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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可怜的女工
    “没来浩达之前我早都听说了,这就是纺织女工的丑事和臭事!你上的是兵工系统的学校,你没关心过这些事,更没留意过进城务工的纺织女工的悲惨命运……对了,你年龄小……听这些问题对来你来说还有点早,有点少儿不宜。”谢洁说,“这些上当受骗的女工这么年轻,只是身体发育得很成熟,心智还都不成熟,在有些棉纺织厂集中的地方,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吗搞定一个纺织妹,只花1块五……”



    “啥意思?1块五?这个我没听过……什么典故?”周福贵一本正经地问。



    “就是请女工吃碗清汤面,一块五。大方一点,再带瓶汽水,5毛……”谢洁说这话时一点也不害羞。



    “你说的搞定是……?”周福贵有些疑惑。



    “同居!”谢洁说。



    张琰看着她,一脸惊讶。



    “这些农村女孩既爱慕虚荣又内心孤独,哪个不想攀上城里人?只要能跟城里人结婚,她们就山鸡变凤凰,就成了商品粮,成了城市户口……”谢洁说,“上过纺织院校的人实习时,把这样的故事早都听腻了。”



    安鹏飞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真会这样?”周富贵问。



    “当然不会啦,怎么可能?只是演绎罢了,哪有这么夸张?”谢洁说,“女孩再傻也不至于吃人家一碗清汤面,就和人家发生关系。”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沿着肮脏不堪的道路向前走着。一拨一拨的女工从连绵无尽,跟牛屎一样,一坨一坨低矮的房子走出来,从他们身边经过。一阵风吹过,污水的阵阵恶臭会从面前飘过。



    “这些女孩都很年轻,跟花一样娇艳,正逢人生最美最艳的时候,招蜂引蝶自然无法避免。城市是个有磁性的地方,每个人一来到这里便不愿意再离开,都想在这里生根发芽。”谢洁说,“尽管她们明明知道,这座城市只接纳她们廉价的劳动力和廉价的青春,并不会接纳她们的户口,可是,她们依然愿意跟牛一样任劳任怨,发再低的工资也不会离开这里。”



    “是啊。城市从来都像个魔鬼,从来也都散发着神奇的魔力,这种魔力谁也无法抗拒。”周福贵说。



    站在肮脏不堪的厂外村,他们几个尽情地交谈着。杂物被污水被沤烂的臭味夹杂在空气里,这里没有排水渠,污水都是长时间积攒下来的雨水,还有从每家每户泼出来的脏水和泔水。



    “就跟那些吸毒的人一样,尽管他们知道自己走上了不归路,可谁又能摆脱对毒品的依赖?”谢洁说,“前几年咱厂有个女工家长来这里看女儿时,见女儿住的是一间黑乎乎的几平米大的棚户屋子时,当场就哭了,直接拽着她要回家……可是女儿说什么都不愿意,她哭哭啼啼当场给她爸跪下了,死活都不愿意回老家。”



    “她被社会混混控制了吗?”张琰赶紧问,“会不会是‘黑蛇会’的残留?”



    “不!她倒没有跟那些无业游民搅活在一起,她是跟厂里的一个瘸子同居,她想嫁给瘸子,因为瘸子是正式工。嫁给正式工是所有打工妹的终极梦想,这个梦想一旦实现了,她的命运就会彻底改变,就成了正式工家属,就能把农村户口迁到紫华,子孙后代从此将是城里人。”谢洁说,“可是,这种可能性是极小的……”



    “为什么?”张琰问。



    “纺织厂男工太少了,找个丈夫并不容易。土生土长的紫华人谁愿意找个农村打工妹?这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哪怕她貌若天仙,终究还是个打工妹。”谢洁说,“能找到正式工丈夫的女工也有,不过,他们不是身残就是脑残。但为了紫华的户口,这些女工宁愿痛苦一辈子,伺候丈夫一辈子,也愿意留在紫华。只要熬过这一辈子,世世代代就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收庄稼了。”



    “她们宁愿牺牲自己?”张琰问。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古代的宫女嫔妃不也一样?她们为了享受宫廷的荣华富贵,宁愿一辈子守在皇宫,宁愿守一辈子守活寡。”谢洁说,“无论到了什么年代,活命永远都是第一位的,什么尊严、廉耻,这都统统靠边站。旧社会财主家为什么拿几斗米就能换回一个黄花闺女?”



    “黄花闺女家里没钱。”周福贵说。



    谢洁说“对,经济,说穿了还是经济!其实,这些女工跟那些人本质上是一样的。谁不想过好日子?好日子靠什么?还不是经济?这些女工头脑空空,家里没钱没地位,她们除了自己的身体还有什么?”



    说话间,又有一群天鹅踩着污泥里露出的砖头,伸开胳膊,侧身,转体……刚才那一拨是去换班的,这一拨是交过班回来的。



    “瞧!土著人又来了。”周福贵说,“谢洁,你刚才所说的这些是和经济有关,但我不懂经济学……我觉得,这种现象归根结底都是环境造就的。”



    谢洁说反问“环境可以造就人,但人也可以改变环境,不是吗?”



    “哪有这么容易?法国哲学家爱尔维修有句名言人是环境的产物。每个人的朋友圈也都是一个特定的文化环境,它彰显着每个人的现在也预示着未来。这种现象说明,文化影响人们的实践活动和思维方式……”周福贵是政治课老师,他对哲学有着研究,讲起哲学头头是道。



    “但纺织工业的文明是什么?人类社会进入大工业时代后,高效、批量、机械化甚至自动化生产被人们冠以工业文明……其实,那应该是机器文明,根本就不是人的文明和人性的文明。”谢洁有些激动地说,“这些纺织女工就是大工业环境下的产物,她们彰显着一个什么样的自己?1块5毛钱跟别人发生关系,这又能预示着什么样的未来?抛开幸福,牺牲自己的和灵魂,找一个本地户口的男人死皮赖脸地留在城市……”



    周福贵没有回答,他怔了怔,然后看看谢洁说“文化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文化氛围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人的思想和行为。这些文化影响既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发生,又是人们自觉学习、主动感悟文化熏陶的结果。因此,纺织工人要多参加一些积极、健康、向上的文化活动。”



    目瞪口呆是张琰唯一可以存在的状态,同为毕业生,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差距。



    “健康向上的文化活动?”谢洁反问,“工厂能给她们的只有机器,她们能给工厂的只有劳力。哪里还有健康向上的文化活动?”



    “缺位!这是工会的缺位。”安鹏飞插了一句。



    周福贵点点头,认同谢洁和安鹏飞的观点。



    “除过机器与劳力,她们还能剩下什么?”谢洁又问。



    张琰和周福贵面面相觑,无人能答。



    “感情和!”谢洁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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