    他握着她的脚丫,一边担心她是不是磕疼了,可又有些忍不住地生气。



    安娜先前还说着,想要长高,却不好好遵守作息,对着一本回忆录笑得咯咯咯,完全将他忽略当做空气人。



    厄琉西斯承认,他现在的模样确实不够威严,但这骷髅的外貌也不是那么容易忽视的存在。



    可安娜完全完全没有和他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一直在等,可她看得如此专注,完全忽视了他。这不正常,以往她肯定会在晚餐后向自己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情。



    但今天,她不仅自己吃了晚餐,甚至只给自己留了一张纸条就溜了。



    “该休息了。”天使的眼神沉下来,一双异瞳盯着安娜,带着些不清不楚的愠气。



    安娜不情不愿地放下书,被厄琉西斯赶回了房间,但脑海里却还都是约书亚对于自己第一个亲吻的描述。



    透过字里行间流露的幸福,安娜想,那可真是一种非常甜蜜的感觉。



    她匆匆忙忙洗漱,爬到自己的床上。



    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安娜的想法飞得无拘无束。



    她什么时候能与人亲吻呢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好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