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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次振翅
    宜中也在清平路上,离岑矜的婚房并不远。



    起初她与吴复选择定居这里,也是提前为孩子上学考虑,不曾想才为将来筹划奠基,两人就面临分道扬镳的局面。



    途经小区南门,再往西开五百来米,就抵达宜中。



    这是一间初高中相辅相成的百年老校,坐拥全省最为优质的师资与生源。



    好木无烂果,家长们挤破头皮也想将孩子往里塞,可以说,成为宜中的学生等同于一脚踏进名校门。



    来时一路,岑矜叮嘱了李雾不少注意事项,少年都一一应下。



    她对李雾还算放心,这孩子踏实讷言,不是那种热衷表现多说多错的滑头男生。



    宜中石柱高立,门禁森严。



    因与齐老师提前通过气,刚与门卫打了个照面,对方就问“你是找齐主任的吧。”



    岑矜点头。



    门卫当即打开移门放行,并指了个地下停车点。



    岑矜道谢,缓缓往里开。



    车往下行,四周逐渐昏暗起来,岑矜转脸观察起李雾神态“紧张啊?”



    李雾点头“有一点。”



    “别怕,”岑矜打着弯,安抚道“只是去见一位老师,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



    岑矜问“你数学成绩怎么样。”



    李雾说“一般。”



    “过会可不能这样回答那位老师,”岑矜鼓励起来“要自信一点。”



    “……要怎么说。”



    “‘还不错,是我最好的一门’,”岑矜举例,挑了下眉“我翻过你卷子,数学成绩似乎不错,应该是你最好的一门吧。”



    “不是,”李雾否认“是物理。”



    岑矜有条不紊倒着车“这不就自信起来了吗?”



    李雾闷声不答。



    岑矜踩脚刹,“不过今天要见的老师是教数学的,他带出过不少国际奥数冠军。”



    李雾抿了抿唇“嗯。”



    岑矜解开安全带,再次看向他“李雾,你说过谎吗?”



    少年摇摇头。



    岑矜咬了下唇“那就说,‘数学是我最喜欢的一门学科了’,这种稍微讨巧点的话总说得出来吧。”



    李雾哽住,沉声道“最喜欢的也是物理。”



    岑矜哑然失笑“随便你。”反正吃亏的不会是她,只会是这个不知变通的轴小孩。



    两人下了车,一前一后走出地库。



    岑矜有些紧张,一直在轻微地深呼吸。



    她鲜少独自面对一些重要的人或事,即便是工作相关也有自己的小组和团队,大家有商有量地定方案出成果,她做的deck1基本交由吴复阐述。



    此时正值上课时分,校园走道上一片清净,只有樟叶轻响,鸟雀啁啾。



    远方操场如茵,传来学生们整齐划一的喊号。



    这声音隐约模糊,却足以让李雾的心跟着沸腾,好像自己已成为他们当中一员,围着跑道恣意狂奔,不!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知疲倦。



    但这种心灵的共颤,于岑矜而言已经很遥远了。短短一瞬,她收回目光,踏上文知楼的石阶。



    齐主任的办公间在二楼。



    停在大厅,岑矜又与他通了个电话,并依照他给的路线找到他的具体位置。



    办公室门敞着,里面谈笑风生,男女皆有,宜市官话与普通话交相掺杂,听着颇为亲切。



    岑矜叩了下门板,议论声戛然而止。



    岑矜调整好笑容,确定弧度适宜,才往里探身,自报家门“打扰一下,我是来找……”



    只一眼,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就认出她来“老岑女儿是吧。”



    岑矜眉眼弯弯,点了下头“齐老师,您好。”



    “进来进来,你快进来,小孩人也过来了么?”身着灰蓝衬衣的男人忙招呼起来,拢他桌旁闲侃的几位教工也四散归位。



    “对,带过来了。”岑矜回了下头,示意身后的李雾跟她过去。



    注意到少年,齐思贤愣了下,随即弯动眉梢,“是他吧,听你爸说叫李雾是不是?”



    李雾颔首,旋即想起岑矜刻意提醒过的多回话别就知道点头摇头,立马唤道“齐老师好。”



    他吐字清晰,音色干净,全无囫囵之感。



    “哎,好,”齐思贤笑起来,抬头打量“个头挺高。”



    岑矜附声“前年还都没我高呢。”



    齐思贤说“人也清爽,比我班里那几个没事就捯饬发型的男孩子好多了,”想想又来气冷哼,“心思不多花学习上,要去当明星啊。”



    “我听我爸说您带的班一直是全校第一,”岑矜运用着父亲给她的部分信息“可能学习上已经稳扎稳打,小孩们就开始琢磨怎么提高班级平均颜值了。”



    齐思贤眼听得笑成缝“成绩出色就行,长得是人是鬼我无所谓。”



    他不多扯,将重点拉回来,问李雾“你以前是在浓溪读书?”



