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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面对喜欢的人,难免紧张。...)
    第二十五章

    全行风都知道, 陈亦行不是个爱定规矩的人。

    公司是弹性工作时间,只要完成该做的事,迟到早退也不算问题。

    但有一点, 手头的事情不能拖延, 令行禁止。

    于晚照也深谙其道,挂了电话就立马登入系统,远程查看平城会议中心的监控记录。

    帮妹子伸张正义嘛, 当然要积极主动了。

    更何况说不定对方是未来老板娘

    告诉陈亦行这件事, 原本是玩笑成分居多,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出手相助,还开口就要帮妹子找到证据, 删除罪证。

    啧, 在于晚照看来, 孤僻大魔王的这种举动, 简直无异于宣布他和妹子即将订婚的喜讯。

    有人脸识别系统,找起证据来很容易, 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他就拿到了视频片段。

    画面上,周伟趁赵又锦去前排寻找采访机会,很快从她座位上拿过文件夹。取出参会资格证后,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

    全程不超过半分钟时间。

    于晚照得来全不费工夫。

    把视频保存后, 他又开始找赵又锦报复周伟的片段。本以为也该很简单,可下午的时间全耗在这里, 他也始终没找到蛛丝马迹。

    怎么回事

    他拿起手机,又仔细浏览一遍与赵又锦的聊天记录, 确定她亲口承认自己以牙还牙,也拿走了周伟的资格证。

    是他看漏了

    于晚照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监控, 依然一无所获。

    于是临下班前,他推开陈亦行的办公室门“奇怪,没找到你家记者拿人家证件的监控记录啊。”

    你家记者。

    称呼越来越离谱。

    懒得和他废话,陈亦行也打开了系统,亲自查阅。

    这次,人脸识别系统一路锁定赵又锦的面孔,以倍速播放着。

    整整三天,她的行动轨迹很单一,除了进出主会场大厅,就只剩下往返公共卫生间和茶水间两个路径。

    的确没有她偷走周伟证件的画面。

    于晚照纳闷地说“要不你再问问她,在哪儿拿走人家证件的”

    陈亦行“你问。”

    “”

    “自己的妹子自己问”

    陈亦行松开鼠标,抬眼看他,“也行,那自己的工资自己发。”

    于晚照“”

    ok,他认输

    十分钟后,和赵又锦的聊天结束,他抬起头,面无表情把手机递过去。

    陈亦行接过手机。

    聊天记录如下――

    于晚照妹子,方便问下你是在哪儿拿走对方资格证的吗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在会议中心。怎么了

    于晚照你确定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额,有什么问题吗

    于晚照具体一点呢,在会场的哪个地方

    奇怪的是,对方忽然不回复了。又过了好几分钟,小赵今天也很努力我记不清楚了。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么重要的事,她记不清楚了

    陈亦行的目光在那句“不清楚”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耳边是于晚照的开解“嗨,多半是太紧张了,注意力全在怎么趁人不备拿走证件上,所以没注意地点吧。”

    是吗

    拿人家的东西,会不注意地点场合

    陈亦行不置可否。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袭上心头,赵又锦似乎有什么秘密,千方百计隐藏。问她在哪里拿走周伟的证件,她的紧张也显而易见,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

    见他不说话,于晚照拿回手机,输入没事儿,随口问问。

    然后抬头“其实找不到记录更好,都用不着我们亲自动手删掉了。啧,助人为乐的同时,道德底线也守住了,都是好事,都是好事”

    临走前,还扒着门框眼巴巴地问“那扣工资的事”

    对视两秒,陈亦行漫不经心回答“还有这回事”

    肉眼可见,于晚照的头顶乌云四散,又一次迎来阳光普照,离开时甚至哼起了歌。

    陈亦行倒是没这么高兴,待他走后,坐在电脑前沉默了一会儿,又一次打开系统,重新看了一遍赵又锦的行动轨迹。

    这一次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点会议第二天下午,中场休息时间,赵又锦背着背包去了洗手间。一直等到下半场会议开始时,她才出来。

