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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十六年前
    砖墙屋门口,尽管母亲拉着明诚左交代右叮嘱的,明诚还是愤怒异常,带着几个族弟骑上马,朝有十来里地的盆地出口处飞奔而去。

    马蹄声远,烟味正浓。

    三狗爹坐在旱烟浓雾里低头不语,脸色却是一阵阵的怒气、一阵阵的愧疚之色交替着。明诚爹也坐在旁边不停的抽着旱烟,神思远去……

    十六年前的那个冬天,三狗爹和明诚爹,两个年轻的爸爸(三狗和明诚刚一岁)正一起去集市上置办年货等物品。

    一年到头了,不管有钱没钱都要回家过年,也不管有钱没钱,都要置办点年货,钱多就多买点,钱少就少买点,不能不买。

    这年比较特别,明诚妈妈第二胎快生了,孩子的满月可能会在正月里,所以置办年货外,还得准备一些做满月的物料。

    年尾的集市上人山人海,县城是每个农历尾数一、四、七开墟(开集市)(如每月初一、初四、初七),城里到罗城中间的那个大镇子是二、五、八开墟(如每月初二、十五、廿八)。

    罗城山里是三、六、九(如每月初三、十六、廿九),集市地点在罗城盆地中心的一处地方,算是三四天轮一次开墟,乡人们去集市叫作“赶墟”。

    今天刚好是腊月十六,墟市上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货,目不暇接,买东西的人游玩的人,接踵摩肩;做生意的赶在年末最后几趟生意,做完就得赶紧歇业了,忙累了一整年,得要好好休息一下。

    年尾这几个墟市可能是一年里生意最好的时机了,生意人再累也要坚持下来,喉咙从早上一直吆喝到下午,都要哑了,手脚不停得搬货拿货算钱找钱,都要酸麻了;不过累在身上乐在心里,这生意好了,这个年才过得舒心踏实。

    乡人很多在今天是男女老少从各地汇聚到墟市上来,一边赶墟买东西,一边也让孩子游玩下见识下,一般会带着孩子一早来到集市边上的小饭店,破例花费让孩子们吃上一碗炒粉。

    这炒粉说是本地很普通的食品,但也很讲究,先放油盐下热锅,接着放辣椒碎、姜蒜末、肉末爆香,再放大清早刚刚榨出来的新鲜细圆状的米粉,大火快炒,放少许酱油米酒,最后加点大骨头汤收汁,撒点葱花出锅。

    那色泽诱人、香气四溢、味道让人口水直流;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粥粉面早点了,而是实实在在的一道炒菜了,米粉由于是用新鲜的米浆煮熟榨出来,细腻滑嫩之外,还能吸收汤汁,一碗上佳的炒粉,每一根米粉里面都有味道。

    当然每个厨师下的料量、掌握的火候、翻炒的技艺有所区别,导致味道的小有不一样,但大同小异,总的味道都不差。大家统称这个炒粉为广丰炒粉,以区分周边的上饶粉、玉山粉等。

    虽然一碗炒粉不贵,也就几个铜板,最多是一个银毫小洋(十分之一大洋),但在乡里几乎没什么经济来源的乡人来说,也算是个开支。

    但在年底,可以从地里收上点东西,挑到集市上卖几个钱,犒劳下孩子家人,也是值得的,看着几个孩子围着一盘炒粉,吃的狼吞虎咽意犹未尽的样子,农人们也露出欣慰的微笑。

    碰上这种情况,炒粉店的老板一般都会多加点米粉炒,尽管米粉多了,炒出来的效果没有标准的分量好吃,但对于孩子们来说,能吃上一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要知道,很多孩子为了等这一口粉,从年头盼到年尾,盼了整整的一年,很多孩子狼吞虎咽得吃完后才恍然想起,还没有细细的去品尝美味呢,怎么就吃光了,不由得懊恼好一阵子。

    吃完炒粉后,该买东西就去买,该卖东西的就得赶紧去占个好位置,基本上在日上竿头时候,大部分人都要回家了。

    近的赶着回去吃午饭,远的更是要早点走,十几里的山路得要走个把时辰,晚了,就得摸黑赶路了,冬间夜长日短,热头(太阳)一下山,没几口旱烟功夫,天就黑下来了。

    这明诚爹要买的东西多,也杂,三狗爹家里不需要买那么多东西,买好了,就帮着明诚爹一起四处转悠,除了年货(肉、鱼、干货等),还要买些炮仗(鞭炮)、香火、红纸、米糕、酥饼等给满月准备的物料,还有明诚妈提到的婴儿小帽子、小袜子等细碎物件。

    眼看着午后太阳要挂西山头上了,明诚爹才算买齐了东西,和三狗爹两人挑起箩筐,赶紧往家里赶,就算走近路,也得要七八里路,估计回到家,天得要黑了。

    还好,这些路他们从小就走,熟得很,蒙上眼睛也能摸回家,只是怕家里人担心,所以还是后脚赶前脚的往回赶。

    这路上扁担换了好几个肩,都没有停下来抽筒烟歇个脚什么的,也算是一口气挑到村头的水口(一般村里都有条小河小溪的,村头溪水边路上大都叫水口)了,傍晚蒙蒙黑里,突然几个人赶了过来,认得是明诚爹后,赶紧喊道:“快点老泰,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明诚爹看清来人是自己的几个族弟,心中一动,赶紧问到;

    “家里遭土匪抢了,大嫂被抢走了”

    听到自己怀胎十月的老婆被土匪抢走了,明诚爹“哐当”一声扔掉肩上的扁担和箩筐,撒腿就往家里跑去,三狗爹也急忙把肩上的箩筐担卸下,跟几个明诚爹族弟说,帮忙挑回去。也撒腿跟着明诚爹后面跑去了。

    “来了,来了”,围在砖墙屋大门的乡邻,看见明诚爹和三狗爹跑来,赶紧往两边退开出一条路,让他们俩进去,天井里躺着明诚爹的二弟三弟,村里的土郎中来福爹也在旁边,一番询问和检查。

    还好伤的不是很重,是钝伤没流血啥的,来福爹吩咐旁人把几兄弟搬进厢房里的床上,就开始写方子,让人去抓药熬药,主要是些内服外敷的伤药。

    三狗妈和三狗奶奶各抱着一岁的三狗和明诚,在大厅堂里还有明诚爷爷坐在太师椅上,一脸的煞白,三狗爷爷站在旁边陪着,明诚奶奶则坐在厅堂和天井之间的木头门槛上大哭不止,旁边有几个岁数相仿的邻里老妇人不停着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