    李雾说“嗯。”



    齐思贤点头,考虑到办公室人多眼杂,遂发出邀请“我带你们出去逛逛吧,熟悉下校园环境。”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岑矜眼一亮,欣然应允。



    三人一道下去,穿过花圃中央的校训碑文,齐思贤介绍起教学楼来。



    岑矜不时应和几句,李雾全程安静聆听。



    途经一楼教室时,里边学生都跟鹅群似的兴致勃勃朝外张望。



    下一刻,讲台后的老师厉声呵斥,他们又齐刷刷缩回脖子。



    岑矜注意到他们统一的着装,压着声问“齐老师,你们这边校服需要订制的吧。”



    齐思贤说“对,明天搬好宿舍,你带李雾去总务处量下尺寸,下礼拜这时候就能拿到。”



    岑矜道了声谢。



    齐思贤问“小岑,你之前在哪读的高中?”



    “附中。”



    “你爸没眼光,”齐思贤哼了声“那时怎么不把你安排到我这来,叔叔也好多照应。”



    岑矜微微笑“主要学校太好,他怕我压力大。”



    “附中竞争压力就不大了?你们呐……”齐思贤感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说了“你和你爸都是大好人,一般人做不到这样,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岑矜熟练地应对“那也是有您帮忙,不然我们也有心无力。”



    齐思贤瞥瞥她身侧少年“李雾学理,我看要不就把他安排到十班去,那个班还不错……你们准备让他走读还是住宿?”



    岑矜回“打算让他住校。”



    “这样好,”齐思贤认可“校园氛围好,在学习上也更专心。”



    话落,男人指向一处“那儿就是学生寝室,条件还不错。”



    岑矜循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几栋高楼林立,冷灰色调,好似肃穆的兵卫。



    岑矜问“方便进去看看吗?”



    齐思贤颔首“可以。”



    简单参观完男寝,岑矜对要给李雾置备的用品大致有数,才放心走出宿舍楼。



    接下来是钟楼,食堂,体育馆,科技楼,实验楼……设施应有尽有,即便只是粗略一扫,也能叫人感受到校园面积之广与教育者的用心良苦。



    岑矜好奇“宜中是不是扩建过,我之前来过,好像没这么大。”



    齐思贤说“对,15年的事了,第二年要扩招,还调来不少新老师。”



    岑矜略有遗憾“可惜您现在教高三,李雾要能去你班上就好了。”



    “不是没机会,”齐思贤拍了下李雾肩膀“好好学,高三前还有一次升班机会,高二下学期期末考年级前三十,高三就可以进实验班,指不定就来我班上了。”



    岑矜含笑瞧了眼李雾“那他要很努力了。”



    李雾不知作何反应,把无声当应肯。



    齐思贤不是没见过贫困生,但李雾颇合他眼缘。



    单看外在,他并不能从这孩子眼底寻见多少光芒,就是那种对未来充盈着渴求与企盼的闪闪熠熠。但他并不颓靡,整个人由内而外地被一种深沉坚忍的气息所裹挟,这种意志力也许比单纯的欲求更能驱人前行。



    李雾有股子他挺喜欢的劲,齐思贤瞧着舒服,不由问“你数学成绩怎么样啊。”



    该来的还是来了,岑矜暗捏把汗。



    李雾顿了下,说“一般。”



    岑矜噎了下,心头长叹。



    下一刻,她又听见少年声音“我很喜欢数学,我会努力学好。”



    “好、好!”齐思贤喜笑颜开,“我对你有信心。”



    ——



    与齐老师道别后,岑矜心情舒畅,连步伐都轻快不少。



    这阵子她总憋着股恶气,五脏六腑都成了拥堵的车道,此刻终于疏通,连空气都加倍清新。



    “我们等会回家吧,吃饭庆祝下,”出了校门,岑矜这般提议“明天就要搬到学校,时间比较赶,我们先去商场买点东西。”



    “好。”李雾极少提出质疑或异议。



    虽有亏欠,但当下的他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只有听话,少给岑矜添堵。



    红灯时,岑矜手点着方向盘,明知故问“不是就喜欢物理吗?”



    李雾“……”



    他安静须臾,很正经地解释“数学是物理的研究手段和工具,分不开。”



    “那之前跟我杠什么,”岑矜斜他一眼,气笑不得斥道“在我面前还装起来了。”



    李雾双唇紧闭。



    “说话。”



    “对不起。”



    “要你道歉了?”



    “……”女人的脾气来势汹汹,李雾攥拳,手心几要出汗。



    车里安静了会,岑矜又变得语重心长“要好好读书知道吗?学习机会得来不易。”



    “好。”



    “数学成绩一般就要多下功夫。”



    “嗯。”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尤其是大人给你建议的时候。”



    “好,下次不这样了。”他都乖乖应声。



    “这还差不多。”岑矜总算满意。



    车内安静下来,久违的愉悦将李雾心脏托起,变得轻盈。他转头看向窗外,两旁大厦居高临下,密集的窗如同钻石切面,闪烁着冷硬的光,可他的抵触与不适却在淡化。视线里,一只叫不出名字的灰色飞鸟穿梭在楼宇间,而后振翅直上,翱翔天际,他觉得它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