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节，宫中宫女们将早早做好的河灯放于水中，那水上的红色愿纸潋滟铺开，竟像午后的霞色。

    乔氏在这一天夜里，也被嫔妃们簇拥到河边，放起了河灯。

    她这天一身九天绣凤长裙，眉心一点红色鸢尾，更显华贵。

    嫔妃们等乔氏放下那盏七角宫灯以后，才慢慢放走自己的灯笼，其中以荷花灯笼为多。

    宣美人今日难得也在其中，她放的是一盏蝶翼纱灯，灯笼四周做成蝴蝶翅膀的样子，又泼洒金粉，十分小巧轻盈，引的不少丫鬟过去围观。

    乔氏这个时候，转过头来问我，“花灯祈愿，是我卫宫百年的传统，你不放下一盏吗？”

    我垂眸，“若要祈求平安，心中人安好；若要祈求富贵，曾经富贵成空，便无所求。”

    这时，已经有美人的目光从宣美人的灯上，回转过神来，都不由向我投来目光。

    “这位夫人倒是瞧着眼生，又以面纱遮挡，不知是何等缘故？”那美人偏头看我，大约是新进宫的宫人之一。

    乔氏将肩上的金雀织就的披风，轻轻理好，“是安国公主的乳母，我瞧着安国公主最近不大吃的了东西，就让人把她找回来了。太医说，外面人多，恐她沾些病气带给公主，所以带上面纱。”

    那美人只一点头就过去了，偏偏宣美人极其轻蔑一笑，在我身上注视很久，才福身对皇后道“臣妾乏了，就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乔氏应答，便领着一众丫鬟走了。

    “她好大的架子。”其他人略有不满，只能小声嘀咕。

    唯独乔氏不以为意，视线正好投在湖上，见远处一只雕梁画栋的龙舟浮水而来。

    舟上三层，顶层上一身赤金华服，头戴毓珠冠冕的不是卫允又是谁，此时他负手而立，正和官员们商谈国事，忽见眼前灿烂河灯，烟波浩渺，上下浮动，都不由的驻足观赏。

    新来的美人们惊呼出声，遥遥望着那画舫，并整理自己的衣饰。

    卫允踩过内官搭过去的木阶，不及落稳，便朝乔氏直接走来。

    “安国公主此时恐怕醒了，奴婢告退。”乔氏默许，我才从黑暗中悄然告退。

    身后是卫允对乔氏的殷切问候，只依稀听的他问乔氏，在河灯上许了什么愿望？

    乔氏婉转低头，娇羞不语，只是双手微微放在小腹上。

    乔氏陪伴卫允五年有余，自从第一个孩子没有以后，这么多年在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始终是个遗憾。

    如今卫允去向阳宫，去的勤谨，不知她是否有机会再有一个孩子。

    正想的出神，不妨身前出现一道黑影，竟让我直直撞上去。

    “卫洵？”我瞧见那双沉静眼睛，一眼认出。

    他今日穿了身漆黑长衫，外罩斜襟长袍，依然是玄黑色。往黑夜里一站，倒让人不怎么立即看的出来。

    “你怎么在这？”

    他不答，只是扯上我的手，将我朝外带去，“带你去个地方。”

    他牵着我一路急急奔走，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

    宫里的人都被皇帝的画舫和皇后的河灯吸引走了，所以这一路上，也没瞧见什么人。

    否则，真让人看见，还真是麻烦了。

    我们最终停在了一座阔水石桥上。

    这桥上也张挂了灯笼，一溜儿雪白纱灯，映照的月色如织。

    “这桥有个典故。”

    “哦，说的是什么？”

    “说是先皇在时，在这里邂逅了萧皇后，后来将这桥命名为相思桥。”

    我不解，“帝后入主中宫，陛下也在宫中，何以相思？”

    卫洵回头看我，扣上我的手指，“如此相思。”

    我“噗”的一笑，心里一暖。

    这时星光熠熠，映照在我们身上，他揽过我，让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愿望很多。”

    大约还是扶音的时候，也是一次上元节，府中的人都去放灯了。只有我，因为和卫洵闹过脾气，将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

    半夜的时候，听见有人敲窗。

    卫洵的声音响起来，“今夜灯节，你有什么愿望吗？我让人写了，给你放出去。”

    我撇撇嘴，故意道“那可就多了，父母康健第一，兄弟和乐第二，朋友安好第三……”

    林林总总说了几十条，再推窗时，卫允已经走了。

    也不知道记得了几个。

    卫洵伸手，忽然击掌，暗色河水一阵涌动，忽然从河水尽头蔓延出一片彩灯来。灯笼的数量数不胜数，色彩各异，连绵不绝，径直从尽头流到脚下。

    “这里的河灯总是够了许愿吧。”

    我依言闭眼。

    愿岁岁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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