    整整半小时,她都待在洗手间里。

    由于监控不涵盖洗手间等私密场所,无从得知她都在里面做了什么。

    陈亦行沉思片刻,把时间调回中场休息前,用人脸识别锁定了周伟的面孔,又看了一遍他的行动轨迹。

    在这半小时里,周伟显得很警惕,落下点东西在座位上,不出一分钟就回头拿走了,甚至还和赵又锦有语言交流。

    从两人的神情不难猜出,对话内容并不愉快。

    而赵又锦在这时还没有动手拿走他的东西。

    后来周伟就去了茶水间,等到他出来时,身旁的人忽然摔了一跤,连带着把他也拉倒了,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

    陈亦行注意到什么,目光一动,忽然点击暂停。

    那散落一地的东西里,有只透明文件袋。袋子里有张菲薄的白色纸片,在周伟摔倒时不慎滑出,轻飘飘落在地上。

    只是场面一时混乱,居然没有人看见,那张纸片突然不见了。

    那是什么

    周伟的参会资格证

    陈亦行一怔,放大了画面,那的确是周伟的证件。

    他结束了倍速播放,重新调整到慢速状态,把这一段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那个记者同行摔得莫名其妙,明明地上平坦空旷,他与前后的行人也保持了充足的距离,却不知为何像被障碍物绊倒。

    而从周伟的证件滑落在地,到突然消失,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张白色的纸片在众目睽睽下,凭空消失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抽走。

    ――

    赵又锦在下班前敲下邮件的最后一个字,却没急着发送出去。

    见她起身要走,冯园园摘下耳机,“准备回家了”

    “嗯,回家了。”

    “咳咳。”冯园园从自己的工位上蹦q过来,清了清嗓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那刚好,赶在你回家之前,我总算把歌学会了。”

    “”

    赵又锦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啊,你是说周杰伦那首――”

    “对。”冯园园立马接了下去,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像是举着麦克风一样,“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眼睁睁看她走却不闻不问”

    声音虽然很小,但依然惹来周围同事侧目。

    早上的事情连赵又锦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她还记得。但感动归感动,赵又锦还是有点头皮发麻。

    倒不是因为这首歌,歌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唱的人。

    赶在同事们发出抗议之前,她赶紧捂住冯园园的嘴,“嘘,够了够了,我们别打扰大家,你的心意我领了。”

    冯园园冲她眨眨眼,“现在心情好点没还难过吗”

    “好多了,不难过了。”

    甚至,还有点想笑。

    大概是赵又锦欲言又止的表情太明显,冯园园得意洋洋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想说我唱得不错,很有音乐天赋”

    赵又锦“”

    不,我是想说,你对自己可能有什么误解

    打击的话说不出口,骗人的话又有点违心。

    冯园园倒是笑出两只小酒窝,自行理解了她的欲言又止“没关系,我妈也这么说。虽然我学歌慢了点,听一整天才学得七七八八,但快没有用,重点是能打动人。”

    “”

    学了一整天,依然没有一个音在调上

    赵又锦“你妈妈真这么说”

    “是啊。她还让我少在外面一展歌喉,免得大家听了备受打击,发现人与人之间有无法丈量的鸿沟。”

    赵又锦“那你确实应该,嗯,听妈妈的话。”

    她忍不住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园园的妈妈,果然是个高情商人类。

    ――

    从公司离开后,赵又锦坐了两站地铁回家。

    下班高峰期,地铁像沙丁鱼罐头,拥挤不堪。热烘烘的暖气里夹杂着各种气味,令人头昏脑胀。

    赵又锦的思绪也乱糟糟的。

    她把着扶手,腾出一只手拿手机,视线在那封已完成的邮件上缓慢移动,像是一个精雕细琢的工匠,咬文嚼字地审视自己的文字。

    信是写给总编付世宇的。

    虽然在办公室里说了很多,季书也安慰她不要着急,但赵又锦没法坐以待毙。

    她不善于冲锋陷阵,像钱宇楠一样用犀利的言辞为自己辩白。

    当他人在精心编织谎言的时候,她有她的坚持。

    她只能借助笔杆,诉诸文字。

    信里巨细靡遗讲述了网安会的始末,当然,撇开隐身衣不提。赵又锦直言不讳,为求以牙还牙,她同样拿走了周伟的证件。

    坦白完毕,她提及公众号上的文章,一一指出不实之处。

    在信的结尾,赵又锦写道

    我与周刊没有切实利益关系,实习期结束就要返校。

    身为实习生,我自知微不足道,没有立场要求您在我与资深员工之间做选择,也明白很多事情轻轻揭过,会比大刀阔斧的损失小很多。

    但我一直谨记踏入新闻界的第一天,老师曾对我说记者这个职业,是要揭示这个世界,而不是挥舞拳头站在什么东西对面。可今天我站在了钱宇楠主编和周伟的对立面,是因为我要揭示的是谎言,是职场倾轧,是对公众不负责任的欺骗与愚弄。

