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刚刚换好衣物,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她扫视了一遍房间，把属于东方神婆伪装道具一股脑儿地塞进柜子中后，才在桌边椅子上坐了下来。
“是南希回来了吗？”裴湘微微提高了声音,“进来吧。”
“是我,玛丽安,”门外传来埃丽诺柔和声音，“西塞尔先生和德维尔上校也来看望你了。”
听到埃丽诺应答,裴湘连忙请门外三人进屋。
“玛丽安，你感觉好一些了吗？”埃丽诺快步走到裴湘身旁，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所以今天才这样精神不济。”
裴湘向后进来两位绅士点头问好,然后才笑吟吟地拉着埃丽诺手道
“我下次肯定会注意休息时间。埃丽诺，亲爱埃丽诺，我头疼才刚刚缓和了一些，一点儿都不想再被你念叨啦。”
埃丽诺无奈而纵容地瞪了妹妹一眼,不再多说什么,毕竟这间小休息室内还有两位客人。
莱斯特和奥德里奇在达什伍德姐妹对面坐下来,几人又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问候寒暄之词，再次确定了裴湘身体没有大碍后，房间内谈话氛围才渐渐变得轻松自在起来。
“这么说，我似乎错过了很多精彩场面？”
“诶，那些杂耍和马戏错过了就错过了,反正在其它地方也能观赏到。可是那位神秘黑衣老妇人……玛丽安小姐,如果你在大厅里话，说不定还能让她给你算一算命运轨迹呢。”
“预测命运？真有那么神奇吗？不是骗人伎俩吧？”
“玛丽安小姐,你听我给你细说……”
见裴湘对此感兴趣,莱斯特立刻同裴湘详细说起了楼下发生一系列事件。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东方神婆神秘厉害手段,讲述了众人反应和被选中“幸运儿”。
裴湘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表情丰富而生动。她随着莱斯特讲述时而惊呼雀跃、时而紧张焦虑，一双明媚漂亮眼睛闪闪发亮，里面全是对新鲜事好奇和独属于少女天真纯挚。
奥德里奇一直在关注着裴湘细微表情变化。此时见她听得津津有味，眉目间是一片纯粹惊奇和向往，他心中那一点点疑惑就突然变得浅淡了。
当莱斯特讲到东方神婆断言说爱德华已经有了未婚妻，并且，爱德华后来又真因为一封信件而匆匆离开时候，裴湘先是吃惊不解，而后便露出一抹气愤表情。
这姑娘秀美眉目间再没有了原本轻松愉悦。
“我之前胡思乱想……唉，没想到真是这样。费拉斯先生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不过，他尚且有些责任心，但愿他不要辜负了那个可怜姑娘……”
“玛丽安！”埃丽诺轻轻唤了妹妹一声，打断了她气愤之下脱口而出责备话语。
“费拉斯先生遭遇和你之前假设情况有些相似，那只是一个巧合而已。我们都不清楚更具体情况和一些细节，所以，大家还是不要过多谈论和评价这件事了，以免有搬弄口舌嫌疑。”
裴湘佯做不乐意地轻哼一声，有些不服气。但是她还是勉强听从了埃丽诺劝说，不再继续评论爱德华·费拉斯为人处世。
这副率真任性脾气，让奥德里奇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有些过于敏感多疑了。
这时，门外传来女仆南希声音。
“玛丽安小姐，您吩咐我去买东西都买齐了。”
看着拎着大包小裹南希，埃丽诺有些好奇
“玛丽安，你都让南希去买什么了？”
“就是一些果脯糖果之类零食，还有茶叶、墨水和精制上等纸张，南希以前跟我去过那些店铺，她知道我喜欢什么。”
裴湘一边说着话，一边示意南希把装果脯糖果盒子放到桌面上。
“尝尝老亨利家祖传手艺，这是赫默赫城里独一份儿，我每次来都要让人买一些。说实在话，即便住在像伦敦那样繁华热闹城市里，也不一定能够找到这样地道风味。”
埃丽诺摇了摇头，笑着打趣裴湘“你才去过几次伦敦，就敢这样大言不惭地评价了？也不怕让人笑话？”
莱斯特尝了一块雪蜜桃肉果脯，眼神一亮，他点着头称赞道
“确实不错，更有嚼劲儿，也不是那么甜。我上次吃到这么合口味果脯，还是在马克米尔伯爵府上做客时候品尝到。据说呀，是他们家某个俄国厨子家传手艺。”
埃丽诺随口询问南希“老亨利家顾客还是那么多吗？”
