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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工匠的思维定式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在虎头山脚下庞大的营区之中的一个角落,虽然已经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但此处早早燃起了无数个火把,把这一小片营区照得如同白昼。

    数百名工匠与辅兵在这里忙碌劳作,工匠们挥动铁锤敲打钉子的声音,如同黑夜中响起的美妙节奏。

    别他的军旅,大都在大军发动的时候征发一些工匠、役夫来打造攻城器械,具体的工作效率因人而异十分不稳定。

    但讨逆营却不同,自从白马之战开始,颜良便开始刻意地培养一支固定的工匠队伍。

    这样做的好处一来人员稳定,可以长期积累经验,使得需要打造修缮器械的时候不会手忙脚乱。

    而且,颜良还十分注重工匠们的技术研发改进。

    当初仇升便是提出了对鹿车填壕的改装,从而得到颜良的青睐,走了平步青云的道路。

    按说,被征发的工匠都属于苦力中的苦力,待遇差,工作辛苦,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

    然而在讨逆营里,工匠们却丝毫不觉得苦,反而干劲十足。

    这是因为颜良对于工匠们的重视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士卒。

    不仅大幅度提高工匠们的待遇,而且对于能够做出技术改进的工匠更不吝重赏。

    如果户籍在其他郡国的工匠,愿意居家迁居到常山的,更主动帮助安置家眷,分给田宅。

    迁居来的工匠有子侄的,都能就近安排到各级学校入学。

    对于社会地位并不太高的工匠阶层而言,能遇到如此重视且厚待他们的长官,简直是幸福得无边无际。

    因此但凡加入到工匠营中的工匠,几乎没有一个愿意主动离去的,有一多半都从各地接来了自家的家眷,铁了心跟着讨逆将军混。

    有了一批固定的工匠后,颜良更着力于对工艺技术重新梳理和制定规范。

    从秦以来,中华民族的兵工制造便已经遥遥领先全世界,但随着两汉政权的先后腐化堕落,一些优秀的工艺方法也面临失传与走样。

    就比如秦代开始的统一度量衡,到了东汉末年,各地的官造工坊都已经出现了不精准的现象。

    至于物勒工名的制作人责任体系,也已经渐渐被人们遗忘。

    而且,工艺的传承大多是靠口口相传手手相传,因为工匠们普遍文化水平较低,没有办法把工艺以文字图形的方式记录下来。

    一旦有经验的工匠们在乱世之中身故,一些优秀的工艺技术可能就面临失传。

    就比如说,先秦时期就出现的指南车和记里鼓车,颜良便已经找不到会制作的工匠。

    颜良深刻认识到工艺技术的重要性,故而派出诸多文武吏员会同识字的工匠,对现有的一些工艺进行整理记录。

    当然,这年头的工匠大都敝帚自珍,不愿把他们祖传的绝活分享出来,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都靠这些独门技术吃饭。

    不过由于颜良对于工匠的厚待,使得工匠们也感恩戴德,至少大多数人都愿意献出自己的工艺技术。

    而颜良对于献出工艺技术验证有实用价值的,也不会吝惜赏赐。

    甚至于,颜良已经在规划今后要在钻研格物之学的燧人学院中增加工艺技术的专门学科。

    说回到虎头山脚下的工匠营,如今工匠营被颜良交给了从弟颜贮掌管。

    颜贮在房山铁官任犯了错误被颜良惩罚之后,已经老实了不少。

    因为他发现颜良对于自己宗族中人也并不特别照顾,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不会因为你姓颜就特殊处理。

