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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当自己是盘好菜
    老张头似乎并不意外夏侯明会怒发冲冠,表情冷冷的道:



    “昨天刑讯写供词,翠花已经招供了。而且事实如何,结果都一样。”



    “你们撒谎,你们是收了谁的贿赂,这样污蔑我女儿?杀人偿命,我遵循礼法,送她上路,可是……”夏侯明挺直了脊背,“若要污了她的清白,我势必要上诉到底。”



    “要上诉就滚去上诉,赶紧敲鼓递状纸,下午就要定判罪名,明日斩首。”老张头哼了声,“至于你递不递得上,我看哪,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你们不能这样……”



    “滚,快滚!要不然叫你也在牢里住上几天!”



    夏侯明被推搡了出去,扑倒在地摔破了手和膝盖,我颓然又无奈的看着他竭力反抗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后,闭上了眼。



    他与我真的没有关系,哪怕名声臭不可闻也跟我没关系。



    “夏荷,你不许按指印,听见了没有?只要你不按,他们不能这样随意结案的,知道吗?”



    “你若摁了,不仅你要背一身臭名,你的兄长和妹妹也要被人一世轻贱,你明白吗?”



    ……



    昨天被抽鞭子时,我以为死前最痛苦难熬的就那样了,不想今天的才是最最让人无法承受的。



    布满钩针的榔棒一棍一棍扎打在身上时,它不会让人昏死痛绝,但让人痛不欲生。



    “啪——嗤——”



    榔棒离开身体时,身上被打烂的肉也似一条条的抽了出去。



    “头儿,这样抽就没用了。”



    “收起你们的龌龊心思,敢犯浑,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



    两只手臂吊在头顶,我的身子仿佛一条挂在屋檐下晒着的腌鱼,衣服全是破碎的细洞,血肉模糊的已经不需要在意衣不蔽体了。



    这样的极刑,每一秒都是极限,比频死的绝望更煎熬。



    一棒一棒落在背上、胸前……



    在我只剩最后一口气时,有人上前解了锁链,将我和翠花扔到了地上。



    “唉,摁了指印吧!”



    我抬起重如千斤的眼皮,看见了马逢恩的两撇胡子,咬牙挤出几个字,“谁……指使……你们的?”



    若要屈打成招,让我摁了指印,他们完全不必提前给夏侯明看刑讯供纸,为什么?



    是在威胁我,让我妥协吗?还是另有其它目的?若是周槐之指使,为什么是何景州带人来的?



    真可恶啊,死都不让人死个干脆。



    “你甭管是谁,眼下你摁也得摁,不摁也得摁,左右你父亲、兄妹会受牵连的。快点摁了,刑罚也就点到为止,若你不摁……那就要继续了!”



    我“嘿嘿”的笑了起来,胸口剧烈一痛,喉间涌出浓浓的腥味,我吐了几口血,眼前昏昏欲黑,却拼尽所有力气朝外面大喊:“周槐之,你就这点本事吗?用这样卑劣的手段逼迫,你就是一团渣渣,老娘看你不起。有钱有势又怎样?你也是个可怜虫,一辈子没人爱的可怜虫!哈——”



    只来得及大笑出一声,我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嘭”的一下,脑袋砸倒在地,没有了任何意识。



    最后吼出的那句话,我觉得很没必要的,他又掉不了一块肉。



    但庆幸的是,我昏死后,身上没再传来棒打针扎的剧痛,而是被人拖在地上走了许长一段,扔到了熟悉的草堆中。



    “嗯、嗯……”



    四周一片漆黑,我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身下的伤口压的很痛,shenyin的翻了个身,还是一样痛。身边有浅浅的呼吸声,我吃力的抬手摸过去,还有点点余温,翠花还没死。



    “嘿……”



    我苦笑一声,却没发现另一边也有个黑色的身影。



    “愚蠢至极。”



    我一惊,缓缓转头看着坐在一米不到人,心中不由一时怒起,“周槐之,你真的很无聊,要杀就直接杀了,这样玩我,很有趣,是吗?”



    黑影伸出手准确的捏住了我的下巴,“是啊,有趣,看样子,我得留着你慢慢玩!”



    “周槐之,我曰你大爷。”



    “还真当自己是盘好菜!”



    黑影嫌弃的扔开了我,站起身。



    今夜没有星光月色,风很大,吹在牢房间的巷道呜呜作响。我只能隐隐看见他的轮廓,和黑暗中发亮的眸子。



    “给我个痛快成吗?”我无奈叹气,



    “给我个理由。”



    “我知道你是对我有一时兴趣,但你肯定也明白,我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格肯定以后会给你带来一个又一个麻烦,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你也不必不甘心我为什么瞧不上你,我不过就是路边的一颗杂草而已,我明白自己的位置。你可能拥有世上所有人艳羡的一切,但我追求的却不是你所拥有的。”



    “……”



    黑影陷入了沉默,



    我有些急切,因为我再也受不了一次极刑,“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黑影顿了好一会,呼吸匀而沉,根本无法判断他的情绪。若是有力气,我真的想爬起来跪在他脚下磕头求放过了。



    不多久,黑影转身朝外走去,甚至连牢房的门都没有关就这样无声的走了。



    我愕然的看着那洞开的门,心中咆哮:大爷,你玩什么?这是留了门让我自己逃?