南希笑呵呵地答道“是，达什伍德小姐，我还排了一小会儿队呢。哎，老亨利家确实受欢迎，刚刚回来时候，我在公园门口遇到了邮差艾伯特，他也跟我打听老亨利家今天顾客多不多呢？我猜他肯定是在哪里得了一笔丰厚赏钱，想要给家里弟妹买些好吃东西。”
“艾伯特？”埃丽诺皱了皱眉头，“邮差艾伯特？”
裴湘吃东西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只听埃丽诺继续说道“南希，你说邮差艾伯特，就是平常往咱们诺兰庄园送信件和报纸艾伯特吗？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外套？”
“是，达什伍德小姐，我只认识这一个艾伯特，”南希点头确认道，“他今天确实穿了一件黑色衣服。”
“原来，是那个给费拉斯先生送信邮差呀……”莱斯特嘀咕了一句。
奥德里奇忽然开口问道“南希，你为什么会认为，艾伯特得到了一笔丰厚赏钱？”
南希急忙回答道“德维尔上校，这个、这个是我猜。因为他向我打听老亨利家时候，听说我买走了最后一份奶油梅子糖，还非常遗憾，艾伯特说他妹妹一直馋那个。呃……德维尔上校，说实话，如果不是发了财，像我和艾伯特这样没什么财产人，是舍不得买糖果之类昂贵零食。而且、而且这也是艾伯特心疼他妹妹身体不好，愿意给她多花钱。反正、反正我是不舍得花钱买老亨利家糖果点心。”
奥德里奇平静地说道“既然他妹妹身体不好，不是应该尽量攒钱请医生治病吗？”
面对奥德里奇冷峻面孔，南希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小声回答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德维尔上校。”
莱斯特摸了摸下巴，不知好友为什么忽然开始关注起一个邮差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分析问题
“也许，那个艾伯特不仅仅是得到了一笔丰厚赏钱，他还有了更多发财门道，让他有信心赚更多钱来抚养弟妹，或者照顾家人。”
埃丽诺迟疑道“是什么样发财门道呢？我一开始以为是费拉斯先生给艾伯特感谢费，毕竟他快马加鞭地把信送来了，不过……”
莱斯特接话道“不过费拉斯先生身旁有约翰·达什伍德夫人纠缠，还要担忧未婚妻身体情况，显然没有多余精力思考如何答谢邮差艾伯特。”
裴湘慢慢咽下口中食物，对一脸忐忑南希温声说道
“南希，多亏你替我奔波了大半天，把各种琐碎东西都买全了，辛苦了。你去楼下点一些喜欢食物吧，吃饱之后再好好休息一会儿，看看表演什么，我付账。在晚上返回诺兰庄园之前，我这里都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来做。”
意外得到几个小时放松时间，南希顿时喜笑颜开，她感激地行了一个礼后，十分高兴地离开了。
房间内又恢复成了四人，裴湘拉了拉传唤铃，让这里侍者送些热茶和点心进来。
奥德里奇沉默地看着裴湘将女仆南希打发走，然后三言两语地岔开了话题，让埃丽诺和莱斯特不再关注邮差艾伯特事情。他心中原本已经渐渐散去疑惑再次凝聚。
——邮差艾伯特、来历不明东方神婆、报恩送钱帕丁顿和提出假设玛丽安小姐……
说实话，奥德里奇是不太相信什么命运之说。
他之前被那位神神叨叨东方老妇人测算命运时候，一时受到现场气氛感染，才稍稍产生了几丝动摇。再加上那个老妇人确实说出了只有很少人才知道事情，所以，一贯冷静奥德里奇才陷入了似信非信状态当中。
但是，此时已经彻底脱离了当时诡秘氛围，奥德里奇理智精明彻底回归，就忍不住开始推敲起整件事前因后果来。
假如一切前提是，那位东方神婆是被人刻意指使。
那么，同理可以推测，那名及时出现邮差艾伯特也是事先安排好。
奥德里奇低头沉思，能安排好这些人很多，但是能让那名老妇人说出德维尔家和布朗·帕丁顿之间交易细节人，就不多了。
这个可疑人选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只有布朗·帕丁顿。
然而，奥德里奇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就是布朗·帕丁顿是如何得知，德维尔家定制画作主题全是德维尔伯爵主意，而同写信奥德里奇·德维尔没有丝毫关系呢？
——他猜？