    而且,随着颜佑、颜益等颜氏宗族到来,他颜贮的族人身份也不像以往那么稀缺,更不敢再疏忽大意。

    所以被分配掌管工匠营之后,颜贮那是勤勤恳恳,一直他往日并不怎么看得起的工匠们在一起,钻研改进军工器械,以期博得颜良的再度赏识。

    这次随在军中的工匠主管姓胡名晖,乃是房山铁官丞胡其之子。

    胡其出身官造作坊,一身家学都传给了儿子,所以胡晖不但精于各种兵械打造修缮,对于颜良提出的种种特殊要求也每每能做出完善的应对方案,得到过颜良多次嘉奖。

    眼下,颜贮正与胡晖并几个资深工匠在一起研究如何改进几台投石车。

    在前一次奔袭虎尾寨的时候,被拆卸运入山中重新组装起的投石车便大获成功,对虎尾寨发起强大的火力压制。

    这一次在攻打沿途各山寨的时候,投石车也屡建奇功,让毫无心理准备的守寨贼兵遭到沉重打击。

    不过在先前的多次使用后,带来的投石车大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损毁现象。

    在大军包围虎头山后,颜良命工匠营加紧修缮投石车,准备在今后的战事中投入运用。

    投石车的运用并不是说拉出来就能用,而是要考量实际的战场,选择合适的地点架设,不然就没法发挥到最大的效能。

    所以在投石车还没修缮完毕投入运用之前,颜贮与胡晖就已经去实地考察过多次,并发现了一些新的亟待解决的问题。

    那便是工匠们原先打造的投石车都是针对平地的城墙或者营寨来设计,抛掷出的石弹虽然可以向仰攻,但抛掷高度都并不算太高。

    在先前攻打一些中小山寨的时候,这些投石机的抛掷角度已经完全够用,不用再行修正。

    但来到虎头山考察后,他们发现,飞燕寨建在了一个相对更陡峭的山坡。

    不但山坡很难找到合适搭建投石车的平台,而且因为山势加飞燕寨墙的高度,使得投石车的抛掷高度可能不会太理想。

    对于这个新出现的问题,工匠们头痛了好几天,一直在思索如何调整投石机的构造让石弹投得更高。

    “依我看,还当把投臂加得更长一些。”

    “不妥,不妥,且不提投臂加长有没有用,光是寻找合适的木材便是个不小的麻烦。”

    “要不,把石弹减轻一些?”

    “不可取,石弹减轻后威力大减,飞燕寨的寨墙看去颇为牢固,非沉重石弹不可。”

    “那便增加配重?让下沉之力更大一些?”

    “此法倒是可以试一试,不过现今所用配重已经很沉了,再沉怕不好操控。”

    胡晖与诸工匠们讨论多时,却总是没找到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正当众人议论难决的时候,身后一人道:“诸君多说无益,不妨明日拉出去多试试,总能找到合适的法子。”

    众人还以为谁来打搅他们议事,不料转过身来,却看到是颜良站在他们身后。

    吃了一惊的工匠们连忙躬身施礼,颜贮说道:“兄……将军怎么来工匠营了。”

    颜良走前来微微一笑道:“我算算时日,投石车也应该修缮好了,便来看一看,明天能不能用。”

    颜贮尴尬道:“回禀将军,投石车虽然大都修缮完毕,不过飞燕寨比之寻常贼寨更高更陡,我等怕不能起效,故而在商议应对之法。”

    颜良道:“方才诸君的议论,我也听到了一些,增加投臂能使得抛物线更高更远,增加配重可以提升抛掷速度和力度,都属于可取的方法。”

    “不过,在我看来,这还需要多加试验才能得出结论。”

    “而且,诸君只看到飞燕寨建在陡峭的山坡这一点,让投石机不好发挥作用,却没看到飞燕寨也有他的弱点,我等完全不必强行改进投石机结构,而只消一个很简单的方法便足以应付。”

    诸工匠与颜贮心下大奇,他们苦思冥想多时的难题,颜良竟然说有办法解决。

    这里面比如颜贮之类肯定是相信颜良,因为见识过颜良诸多特意之处,但如胡晖却并不太相信,他和他父亲一样属于对自身能力十分自信的那一种,并不太相信颜良这个“外行”。

    颜贮用期盼的语气问道:“还请将军指点。”

    颜良笑了笑道:“指点谈不,诸位匠师都是能人好手,我怎敢班门弄斧。”

    听颜良这么说,众人都附和地笑了起来。

    “不过,诸君是站在工匠的角度来看待问题,我却是站在将军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以往我等在平地之攻城时,需要顾及城头也布设投石机和床弩,甚至一些果劲的蹶张弩也能俯射威胁到本方投石机,故而要将投石机架设得较远。”

    “然而,这次我们进入黑山之后,攻打各山寨时,可曾遇到贼寨用投石机、床弩反击?”

