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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码头普法(下)
    黄实这时也是豁出去了,这鞭打百姓罪名也就算了,又没死又没残的,最重也就是关几天罚点钱。

    可这私蓄家奴的罪可决不能认下来,那可是死罪呀!

    可是这身契什么的是他自己说的,而且跟这么多的力夫有关也根本就瞒不住,虽然买这些力夫为奴的这事是黄家干的,可是在那些力夫身契上签名的确实是他这个码头管事,所以不拖家族下水的话,这私蓄家奴的罪名他背定。

    可是拖家族下水他也是不敢的,要是他敢这么干,第一个要让他死的就是黄家,他可不认为县衙的大牢就能防得住家族的手段了,到时候把他弄死再一推二六五的事,家族绝对干得出来。

    所以他只好从不教而诛这种道德层面对杜锦进行反驳。

    这个世界对于道德问题还是很看重的,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更是如此了,所以黄实的这个反驳还是很给力的。

    当然,黄实并没有天真到以为这样就能让杜锦放了他,他喊出这些话,只是想趁着现在在现场的人多,让这些话在城里形成以些对他有利的舆论罢了。

    在他想来,以家族的力量,只要有了这舆论做借口,怎么也能够把他捞出来,可惜他没有想到,这一回黄家根本就是自身难保,而且他所喊出来的那指责杜锦不教而诛的借口,也根本就站不住脚,杜锦对此可是早有准备!

    “呵呵!你这刁民倒是牙尖嘴利!可惜却是遇到了本官!

    本官行事,向来光明正大,怎会做出不教而诛之事?

    本官可是知道,这有关新《大周律》与旧法的种种不同,可早就由城卫军对这香山县全城百姓广而告之了才对,

    林班长,这事是你办的,现在这刁民竟说他对新《大周律》一无所知,莫非是因为你城卫军办事不利?”

    站在一旁的林水生大声的答道“秉大人!按照朝廷的安排,下官确实已经把相关的公告贴于衙门的八字墙上,至今已经有半月有余,这全城百姓都可为下官作证!”

    “好你个刁民,既然已经早有宣告,现在以此治你之罪,又如何谈得上不教而诛?你这刁民竟敢在公堂之上诽谤本官?”

    “这……不是……”

    黄实这时才想起来,这些城卫军的丘八在半个月之前,确实抬着几块贴了有关律条的告示的木牌在城里转了几圈,这事城里的确有很多人知道。

    可是当时在意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上面的统治者更换了之后,律条有些修改也是正常之举,而且这事跟黄实这个家族中地位并不高的人也没什么关系,自然有家族高层去研究,所以黄实还真不知道那上面有关于废奴的条款。

    现在杜锦拿这个事来,直接就把他那不教而诛的借口给推翻了,让黄实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他说词,支支吾吾起来。

    “哼!看来你个刁民无从狡辩了,来人!把这鞭打百姓,私蓄良民为奴的刁民连带他的这些同党一并押入大牢,细细审问!”

    “大人……呜呜……”

    黄实听到杜锦的命令,慌张的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可是逼上来的那两个膀大腰圆的提刑司警员,却并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用一颗麻核桃和一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走了。

    黄实被拖走时,心里最恨的反而不是杜锦,而是他黄家的家主和那些高层们!

    他认为,既然那告示上都有这条款,如果那些负责这件事的高层嘛能提前通知他一声,让他早有个准备,他也不会一无所知的被人抓到把柄,落到现在的下场。

    黄实不知道,在城卫军张贴的告示上,有关家奴这一块的条款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今后不许私蓄大周人为奴这一句语焉不详的话,这误导了黄家高层和其他世家的高层们,让他们以为这是说以后不许再购买家奴的意思,至于之前他们养的家奴会不会犯法,这个就都被他们下意识的忽略了。

