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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基布
    基布醒来一睁眼,发现泥沼在头顶,树冠在脚下,整个世界完全颠倒,紧闭双眼再睁开,这才明白自己像只蝙蝠一样头下脚上被倒挂着。向左转过脸,是巴艾,向右转过去,看到了哇喇。还好,两个兄弟还在,不过同样被倒吊在大腿粗的树枝上。基布冲他们叫了两声,没有回应。

    基布开始左右摇晃,借着自身的重力,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碰到左边的巴艾,一个声音从头下传来,“不用费劲,他们很快就会醒过来。”

    基布晃荡着看到四个被黑色斗篷从头罩到脚的人出现在树底下,毫无疑问,刚才抓住他们的就是这四个人。

    “你们是谁?”基布倒着说话有种随时被呛着的感觉。

    “沼泽幽灵。”低沉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四条黑影中的哪一个发出,基布看到了穿透树叶的阳光把四条斑驳的影子投射到四个人身后,“我第一次看到幽灵也有影子。”

    四个人几乎同时转过身,慌张地低头查看,这个动作让基布几乎要笑出声来。“小心,不要踩着你们的尾巴。”基布忍不住嘲弄他们。

    其中一条黑影恼羞成怒,抡起手中的木棍就要朝基布打过来,旁边的另一条黑影急忙拉住他,抬起头来对着基布,“你们是那个部族的奴隶?怎么会跑到沼泽里来?”

    基布看到了斗篷下一张涂满黑泥的脸,“你们又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刚刚准备揍基布的泥人又举起了手中的木棍,“对你客气是看在你是邑人的份上,再不老实回答,我就打爆你的头。”

    “你敢。”基布转过头,看到醒过来的哇喇鼓着一只眼,想挣脱手脚的绳索。

    “只要你们老实回答问题,我们不会为难你们。”之前发问的人再次拦住了即将挥向哇喇的木棍,看起来像是四个人中的头领,“否则,树上的的蟒蛇,地底的毒虫,还有沼泽里的龙婆都很乐意替我们动手。”

    巴艾也醒过来,在绳索上晃荡,“把我们打晕,然后吊起来,这还叫做不为难?”

    像是头领的泥人耐心地解释,“在没有弄清楚你们的身份之前,逼不得已要采取一些手段。”

    “把我们放下来才能够坦诚相待。”被倒挂得久了,基布觉得手脚发麻,头脑发晕,“如果我没猜错的的话,你们也是邑人奴隶。”

    “什么?”哇喇和巴艾同时叫出来,四条黑影也怔了怔,其中还有人把头上的斗篷往下拉,想遮盖住本就被黑泥掩盖的真面目,他们的表现让基布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他继续自己的推断,“濮国的贵族不会来这里,运盐的两脚马也不会从这里经过,就连附近的寨民也把这里视作幽灵出没的地方,只有像我们这样走投无路的邑人奴隶才会踏进这片沼泽。”

    沉默,四个泥人没有人说话。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基布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现在他完全可以确定,这四个头戴斗蓬,脸涂黑泥的人就是邑人奴隶,没有把握的是他们会怎么处置自己,是出于同命相怜放过还是怕他们藏身的秘密泄露而杀人灭口?

    “你说你们是逃跑的邑人奴隶,但你的聪明让我怀疑你的身份,”短暂的沉默过后,领头的泥人终于开口,他把手背在身后,仰起黑黢黢的脸,一双眼睛射出两道寒光直插基布,“外表憨厚的人,说起谎来更加危险。”其他三个泥人慢慢举起了木棍,眼中露出凶光。

    “来,一棍打不死我你们就是孬种。”哇喇挣扎着冲几个泥人狂喊。

    “没死在乌东的皮鞭下,也没死在森多的刑台上,没想到,”巴艾叹了口气,认命地把眼睛闭上,“最后死在同样是邑人奴隶的手上,这就是命。”

    基布既不挣扎,也不说话,只是用坦诚的眼神和领头的泥人对视。

    三根木棍抡了起来,夹杂着风声朝着三颗倒挂着的脑袋挥过来。

    “住手。”领头的泥人忽然抬起手,木棍在离三人脑袋只有一拳距离的地方停住,基布的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领头的泥人。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诚实。”领头的泥人眼角泛起一丝笑意。

    被放下来的基布三人坐在大树底下,基布一边揉着被捆得酸麻的手脚,一边打量眼前站立的四个泥人,“我叫基布,他是哇喇,他是巴艾,我们刚刚从森多逃出来。”

    “你们怎么知道这片沼泽地。”领头的泥人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我们准备穿越沼泽,去卡洛的边境。”巴艾重新包扎受伤的脚。

    四个泥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嘲讽的笑容,“穿过沼泽地?你们知道这片沼泽有多大吗?”