    “一次都没有!”

    “别说投石机,床弩,贼人就连威力强劲的蹶张弩都寥寥无几,所用弓弩大都软弱无比,就连攻城的士卒尚且不怕,而安放在更后边的投石机还需要担心么?”

    “故而,在我看来,大【】可将投石机往前推进,近距离轰炸,只消多次尝试找准了配重和角度,完全可以消解山坡陡峭寨墙高耸的不利影响。”

    “诸君以为我说得对不对?”

    颜良这番话说出来后,诸工匠是既佩服又汗颜,这把投石机往前推进使用的确是非常简单的方法,可他们先前都没有想到,反而都在设想如何增加投臂长度,调整配重。

    原因无他,工匠们对于过往经验的思维定式而已。

    倒是颜良站在全局的角度,很容易破除思维定式,提出既简单又直接的方法。

    当然,使用这个方法的前提是敌人并没有配备强大的城防装备,而黑山贼便恰好符合这个要求。

    “将军真神思也!”

    “妙极!妙极!我怎就没想到呢!”

    “将军之智,我等不能及万一之数啊!”

    工匠们纷纷由衷赞叹起来,颜良只是微笑着听他们夸了一阵子后,说道:“当然,此法只是取巧,应付眼前之需,而诸位先前所议的增加投臂、配重等方法,不妨作为日后钻研的方向,以待日后攻打雄城要隘时不至于临阵磨枪。”

    听颜良如此说,便如胡晖也倾心佩服,满口应是。

    颜良道:“那明日我便看诸君为我调试投石车,轰他娘的!”

    一句粗鄙之语,引得众工匠人人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颜良又稍稍视察了一下其余正紧急修缮兵械的工匠后,便打算离开,。

    当身为负责人的颜贮与胡晖二人恭送他出营时,颜良对二人道:“虽然贼寨中并无城防器械,也无多少强弩硬弓,但料来看到投石车抵前射击,定会派擅射的好手前来阻扰。”

    “投石机粗重得很,不怕弓弩,不过调试安装的工匠却要妥善保护,损伤了任何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一会立行去领一些甲胄,分给明日参与调试的工匠,我还会派一些持盾士卒为汝等遮护,让工匠们得以安心调试。”

    颜贮答道:“将军如此看重工匠们,彼辈定会悉心效劳。”

    颜良眉头微微一皱,扫了颜贮一眼,心想这个从弟的思维里还是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不把自己与工匠们归为同类,这可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应当秉持的态度啊!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后道:“立行,汝如今执掌工匠营,与工匠们荣辱以共,还当多站在工匠们的角度看待问题,多与下下的匠人们交谈沟通,这样大家才会更拥戴你支持你配合你,明白么?”

    颜贮略显尴尬地答道:“是!在下受教了!”

    颜良点点头,知道这种话题点到为止,也不可过多说教,尤其还当着外人面前。

    “胡匠师,汝父多次与我言他年纪老迈不堪驱使,更向我推举你,我看他的用意是想让你接替他为铁官丞吧?”

    胡晖听颜良突然话题一转提到这个事情,此事固然是他父亲的私心,但胡晖也以为自己有能力接任铁官丞,故而便不讳言地答道:“在下以为由谁执掌铁官,惟将军之意。”

    颜良见胡晖颇有锐气,非但不以为意还颇为赞许道:“我看汝父老当益壮,还能再执掌铁官数年不在话下。”

    “至于胡匠师你更年轻,心思更敏捷,我以为当有更宽阔的前景,你且先好好助立行管好工匠营,日后我定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