    毕竟这个世界蓄养家奴乃是非常普遍的行为,如果以前养的家奴也算犯法,那几乎所有的殷实人家就都犯了法,这影响就太大了,他们下意识的就认为朝廷不可能这么失智。

    而且即使犯法又如何,这犯法的人这么多,法不责众之下即使是朝廷也只能不了了之。

    所以黄家的高层在得到了告示上的内容之后,他们首先就被上面的其他看起来对他们这些士绅更加不利的律条给吸引了,对这条他们认为无关紧要的律条也就根本没有人在意,自然也就不可能派人来通知黄实注意了。

    而让黄家之人没想到的是,这种情况其实是杜锦刻意为之的,而且杜锦还就从这个他们认为最不可能的方向,对他们出手了,这才有现在码头上这打了黄实,乃至他身后的黄家措手不及的事发生。

    “这卖身契真的无效了?这不会是骗咱们的吧?”

    “嗨!就你有什么可值得官府骗的,没看那黄家的大人物都因为这身契的事被抓走了,这还能有假吗?

    我看哪,这回这个朝廷好像真的开始关心咱们这些草民了啊!”

    “那是!没听知县老爷说嘛,这朝廷现在可是白虎大神监国,这神仙监国,自然得和凡人不一样啊!”

    “我苦命的女儿啊!妳等着,爹马上就去救你!”

    围观的百姓们看到黄实这他们平时都不能直视的大人物,都因为身契的事被拖走了,终于意识到这县老爷说的应该是真的了。

    虽然杜锦说的那一大串他们没听得太懂,但是以前和今后所有身契都不做数了的意思他们还是听得明白的。

    这些百姓虽然认同家奴的存在,也只是无力改变这个世道,也只能无奈的接受而已,可是这也不是说他们就会觉得这种给别人当牛做马的事是好事来的。

    毕竟对于这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百姓来说,他们现在虽然还是自由身,可是被迫卖身为奴这件事离他们却并不遥远,他们身边的人,甚至就是他们的家人中,就很是有很多无奈的只能卖身为奴的,所以在得知朝廷彻底废止了家奴制度后,除了一些脑洞清奇,担心以后万一活不下去了的时候连卖身都没地方卖的人外,几乎所有在场的百姓都是有些欢欣鼓舞,同时对杜锦和郑凡控制的朝廷也是心生好感的。

    而人群中的那些‘富人’们的反应,就与这些穷苦百姓们有些差别了。

    “竟然如此?那我家的那几个家奴可怎么办?会不会也被定一个私蓄家奴的罪名啊?”

    “不会吧?那岂不是咱们都已经犯了王法了?”

    听到杜锦的话,人群中的那些士绅和寒门之人,全都是大吃一惊,毕竟他们家里哪个没有家奴,就算是那些寒门子弟,也大多都有一些丫鬟书童之类的,所以都对此有些忧心忡忡。

    而人群中那些和此事关系最大的那些力夫们,此时却显得异常的沉默,也并没有什么逃得樊笼获得自由的喜悦表现。

    这其实也很正常,他们能选择卖身给黄家为奴,本身就说明他们已经走投无路,根本没有其他选择了,所以相比于什么虚无缥缈的自由,他们更关心的是,这黄家的人都被抓走了,按照县老爷的说法他们也不再是黄家的家奴了,那他们上哪去找下一顿饭吃呀?

    所以对于给予他们自由的朝廷和杜锦,他们不仅没有任何感激,反而还会在心里埋怨朝廷和杜锦多管闲事,砸了他们的饭碗。

    但是埋怨归埋怨,让他们因此声讨反抗朝廷和杜锦的‘暴政’,他们也是不敢的,他们要是有那个血性的话,也就不会对黄家的奴役逆来顺受了,所以对于这‘暴政’,他们所流露出的神色,就和之前挨鞭子时一样,也只有沉默和麻木而已。

    这三种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自然也被高座在‘大堂’的杜锦看在眼里,看到自己的这一番表演,已经引起了他们的关注,杜锦心里是很高兴的,觉得自己的辛苦并没有白费,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达到了自己的预期。

    其实如果今天仅仅是为了抓捕黄家在码头上的这些人,解放这些沦为黄家家奴的力夫的话,其实杜锦根本不用亲自前来,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只要派几名提刑司的警员来,一样能够轻松搞定。

    所以杜锦这样又是全军出动弄得声势浩大,又是像唱戏似的搞出来一出现场升堂审案的闹剧来,为的从来都不是黄家在码头的这几个人,而是为了围观的这些人!

