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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官二代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句颠扑不破的老道理,搁在眼下的荆州也是如此。

    徐庶、石韬、孟建等人都是南避的单家子弟,自然而然就聚拢在了一起。

    加上徐庶与崔钧、司马徽交好,因而与司马徽的弟子向朗、刘廙等人交好。

    而来到荆州的南避士人中间,还有一个举足轻重的圈子,那便是高官冠族圈。

    三辅大乱的时候,司隶地区大量士族逼走他乡,有去并州的,有去兖州、冀州、徐州、豫州的,然而当时兖州、豫州等地也遭逢战乱,反而是荆州一直相对太平无事,所以大量士族涌入了荆州治下。

    如故西河太守崔钧、故平陵令赵戬、故汉中府丞杜畿、故凉州刺史梁鹄、故雅乐郎杜夔、故尚书郎傅巽等人,他们因为共同的经历,相近的身份地位,所以彼此间来往十分密切。

    与后世一样,有官员圈,自然而然就会有官二代圈。

    官二代圈中,有一些是随父兄南避,有些则是自己前来荆州。

    他们也因为相同的经历,相近的岁数,相若的家世背景,在荆州这片安乐的土地聚集在一起,共同进学,共同饮宴,共同议论时政。

    虽然这些官二代们来到荆州后,大都并未受到刘表的重用,至多担任些清闲差事,然而因为他们背后的家世原因,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自古以来,学生群体便是最热血澎湃、最容易被煽动的群体。

    盐铁会议时,太学生是主力,党锢之祸时,太学生亦是主力,直至一千多年后某些动乱时代,学生依旧是被有心人利用的盲从主力。

    眼下,在襄阳城南文学馆舍的一处院落中,就有那么几个人聚拢在一起,一边饮着酒一边谈论着城内传扬得沸沸扬扬的各种消息。

    “汝等听说了么?从事刘望之因为劝谏刘牧北向用兵而不纳,投传告归后,已经被捕拿下狱,或将步黄、鲁二生后尘。”

    “文始你此言差矣,刘彰嗣与黄、鲁二生可大不相同,黄、鲁二生背后议论,以谗毁之罪受诛也就罢了,刘彰嗣可是忠言直谏,刘牧非但不能纳谏,更以交通曹贼之罪捕拿下狱,真正倒行逆施!”

    “我却以为,黄、鲁二生何辜?许他刘镇南做得,就不许我等诸生说得?难不成还禁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么?依我看,坊间传言刘镇南欲效光武旧事,殊不为假也!”

    “嘘!慎言!此事多半是谣传,我等还是莫要擅自议论得好!”

    “呵呵,子华你就是小心谨慎,此间就你我数人议论议论,难不成还会给旁人听去么?”

    “文行你那嗓门,隔开三堵墙都能给听见,怕是早就被旁人给听去了。”

    “呃……此间居住的都是同道中人,便是有人听去亦是无妨。”

    “须知人心隔肚皮,此话却不好说呢!”

    “你等莫要扯远了,我欲上书州府,请刘牧开释刘望之,汝等可愿意署名?”

    “合当如此,我当联署上书,再多邀些同学,务必要营救那刘望之出来。”

    “依我看,我等不便莽撞行事,先不提我等人微言轻上书是否有效,而且刘望之之事如今只是坊间传闻,其中详情不能悉知,怕是此刻上书反倒误了事。”

    “子华你也太过谨慎,想那黄、鲁二生,不过捕拿下狱两三日,竟就被暗中诛杀,我等想要营救也不可得,今日若再耽搁,怕是他日悔之晚矣。”

    “子笃说的对,虽然我等与刘望之并无甚交往,然事关大义,若不能阻止刘镇南继续独断专行,怕是荆州一地,再无法纪朝纲也!”