——他十分了解我和我父亲性格和审美？
——我们从未见过面，从未近距离相处过，而伯爵府消息也不是那么好打探……对了，莱斯特和帕丁顿是笔友……
——当然，莱斯特不会随随便便透露我和伯爵府消息。
——所以，是帕丁顿诱使莱斯特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内情？
想到这些，奥德里奇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暂时在心里划下一个疑惑符号。
他抛开暂时解不开疑惑，继续思考整件事。
如果指使雇佣东方神婆和邮差艾伯特人是帕丁顿，那么，他做这件事目是什么呢？
奥里德里搅拌着杯子里糖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达什伍德两姐妹。
——折腾了这一出，最终结果就是揭露了爱德华·费拉斯已经订婚秘密。
——那么，揭露秘密对谁有好处呢？
——自然是埃丽诺·达什伍德小姐。
然而，在奥德里奇看来，虽然最终受益人是达什伍德小姐，但是主动操作这件事人却绝对不是她。
——做这件事人，其实是为了让达什伍德小姐看清楚费拉斯为人，不要陷入一段注定痛苦感情当中。
——所以……
奥德里奇眼底微暗，他觉得应该用全新眼光看待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了。这姑娘不仅敢于猜想，还敢于付诸行动。
他忆起那天晨间散步，这位美丽小姐接二连三地提出了假设和疑问，句句隐晦影射爱德华·费拉斯，心中便忍不住喟叹一声。
——帕丁顿和玛丽安……
——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肯定有私下密切交流。
推测到这里，奥德里奇认为他已经捋清楚了一个大致脉络。
——玛丽安小姐因为某些未知途径或者缘由，怀疑爱德华·费拉斯已经秘密订婚，却又招惹她姐姐埃丽诺，所以，她打算揭穿他。
——但是，玛丽安小姐没有能说服其他人证据，除非爱德华·费拉斯亲自承认。
——于是，她向帕丁顿先生求助。由帕丁顿，不，或者说是这二人一起设计了今天这个装神弄鬼计划，从而当众揭露真相。
想清楚这些因果关系，奥德里奇心中并没有解开谜团畅快，他反而更加关注起布朗·帕丁顿和玛丽安小姐关系。
他们必定在私下里通信交流。
男女之间频繁通信，所以……他们也秘密订婚了？
——如此说来，玛丽安小姐能一下子就意识到爱德华·费拉斯秘密订婚，就更能说得通了。
——大概是感同身受？同样要隐瞒一段恋情，所以在一些细节上就暴露了？
——可是，玛丽安和帕丁顿为何要秘密订婚呢？这中间存在着什么难以解决麻烦吗？
奥德里奇想到布朗·帕丁顿从不公开露面行为，想到他慷慨大方地帮助达什伍德母女四人举动，想到那日在湖边，玛丽安小姐对布朗·帕丁顿此人维护和称赞，心中忽然冷沉沉。
这时，莱斯特猛地拍了拍奥德里奇肩膀，笑着征求友人对伦敦某处建筑意见，这个动作一下子打断了奥德里奇思路。
之后相处过程中，奥德里奇一直在默默观察裴湘一举一动，甚至几次主动开口提到布朗·帕丁顿，借此观察裴湘反应。
而裴湘简直就像是在配合奥德里奇所有猜测一样，每次听到帕丁顿姓名，她都会露出小小、却真挚喜悦笑容。
尽管她已经非常隐晦克制了，可一旦引起有心人注意，那眼角眉梢间炙热感情就很难被彻底掩饰住。
见此，奥德里奇神色更加冷淡沉凝。
裴湘对奥德里奇探究目光仿若毫无察觉。
她含笑着倾听莱斯特妙趣横生话题，欣然接受着姐姐埃丽诺教导和照顾，偶尔还要主动关照一下沉默寡言上校，实在是再坦然不过了。
一直到晚上坐进马车中，裴湘才在昏暗阴影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南希说出邮差艾伯特这个名字时候，裴湘就知道，自己肯定要引起那位谨慎缜密伯爵继承人怀疑了。
对此，裴湘倒是有几个办法迅速摘除掉自己身上嫌疑，但是在那一瞬间，她却选择了将错就错，并顺势加深误会。
——也许，让人误解我和帕丁顿关系会更好。
——我将来必然要在两个身份间来回转换。万一出现纰漏，有个未经证实婚约关系反而会让一些事情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这是一步进可攻退可守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