    来到新闻周刊只有短短一个月时间,但这一个月里我学会了很多

    那些不曾在学校里见过,书中也略去不提的一切。

    好的,坏的。

    赵又锦心事重重踏出地铁站,一路走回小区。

    傍晚的天阴沉沉的,风往衣袖里直钻,她忍不住拢了拢围巾,缩起脖子。

    这个时候越发想念起家里吹着暖气的空调,最好还能煮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光是想着都咽口水了。

    好在快到家了。

    她撮着手,呵着白气,迫不及待跑进了明亮的电梯厅里,把凛冽冬风甩在了门外。

    巧的是,电梯恰好停在一楼,门已经合上一半,正要上升。

    “等一下――”赵又锦大声喊着,飞快地冲过去。

    也许是听见她的呼喊,电梯里的人摁下开关,门又开了。

    于是赵又锦感激涕零地拍拍胸口,抬起头来。

    下一秒,表情一僵。

    四目相对间,她倒退两步,干笑了两声“那个,我突然觉得,我还可以再等一下――”

    从“等一下”到“我还可以再等一下”,前后误差不过一秒钟。

    千算万算,没算到电梯里会是陈亦行。

    男人在隆冬时分,依然只穿了身烟灰色羊毛大衣。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她的话,整个人散发着比户外还要森冷一万倍的寒气。

    金边眼镜之下,鼻尖挺拔得像能刺死人,嘴唇也菲薄如刀刃。

    开玩笑,昨天才“告白”失败,今天就要共处一室。

    这种尴尬她一秒钟也不想忍受。

    赵又锦干笑着后退,准备转身逃跑,小臂却忽的被人捉住。

    “赵又锦。”

    她倏地停下脚步。

    浑身的感官都消失了,只剩下小臂被他握紧的地方有知觉。明明隔着厚厚的冬衣,被握的地方却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伤一样。

    但也只是很短暂的一刹那,男人很快松手。

    “进来。”

    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问题。

    赵又锦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最后选择向恶势力妥协,转身走进电梯。

    她决定装死。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可惜她想装死,有人偏不同意。

    陈亦行瞥她一眼,淡淡地问“我是鬼吗”

    “不是。”

    “那你跑什么”

    因为你比鬼还可怕。

    赵又锦在心里说,嘴上却在跑火车“我才没跑,就是突然想起还有东西忘了买,准备去趟门口的超市。”

    电梯四周纤尘不染,镜面反光,照出两个人的身影。

    陈亦行盯着镜子里的人,问“那今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你明明在电梯里,我让你等一下,你为什么不开门”

    “我当时在走神,没听见你叫我。”

    “是吗”陈亦行瞥了眼那颗乌漆嘛黑、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在他面前抬起来的后脑勺,“那我怎么看见你拼命按关门键”

    “”

    你都看见了还问我干什么

    电梯镜面里,虽看不见她的脸,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那两只白皙如玉的耳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陈亦行眉眼微抬,“昨天还说想方设法要接近我,今天就跟见鬼似的避之不及了”

    他的声音低沉和缓,带着有几分难以忽略的玩味。

    “”

    她倒宁愿他还是生人勿近一点,也不要跟她开这种玩笑。

    昨晚的尴尬,她恨不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他还一而再再而三提起

    赵又锦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告白失败,不想看见你,不行吗”

    行。

    怎么不行。

    陈亦行“那这么说来,采访稿换人负责,不用再跟行风扯上关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一激,赵又锦果然抬起头来瞪着他,“辛辛苦苦做的采访被人截胡,你觉得这叫好事”

    电梯里安静了片刻,她又移开了视线。

    就知道那个于副总不靠谱,说什么“哥找人帮你”,结果找了个仇人,不落井下石就算了,指望他雪中送炭

    那不如指望周伟良心发现,去总编那儿自首。

    她正想些乱七八糟的,陈亦行忽然问“你在哪里拿走他证件的”