    “我虽是说此刻不便上书,不过我等也可做些旁的事情,比如让仲宣通过其兄在蔡夫人处美言几句,或也可解刘望之之厄。”

    “哎……我等君子行事自当光明正大,何必托之于妇人之手。”

    “子华此言也无不道理,你我不妨听一听仲宣是何意见。”

    众人议论纷纷而不能决,一起看向了主座上的一名年轻人。

    主座上一人二十四五岁,身材矮小瘦弱,其貌不扬,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却挥洒自如,每有言论,必会引得颇为同坐之人注目。

    此间主人正是故太尉王龚曾孙,故司空王畅之孙,故大将军长史王谦之子王粲,字仲宣。

    王粲是山阳郡高平县人,与刘表份属同乡,且刘表年少时曾王粲祖父王畅受学。

    按理说王粲是刘表的同乡晚辈,又有这一层关系,总应该在荆州混的风生水起吧?

    不过事实却并非如此,王粲在荆州数年,却一直不受重用,只是因为其人擅章辞,而时不时被刘表拉来作笔杆子。

    比如说刘表要攻打不服统辖的长沙太守张羡时,就命王粲写了一篇《三辅论》,以示师出有名。

    那刘表为何如此轻慢自己恩师的后人呢?说出来你们别不信,因为刘表是大汉朝外貌协会的高级会员,常务副理事长。

    他不仅本人身材高大仪容甚伟,用人取士也看着人外貌来评判。

    当时王粲和族兄王凯二人一同避地荆州,刘表倒曾想把女儿嫁给王粲,最后想一想,这小子太丑了,算了,还是把女儿嫁给比较帅气一些的王凯吧!

    王粲就如此戏剧性地失去了当刘表女婿的机会,乃至于在荆州蹉跎数年不得进步。

    不过王粲也算是少年成名,十来岁时就受大儒蔡邕亲口夸赞,并赠书数车。

    虽然仕途不畅,但为人豪爽,家世清高,在荆州着实结交了不少同道中人。

    与王粲坐在一块儿饮宴叙谈的人一共四个,左右各坐了两人,俱都是二十来岁三十不到的青年。

    右边上首一人年约三旬,乃是故豫章太守司马量之曾孙,故京兆尹司马防之族侄,河内郡温县人司马芝,字子华。

    下首一人年约二十三四岁,乃是故卫尉蔡质之孙,故左中郎将蔡邕之侄,陈留尉氏人蔡睦,字子笃。

    左边上首一人二十六七岁,乃是尚书杨宣亭侯裴茂之子,河东郡闻喜县人裴潜,字文行。

    下首一人年约二十四五岁,乃是故大司农、尚书令、国三老士孙瑞之子,扶风人士孙萌,字文始。

    眼下几人的长辈不是二千石,便为公卿,来头都不小。

    往日里他们与刘望之、刘廙兄弟也不太相熟,不过也在此间想着办法要营救刘望之出去,却不为旁的,只是物伤其类罢了。

    毕竟党锢之祸也就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眼下之人虽然并不是受害者,但多从长辈之处得知。

    眼下在荆州之地,黄、鲁二生因言获罪,刘望之也随之下狱,怎不令这些热血青年心声不满。

    从这点而言,庞士元在襄阳城中传扬散步各种谣言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一些目的。

    就在座中众人肆意谈论的时候,在馆舍外的道路上也行来了数人,却正是崔钧带着颜益与陈靖寻了过来。

    同样是文学馆舍,也有高下之分,他们刚刚去的宋忠、邯郸淳等人的居所高端大气上档次,而眼下来到的区域则要简陋一些。

    不过再怎么简陋,比起城中许多黔首百姓的居所也要好上不少,而且这里居住的大都是前来襄阳就学的年轻人,大家都不太讲究,靠得近一些也更热络一些。

    崔钧刚刚来到王粲居住的院落前,就听到屋内传来数人议论声,不禁笑着与颜益、陈靖说道:“王仲宣果然舍了城外刘镇南赐予的宅邸不住,偏偏喜欢在这片馆舍里与诸生交往议论,我等此来倒是来对了。”

    颜益一听名字便上了心,问道:“可是高平王粲?”

    崔钧道:“公利竟然也知道王仲宣?”

