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经过了一夜好眠，明玉听着风声早早醒来，昨夜终于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纵然气温突降，伺候的人却早早就升起了几只火盆，屋中温暖如春，也没有分毫烟熏火燎的气味，这上好的碳火，不仅和暖，竟还隐隐含着一丝幽香。

    锦秀捧上一件浅灰的狐裘披风，它看去富有光泽，狐毛细长而柔软，十分保暖。在这时，普通的百姓人家，只能穿着葛衣麻布过冬，而狐裘是名贵的裘皮之一，是贵族才能穿戴得起的过冬衣裳，更有那纯白的狐皮，是裘皮中最贵重的一种，是可以用来进贡的珍奇物品。

    看着这灰色的披风，明玉非但不会嫌弃它灰扑扑的颜色，她只会心中满是感激，试想，再是仗着卫公子的宠爱，一个不入流的姬妾罢了，敢披着进贡的纯白狐裘，怎么看都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活腻歪了。

    明玉也不矫情，出去逛园子之前，披上了披风，系好衣带。

    清晨的园子一片银装素裹，然而雪下得并不厚实，于是翠绿的松柏从雪下露出来，白色和翠绿相映成趣，更有那点点红晕，似乎不想让雪的洁白独霸一方，与那翠色一道，在雪的世界里耀眼地点缀着。

    明玉顺着花园一路缓行，园深不知处，一座小院安静地坐落在小径的尽头，明玉正为这美丽的雪景满心喟叹，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嘶喊，那声音十分突兀，又瞬间沉寂下去，明玉直听得胆战心惊。

    正心慌不知所措中，院中再次传来动静，明玉只隐约听得“惜儿”两字，她狐疑地转头望着锦婵，锦婵同样一头雾水。

    于是明玉朝着小院快步走去，院门却推不动，原来是上了锁，但仍能从院门的缝隙中看见一个妇人张嘴做嚎哭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明玉却感受到了深沉的痛，两个女仆硬是搀扶着她往屋内去，那妇人似乎又缓过气来，望向大门伸长了脖子，嘴中念念有词，“惜儿，母亲来寻你了，惜儿……”

    明玉心中大急，院门却推不动，锦婵道，“姑娘，您先后退。”明玉闻言迅速退开，锦秀二话不说抬腿朝门锁的位置踹去，院门应声打开，两名仆妇连同那个锦服妇女皆吓了一跳，回头望了过来。

    明玉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两名仆妇抬眼望了明玉二人一眼，放开了那妇女屈膝行礼，那妇人似乎也吓着了，她四处张望，惊惶道，“惜儿，惜儿呢，惜儿。”她突然返身回到屋内，拾起一个方形的枕头抱在怀中轻轻摇晃，将脸贴上去，瞬间脸上变了一副温和的神情。

    看到这里，明玉如何还不明白，这妇女显然是头脑出了问题的，只她口中一声声呼唤，看来应该跟元昔关系匪浅，明玉问那两个仆妇，“她这是多年的疾病了吗？”

    明玉并没有一开口就问这妇人的身份，她无意于打探别人的**，也不想为难这些下人，因此只捡了对方可以回答的问题来问。

    其中一个身材健壮的仆妇回道，“回姑娘的话，夫人得了这症候也有将近二十个年头了。”

    “可有寻医者按时看诊开方？”

    两名仆妇闻言面面相觑，“回姑娘的话，这，从未听闻这种症候还须请医者按时看诊开方的。”

    明玉闻言也惊呆了，看这样子，很明显是精神上受了严重的刺激，这不寻医问诊，难道这么多年由着她继续疯下去么？

    明玉又问，“难道这么些年，这位夫人就没有稍微清醒的时候吗？”

    仆妇回答，“每回公子来看望夫人，公子唤夫人母亲，有时候夫人能知道些。”

    “哦，这么说来，夫人心心念念都是自家的儿子，”明玉蹙起眉头，“我看这园子住的人不多，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她在园中走动呢，还将她锁在此处？就算是一个正常的人，锁了这十几年，也要疯了，对吗？”

    那两仆妇低垂着头，面面相觑，呐呐不言。

    “你们给这位夫人穿上厚实的衣裳，我们四人带着她到园中逛一逛，或许这样还能对她的病情有利。”

    “这……”两名仆妇接受的教导，就是以主人的话为天，公子从未说过不准夫人出去逛园子的话，况且这偌大的别院，卫家的人都知道此处别院是公子的禁地，没有人会上门，除了公子和眼前的姑娘，确实再没有别的主人了。

    于是两人利索地给那夫人加了厚实的衣裳和披风，那夫人只做不觉，依旧抱着枕头低语。

    明玉微微叹了口气，她自觉元昔对自己有诸般好处，虽说存有利益交换，但是面对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人，不是谁都能这样坦荡的，多的是人见财起意，杀人灭口。元昔的人品，其实明玉还是很欣赏的。

    既然受了别人的好处，自然投桃报李，这妇人明显跟元昔关系不浅，明玉在临水也无事可做，自然对这位夫人上了十二分的心。

    她们几人簇拥了那位夫人在园中漫步，园中景致着实不错，明玉轻声对那两名仆妇嘱咐道，“每日都可以带夫人出来转小半个时辰，但是务必要看好了人，这样的天，若是让人在园中迷失了，可就要把人冻坏了，你们人手不足，就与管家说，下次见着公子，我也会与他细细分说。”

    正闲话中，突然那夫人停住了脚步，她的目光望向一丛健壮的翠竹，久久没有移动。她缓缓地走上前去，唤道，“惜儿，你跟母亲躲迷藏吗？惜儿？”

    她脸上那种木然的神色不见了，好像沉浸在了过去的某一时刻，她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惜儿，母亲陪你玩捉迷藏。”

    明玉有些呆滞地看着她绕着竹子转圈，绕着绕着，遍寻不见她心心念念的孩子，眼见她的情绪又要开始失控，两名仆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看她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情况不对就要用武力让那妇人屈服。

    明玉见状试探道，“听说惜公子今日开始就进学去了？”果然那夫人听了这话又安静下来，众人见状也随声附和，“是的呢！老爷寻了名师大儒，来指点惜公子的功课，假以时日，惜公子定然可以名扬天下，建功立业，匡国济民。”

    (https://www.tmet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