    杜锦的目的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对百姓们进行普法教育(郑凡带来的名词)。

    而之所以不用直接宣读法条的方式,而是要这么大费周章还拐弯抹角的来,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

    要知道,郑凡所制定的法律,其实有很多都是和这个世界的普世价值还有道德标准背道而驰的,所以这些律法在宣传和执行之时,就会受到跟多的阻碍。

    那些利益受损的世家大族所造成的阻碍其实还好,只要强力碾压过去,把造成阻碍的人给碾碎之后,这阻碍也就不存在了。

    可是那些来自于平民百姓,也就是这些律法本来受益人所造成的阻碍,却是要麻烦得多了。

    毕竟本来就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利益才制定的法律,总不能为了推行这些法律,就先把法律所保护的人都给碾了吧?

    要知道,以这个世界百姓们的平均知识水平,说他们一声愚昧那都有可能是在夸奖他们,那些世家大族嘴里总是说的愚民什么的,其实更多的时候并不是一种蔑称,而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郑凡的法律哪怕其初衷再好,再是维护这些平民百姓的利益,可是因为有很多都跟这个世界的所谓‘常理’相驳,所以除了很少的一些能立杆见影的改变百姓生活状态的律条之外,其他的律条反而会受到这些本来是这些律条受益人的百姓的自发抵制。

    因为这些律条不能立杆见影的改善百姓的生活,有的甚至会暂时破坏百姓们所习惯了的生活状态,虽然这些律条从长远看来对百姓们是有好处的,可是因为愚昧,百姓们也无法看得长远,他们只能看得到眼前,所以自然会对其进行抵制。

    就比如这些沦落为黄家家奴的力夫们,现在不就是在心里埋怨解放了他们的朝廷和杜锦吗?

    而在百姓们对法律产生了抵触心里后,那再想推行它简直就是事倍功半。

    杜锦在云州的主持廷尉府这个主管法律的部门时,就遇到过很多这种事情。

    明明是为了他们好的事,可是任凭杜锦和属下们费劲力气奔走宣扬,这些刁民们就是不想看,不想听,更不想配合,你给他讲的时候跟你唯唯诺诺,等你一转身他又接着我行我素了。

    当初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杜锦差点被这些刁民给气炸了心肺。

    可是在遇到的多了之后,杜锦也渐渐发现了,百姓们之所以显得如此愚昧,一来是他们真的愚昧,没办法,大字都不识半个也没办法不愚昧不是?可是除了愚昧之外,其实是他们杜锦和他所代表的朝廷的不信任,才是百姓们抵制那些他们搞不明白的法律的真正原因。

    没办法,几千年时间下来,百姓们可是被那些世家大族所控制的朝廷给坑怕了,对于朝廷的不信任已经刻进了百姓们的骨子里,所以哪怕杜锦他们说得再好听,在没有眼见为实之前,也不会有几个百姓会相信他们。

    在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杜锦和他的手下们对症下药,终于找到了对百姓们正确的普法姿势,那就是要先做后说,在普及某些法律之前,要先给百姓们拿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例子出来,不说让百姓们恍然大悟,至少也要引起百姓们对此的关注和思考,然后在进行宣传就会事半功倍。

    而只要有一条律法得到了百姓们的认可,那其实也就是初步建立了百姓们对朝廷的信任,之后只要严格执法,不闹出什么衙门口朝南开的事来,那就不用再多做宣传,百姓们就会自发的学习和拥护这些保护他们利益的律法。