    我失落的闭上眼,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今天似乎并没有在刑讯供纸上画押摁下指印,是否明天送去断头台之前还会换种刑具来一次?我不敢往下想,可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方才若是求一求周槐之,我知道他会带我和翠花脱离这个地狱般的牢,但我还是退缩了。



    想着想着,口里忽然反胃出来一股浓浓的苦药气味。



    我惊诧的睁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的昏死过去,醒来后却精神十分的好。



    周槐之给我喂的药?



    这算什么?打几棍子,给一颗枣吗?



    ——



    我一夜没睡,并非是想再最后感受一下穿越异世的人生,而是周槐之喂的那药实在霸道,让我亢奋的根本睡不着。到了凌晨时分,我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喂,起来了。”



    身子被重重的踢了一下,我睁开眼看见马逢恩握着腰间的刀柄,面上却带笑的看着我。



    “是要上路,还是接着打?”我悲催的吐出一口气,



    马逢恩惊讶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句,“你……真经打啊!”



    我咬咬牙,“今天又要换什么?”



    “你们真是走运了,杀害何二爷的真凶是何府里另外一个叫碧罗的,昨天半夜抓捕入牢,连夜审的,已经刑讯画押摁了指印。”



    “啊?”



    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



    “那个碧罗被何二爷侵犯数次,何二爷还常威胁她,榨干她的月例银子。那晚何二爷约着碧罗,不想将翠花先带去了,后来你救下翠花,把何二爷砸晕,碧罗趁机要了他的命。所以你们可以无罪释放了!”



    前夜喝酒,我和马逢恩话了些家常,又扎扎实实打了一架,他的语气中透着几分熟络。



    “她杀的?”我满脑子的疑问号,“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抓到碧罗?”



    “是何知事查到的。”



    何景州?他不是听从余老太太的话,不管了吗?



    “我还以为何知事对你一点也不念及情份了呢,这几日衙门都没上,原来是在忙着查真凶,替你翻案呢!”



    我心中微微一紧,



    他,是在意的吗?所以不动声色的一直在查。



    “走吧,你的父母家人在外面等着你。”马逢恩催促了声,然后又对另一位官差道:“刘三,你带着那小丫头走。”



    我云里雾里的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朝牢房外走。这只是我条件反射的机械动作,因为我还没有从绝望赴死的巨大转变回过神来。



    一直到了监狱大门口时,我看见秦氏、夏侯明、夏雨、夏半知四人,红着眼眶激动的扑抱过来时,我才恍然从噩梦中醒来一般。



    自我上次用二十两银票打发送走秦氏,我再没有想起过他们。因为我从未被亲人关怀,所以不曾有一丁点儿的奢望。



    我竟不想,他们全在外面等着我。



    “宝儿、我的宝儿,呜呜……”



    “姐姐,你要吓死我了!”



    ……



    我耳边围绕着关切的询问和嚎哭声,一瞬我仿佛被包围在暖暖的阳光下,鼻间无端涌出无数、无数的酸楚和委屈……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的,可他们这样,我突然一下就软弱了。



    “爹、娘,我……”我哽咽的抽吸了几声,“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不是冰冷冷的四面墙壁的住宅房,而是有家人的家。



    “好,好,我们回家,回家!”



    ——



    梦里,我浑身很痛很痛,可有一双慈爱而温暖的手一直在抚摸我的伤痛,像是模糊记忆中奶奶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给我唱摇篮曲,安宁祥和。



    醒来后,我看到了床边的秦氏和夏雨,她们喜极而泣,想抱我却又害怕弄疼了我身上的伤,一遍遍紧张的问我“哪里痛?”“若不舒服,跟娘说。”“姐姐想吃糖吗?”



    虽然夏侯明和兄长夏半知没有开口,但他们的眼神也是露着关爱的。



    这一次劫后余生,在监狱门口看见他们的那一瞬间,看见他们担忧心痛无比的眼神,我突然明白我穿越的意义了。



    前世我孤苦伶仃了一辈子,到死他们也只惦记我名下房产和存款,而这一世,虽只与秦氏、夏侯明他们短短数十语,却在我最最艰难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放弃我。



    女子的名声在这个时代有多重要,我在原主记忆中早已明白,可他们丝毫没有嫌弃过。



    那我还求什么转世再投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