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沁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陆吟絮好歹也是快二十岁的大学生，现在还能被王景昭那拙劣的计谋要挟，这着实有些让人生疑。



    陆吟絮低声解释：“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这么多年了，我可能已经习惯性地惧怕她，惧怕她的威胁。”



    很多时候，陆吟絮是理智的，她能告诉自己，要是揭发王景昭的真面目，告到法庭上，她其实胜算很大。



    陆吟絮也不止一次地拿起手机，想要告发王景昭，却每一次都在拨号前夕，想起了王景昭阴狠的眼神——



    “陆吟絮，你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你就试试看我能不能把你拽到地狱。”



    陆吟絮讥讽地想，她不是正身处地狱吗？哪里还需要王景昭去拽？



    尽管陆吟絮觉得王景昭说的话很讽刺，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些话是有效果的。



    在之后的几年里，陆吟絮没有哪一天不恨王景昭，不想求救，但是往往她告发王景昭的念头一起，就会被王景昭的威胁给吓到。



    何沁思索片刻，她记得心理学有提到过相关理论，一个人受到某种压制时间久了，会失去理智和应有的判断能力。



    陆吟絮明显就是属于这一类情况。



    “王景昭除了让你跟踪我，还吩咐过什么？”何沁又问，同时，也在脑中思索，王景昭这样做能达成什么目的。



    陆吟絮摇头，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递到何沁面前：“没有了，她就只是让我跟着你们，拍下你们有接触的照片，然后发给她。”



    “还拍照？”何沁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接过手机，翻看陆吟絮今天拍的照片。



    照片中果然全是何沁跟陆清让之间有互动的瞬间，有的是两个人相视而笑，有的则是陆清让摸她的脑袋，或者是两个人手牵手的情景。



    何沁一边看一边说：“这个王景昭是变态吧？要这些照片干嘛？难道是用照片作为题材，臆想她跟陆清让在谈恋爱？”



    陆吟絮说：“这个……我不知道，她以前也让我拍过，但是我把照片发给她之后，她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别说是何沁了，就连陆吟絮，对于王景昭那些疯狂的行为，也感到很无语。



    只不过，王景昭让陆吟絮做的事情，就没几件是正常的，时间久了，陆吟絮都已经习惯了。



    何沁点点头，又翻了几张照片，大致了解了情况。



    “拍照技术还可以，抓拍得不错。”何沁将手机还给陆吟絮，夸赞道。



    何沁并没有自己动手删除照片，但是陆吟絮是一个很有眼力见儿的人，一接过手机，她就把照片全部都删除了。



    “行了，我知道事情的原委了。”何沁站起身，拍拍衣服上不小心沾上的一点灰尘，“你放心，王景昭那边，我会解决。”



    陆吟絮之所以告诉何沁这个秘密，除了迷途知返，她还想让何沁帮她把王景昭这个毒瘤给除掉。



    突然被何沁挑明，陆吟絮心跳还乱了一下，她害怕王景昭，更害怕何沁。



    利用何沁，这是陆吟絮鼓足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才敢想的事。



    何沁察觉到了陆吟絮心里的想法，但是她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



    王景昭本来就是何沁的敌人，她早晚都会对王景昭出手，何沁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想要她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活蹦乱跳的？



    之前王景昭住院好几个月，便是何沁的手笔。她要么就不出手，要么就一招致命。



    前世的王景昭还没有冒犯到何沁，自然也没有见识到何沁的手段，这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何沁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情，便不再继续跟陆吟絮纠缠，她们本来就不太熟，也没什么好聊的。



    “何沁！”



    在何沁转身离开之时，陆吟絮又叫住了她。



    “嗯？还有什么事吗？”何沁转过身去看着面容苍白的陆吟絮。



    难道是，事情还有反转？



    陆吟絮咬紧了嘴唇，唇上被牙齿咬着的那一块唇色逐渐发白。



    少顷，陆吟絮张了张嘴，抖着声音说：“对不起。”



    这几个字被陆吟絮说出来已经破碎得让何沁很难听清楚，但是何沁还是能从陆吟絮的唇形看出来，她在向自己道歉。



    陆吟絮说完，静静地看着何沁，两个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就这样遥遥相望。



    何沁是个不喜欢道歉的人，“对不起”这三个字，在何沁看来太廉价了。



    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张张嘴就能说出来，也不需要付出太多。



    在任何条件都不会被影响的情况下，道个歉而已，何沁并不觉得能从“对不起”当中看出多少诚意。



    不管有什么样的苦衷，陆吟絮的行为就是影响到了何沁，侵入了她的生活。



    或许陆吟絮跟踪她时很为难，现在很内疚，但是何沁并不认为，那些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压力给陆吟絮带去的阴影，最后她有义务去接受压力造成的结果。



    何沁不怕别人说她冰冷无情，跟她自己的权益相比，口碑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陆吟絮跟她道歉，其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何沁这个受害者得到安慰，还是，为了给她自己一个心安理得把这件事翻篇的理由？



    何沁不愿意用最坏的角度去揣测别人，但是，陆吟絮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子，她得为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陆吟絮，你跟我说对不起，是想得到我的谅解吗？”何沁很平静地问陆吟絮。



    “我……不强逼你原谅我。”



    “但是你希望我原谅你？”何沁又抛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陆吟絮垂下眼，不肯定也不否定。



    她身处于一个昏暗的小巷子里，脚下是参差不齐的砖头铺成的小巷道，手底下是能够明显感觉到棱角到的墙壁，不远处站着的是脸色寡淡，脊背挺得很直的少女。



    在这个尚且还残留几分冬日里寒冷空气的初春，陆吟絮所有的秘密都被铺开，展现在少女眼前。



    是想求得何沁的原谅吗？还是想让自己宽心？



    陆吟絮在心底这样问自己，但她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