    又是这个问题。

    下午于晚照也在微信上问过。

    赵又锦先是一怔,回过神后,立马警惕起来,“关你什么事”

    “随口一问。”陈亦行还是看着她,不徐不疾道,“真不记得在哪儿拿的了”

    “不记得。”

    “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

    他的目光平静而明亮,像电梯里充沛的光线,照得人无处遁形。

    赵又锦噎了噎,盯着别处,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最近有了喜欢的人,一心想着怎么求爱,满脑子废料吗谁还记得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是吗。”陈亦行不知看到什么,忽的笑了,“随便聊聊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

    “谁紧张了”

    “不紧张你握拳干什么”陈亦行的目光落在她身侧,“准备给我一拳,做不成情人就做仇人”

    “”

    赵又锦这才意识到自己双拳紧握,霍得松开手,“我,我这不是喜欢你吗面对喜欢的人,难免紧张。”

    紧张的氛围还在持续,他口中说着随意问问,她却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是犯人,正被某陈姓警察审讯。

    叮,电梯终于抵达十二层。

    赵又锦简直松了口大气,率先冲出去。

    身后的人叫她“赵又锦――”

    “你别出声。”她头也不回,低头开门,“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给失恋的人一点起码的尊重。”

    “比如说”

    “比如说,纵使相逢应不识。受了情伤的人需要时间治愈伤口,我建议咱俩保持距离,最好见面就当不认识,免得彼此不自在。”

    “是吗”

    他明明说过她演技拙劣,偏偏她演得起劲,还浑然不觉自己漏洞百出。

    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眼里却不起半点涟漪。

    如今声称自己受了情伤,语气里却又听不出半分伤心。

    就在门开的那一刻,陈亦行忽然伸手,一把拉住她。

    赵又锦满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只要跑进屋,锁上门,尴尬就追不上她。没想到某人突如其来的一拉,她朝后一倒,一个趔趄,差点跌进他怀里。

    好不容易站稳,姿势也十分尴尬。

    陈亦行的手牢牢禁锢住她的胳膊,两人面对面,距离大概只有

    可以忽略不计的几厘米。

    赵又锦一惊,心跳骤停,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下意识往后退,试图拉开距离。

    可陈亦行牢牢握住她的手臂,一丝一毫都不放松。

    更可怕的是,他朝她靠近,面容越来越近。

    近到纵使灯光昏暗,她也能数清他根根分明、浓密如织的睫毛。

    它们在他的眼睑处留下一圈温柔的阴影,令素来冷清的人看上去也多了几分缱绻情意。

    “你,你干什么你”

    赵又锦艰难地说,连声音都不敢太大,声怕一呼一吸间温热的气息直达对方面庞。

    亲密的姿势,他居高临下俯瞰她时像海风一样温柔的呼吸,和那双仿佛深海一样能把人吸进去的琥珀色眼眸

    赵又锦无可避免红了脸,一阵滚烫热气升腾而起。

    腿发软。

    救命。

    可陈亦行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仿佛要穿破她的眼睛,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好在他没有继续贴近,而是停在了咫尺之遥。

    她手忙脚乱挣扎出来,像兔子一样蹦进家门,慌慌张张地用愤怒的质询掩盖羞赧“我问你干什么,陈亦行这这这,这是在耍流氓吗”

    陈亦行安静地看着她“不是说喜欢我吗喜欢我,为什么这么抵触我靠近”

    “就算我喜欢你,你也是个异性,突然一言不合把我拉过去,一副要跟我接吻的样子,还不准我故作矜持、欲拒还迎一下”

    赵又锦说完就窒息了。

    她在说什么

    什么故作矜持、欲拒还迎

    下一秒,她有气无力地扔下一句“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娶何撩放在古代,你这样是要浸猪笼的”

    然后像是掩饰什么,砰的一声关上门。

    可门关了,视线被阻隔了,那种灼热的羞耻感依然在空气里弥漫着。

    腿还有些软,赵又锦靠在门上,捂了捂脸,试图用冷冰冰的手进行物理降温。但捂住了脸,却捂不住狂野的心跳。

    门外,陈亦行定定地站了半晌,忽而轻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