    “不管有多大,总有走通的一天。”基布沉着声音坚定地说道。

    “我劝你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领头的泥人一脸严肃,“有这个想法的人不是被泥潭吞没,就是迷失在迷雾里再也回不来。”

    “你们呢?”基布抬头看着领头的泥人,“你们是谁?”

    “我是邑五六,”领头的泥人先指自己,然后指向身边三人,“邑六七,邑八八,邑九三。”

    “这是什么名字?”哇喇皱着眉,“你们原来是哪个邑人家族的奴隶?”

    邑五六把斗篷掀到了后背,露出光头,“我们已经忘记了原来的名字,即使记得也永远不会再提起,因为那是奴隶的代号,只代表着屈辱的过去,现在我们用邑族的邑字来给这里所有的邑人命名,我叫邑五六,代表我是第五十六个到这里的邑人。”

    “那么,邑一是谁?”基布好奇地问道。

    “死了,被龙婆吃到了肚子里。”邑六七开口回答,他就是那个几次冲动要揍基布的人,“现在是邑十三当我们的头领。”

    “龙婆?”巴艾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疑惑。

    “龙婆才是这片沼泽真正的死神,”邑五六眯着眼睛望向雾气迷蒙的沼泽深处,“它有时候在泥潭里打盹,远看上去就像一块大石头,有时候在遍布水草的河里觅食,无声无息把一半头露在水面,但是一旦靠近猎物,它的牙齿瞬间可以把骨头咬断,”邑五六的眼神里闪过恐惧,“无论什么武器也伤害不到它,它的背上的硬壳就像……,”邑五六把目光对准基布,“就像你背上的一样。”

    基布苦笑了一下,“我是被申加用鞭子抽了无数次。”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邑五六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永远呆在这片沼泽里,或者死在我们的手里。”

    “你认为面对面你们四个还能够杀死我们吗?”哇喇对被吊在树上一直耿耿于怀。

    “不是四个。”邑五六双手伸开,几十个头戴斗篷,满脸黑泥的人从周围的树背后转出来,就连树丫上也站着人。

    “我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基布的眉毛竖了起来。

    “这不是威胁,是现实”邑五六冷冷地说。

    基布转过脸,正好与哇喇和巴艾的眼神相对。“无论到哪里,我都跟着你。”哇喇无所谓地看向别处。

    巴艾挺起胸膛,“基布你说过,我们三个永远不分开。”

    “好,我的决定是,”基布再次从两个兄弟的眼睛里得到确认,“留下来。”

    邑五六转过身来,“邑人说话算话。”

    基布从地上站起来,“从不反悔。”

    “我们有的是对付不守承诺的办法。”邑五六的眼神里有一种狠劲。

    基布不习惯对着一张张泥脸说话。“既然我们已经同意和你们一起,是不是让我们看清楚你们本来的样子。”

    “这些泥不仅仅是为了掩盖我们的面貌,还能防止蚊虫的叮咬,”邑五六让邑六七挖来了一捧黑泥,逐个放在三人手上,““我建议你们三个和我们一样,沼泽里的蚊子有拳头大,而且还有毒,每年被盯死的大有人在。”

    听邑六七这么说,巴艾急忙把黑泥往脸上涂。哇喇把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一狠心敷在脸上。

    邑六七帮助基布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过几天就习惯了。”

    邑五六招呼周围的泥人聚拢过来,“我们准备回家。”

    “回家?这里难道不是你们的家?”巴艾好奇地问道。

    邑五六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这是蟒蛇的地盘,我们住的地方在树上。”

    “树上?”这下轮到基布惊讶了,四处打量。

    “不是这里的树上。”说着话,邑五六和他的同伴们从繁茂的树丛里拖出了几根中间被挖空的木头。看到基布他们几个一脸的疑惑,邑六七解释道,“沼泽里的水道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狭窄的水道正适合独木舟通行。”

    看起来一艘独木舟仅容得下两个人,邑五六敏捷地跳进一艘独木舟,坐在后面,把前面的位置给基布留出来。

    看着有些左右摇晃的独木舟,基布有些犹豫。

    “还要我请你吗?”邑五六的声音里带着嘲弄,“不用害怕,只要你坐着别乱动,独木舟没那么容易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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