    颜益道:“听闻过一些他的事迹,其人深受蔡中郎赞赏,更蒙蔡中郎赠书数车,可谓是年少成名。”

    崔钧笑道:“不错不错,走,我带你去结识一下此间王仲宣,若无意外,还能认得些旁的人物。”

    崔钧隔着柴门高声叫唤道:“王仲宣,莫要光顾着饮酒,且来招呼下客人。”

    屋内王粲正思忖着小伙伴们的问题,突然听到门外有人高声叫唤,不免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出门查看。

    另外几人也面面相觑,不知这时候会有谁来访。

    不过王粲皱着眉头出去,却笑嘻嘻地回来,跟在王粲身后为首一人大家都认得,众人连忙起身行礼道:“州平先生,原来是州平先生来了。”

    崔钧的父亲崔烈与堂内各人的祖父同辈,甚至在资历上也非众人的长辈可及。

    而崔钧年过四十,曾出任西河太守,比众人也要长了一辈,虽然为人洒脱没什么架子,可大家也不敢轻忽。

    崔钧环目四顾,发现屋内几人倒是把在荆州的官二代精华都集齐了,也心道不错,倒是不用一个个去寻了。

    崔钧此来乃是存了目的而来,所以只是简单向众人介绍了一下颜益、陈靖的姓字籍贯,并未言及他们的来历,当下颜益、陈靖也与众人一一见礼。

    待众人重新安排好座次坐定之后,崔钧问道:“方才我在门外听着里边热闹得很,不知诸君在议论些什么呢?”

    王粲早些年在雒阳时,就随长辈拜见过崔钧,与崔钧较熟,答道:“我等正在议论近几日坊间的传闻,却不知州平先生此来有甚要事?”

    崔钧却并未回答,只追问道:“坊间传闻?我方从城外而来,却还未听闻,你等且与我说说,都传了些什么?”

    王粲、裴潜等人便一五一十地把他们从各处里坊酒肆里批发来的传言与崔钧一一说了。

    崔钧与颜益、陈靖三人虽然知道庞统、徐庶等人造谣传谣的计划,也知悉一些内容,不过从众人口中听来的版本又已经变了数变,比之庞统、徐庶等人初创的版本更加真假难辨,显然经过了无数热心吃瓜群众的添油加醋。

    这年头虽然没有微信、微博,不过人们闲来无事便是在街头巷尾议论这些小道消息,谣言的传播扩散一点儿也不慢。

    听着这些经过艺术加工后的谣言,崔钧心中暗暗发笑,面上却得强忍着,一本正经地说道:“州府众臣属本就各有政见主张,助谁不助谁,哪个与哪个有故交,汝等议论议论倒是无妨,然有些事关国本的话题却要慎重,以免惹祸上身,汝等可知晓?”

    被崔钧这么一教训,虽然众人心里未必认同,至少表面上都恭恭敬敬地表示受教。

    崔钧也没想摆出长辈架势教训他们,他真正的目的在于下面一番话。

    “不过刘望之之事我也已经听闻了,刘彰嗣素有名望,敢于犯言直谏,不想竟然被构陷交通曹贼,简直荒唐至极,我料刘牧定然为小人所蒙蔽,我等万万不能坐视刘牧犯下大错。”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然也,因言获罪,岂不令天下士人寒心?岂不闭塞了贤臣进言之途?”

    “然也,黄、鲁二生何辜,刘彰嗣何辜,若不能救之,殊不知日后会不会轮到我等。

    “眼下州府之中鱼龙混杂,奸佞小人充斥其内,我等自当助刘牧驱除出去。”

    崔钧见人心可用,不免心中暗笑,说道:“诸君所言不差,我方才去见了子叔公,子叔公亦是这般意见,更修书一封,让我去太常公处陈情。”

    听闻此言,就连几人中最为老成持重的司马芝也道:“若能求得太常公一言半语,定可保刘望之无事也!”

    行事最为洒脱的裴潜则道:“我等自当随州平先生一同往谒太常公,恳求太常公在刘牧面前分说。”

    蔡睦、士孙萌等人也纷纷附议,显然对于崔钧愿意带他们出头很是乐意。

    崔钧道:“汝等若愿与我同去自是最好,不过,此事若能圆满解决,却还需仲宣多费一番心力才是。”

    王粲被这么一说,略带疑惑地道:“我?”

    崔钧捋须笑道:“是了,便是仲宣你了。”

    s:晋人张华《博物记》曰:“初,王粲与族兄凯俱避地荆州,刘表欲以女妻粲,而嫌其形陋而用率,以凯有风貌,乃以妻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