    所以杜锦在码头上所作的,其实和他在云州做的一样,就是把黄实和他的手下们当成一个竖起来的靶子,然后又通过唱戏般的表演,让百姓们看明白这朝廷废止家奴的法律上的决心的同时,又借着家奴制度这和在场围观的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东西,引发在场百姓们的关注和思考。

    想让动物学会某项技能,比起皮鞭抽打,其实用食物引诱还更有用,同理,想要让人类学会某些东西来,比起强硬逼迫,其实让他自己对其产生兴趣才是最好的办法,从这一点看来,其实人类和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人们开始对其有了关注和开始进行自发的思考时,也就是杜锦进行宣传的最好时机。

    于是在人们各自对废止身契的事议论纷纷之时,杜锦站起来,大声的开口了。

    “各位香山县的乡亲父老,本官听诸位所言,似乎对这废止身契之事都颇有疑问。

    既如此,作为本县的知县,当有义务对各位讲解一番!”

    说着,杜锦就把有关这禁止蓄奴的各项法条详细的给在场的人讲解了一遍之后,又用询问引导在场的各类人等说出了对这些法条的疑问和顾虑之后,接着说道“嗯!这新出的律法,诸位父老对其有所疑问也是正常,那本官就一一给各位解答!

    首先!各位父老请放心,这些法条乃是星君他老人家亲自制定的,所以各位父老不必担心朝廷会朝令夕改!”

    听到这那些普通百姓们都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颜,有那家人在各种地方给人当奴婢的人,更是当即就要去把家人救回来。

    “其次,现在家中仍然有家奴伺候诸位士绅也不必担心,虽然尔等已经触犯了朝廷法度,但是只要在被本官找上门之前,主动与自家家奴解除身契并到县衙报备,那朝廷也不会再追究,这一点本官可以保证!

    而且若是你们的家奴在解除了身契之后,还不愿离去,本官也不会干涉,只要之后你们双方到县衙再签一份雇佣合同就行。

    可是若是在今日之后仍然私蓄家奴隐秘不报,那只要被本官抓到,那就会和这黄实一样按私蓄家奴制罪,绝不姑息,到时候诸位可莫道本官言之不预!”

    听到这些的士绅商贾们在暗自松了一口气之余,也心中一凛,纷纷决定回去就把自家家奴们的身契全部解除,改成这县太爷说的什么合同。

    “最后,也就是那些解除了身契后不想再留在原本的主家,但是却又无处可去,也没有任何生计的人,朝廷也不会放手不管!

    朝廷将你们解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饿死的!

    对于这些人,朝廷会将其收拢起来,教授各种技艺,之后或是去云州农场务农,或是进入各种工坊从事百工之业,又或者从事各种服务之业!

    总之只要不是好吃懒做无可救药之人,朝廷总能让你们吃上一口饱饭!这个本官可以对天发誓!

    就比如你们!”

    杜锦一指码头上的力夫们道“以后这码头将会被官府收回管理,而你们只要愿意,就仍然可以继续在这里为来往商船装船卸货,不过这一回,这装卸所得的钱财,你们除了依法缴纳朝廷税费之外,其他的就都会归你们自己所有!”

    “什么!这是真的吗?我没做梦吧?”

    “好!太好了!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听到了这些,原本以为和自己无关,满脸麻木的力夫们也激动了起来,纷纷跪倒在地对着杜锦磕头不已。

    杜锦赶紧纠正他们道“尔等不用谢本官,本官只是执行朝廷的意思而已,尔等要谢,也当谢制定了这些法度的白虎大神和当今圣天子才对!”

    “大人说得对呀!白虎大神万岁!圣天子万岁!”

    “大神万岁!天子万岁!”

    随着那些力夫的呼喊,其他围观的百姓也跟着呼喊了起来,而这一片发自内心的万岁声,也代表着杜锦的普法计划圆满的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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