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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匮乏而又丰富的吃食
    像上梁喝彩、木匠打煞这些热闹,小孩子看看觉得好玩而已,最期待的就是抛馒头了,那时候村里大部分的孩子都缺吃,只有逢年过节和做客时候才能吃上点肉,平常都吃不饱,更不要谈是零食了。

    要有点零食大部分是番薯(也叫红薯,因为来自番外,外国传入的东西,所以叫番薯)做的。

    也有人把番薯拿来形容人笨的,冲笨的要死的人喊:“你个番薯,大番薯”,意思就是:“你个笨蛋,大笨蛋”。

    村里的铜锁,经常就被他爹妈这样骂;可能是因为番薯里面都是白白的,像是没有脑筋的大脑,“没脑筋”也是笨蛋的另一种说法。

    在这片土地,种植番薯的很多,番薯在缺水的山地里也能蓬勃生长,收成不错,是在缺粮时候充当主食的好东西,番薯叶可以当青菜吃,番薯藤可以喂猪喂牛羊等。

    番薯多了,就衍生出多种吃法,蒸、煮、烤、煨、生吃等等都可以,最常见是番薯粥,把番薯切了放在粥里煮;也有把生番薯刨片晒干成白白的番薯坯,剁碎晒干成番薯米,熬粥吃。

    三狗认为最好吃的番薯零食是“番薯枣”,是把三四指大的小番薯先煮熟,再慢慢熬出甜甜的蜜汁,然后把煮熟的番薯贴成两指见方的方粒,伴上熬出的蜜汁,晒成半干半软的吃,有点像蜜饯,甜软可口。

    番薯枣做起来费时间费材料,所以不是常见的番薯零食,家里偶尔做一点,大家尝个鲜;这种东西不好长期保存,得赶紧吃掉,不然很快就会馊了。

    最常见的番薯零食是“番薯饯”和“番薯炒”,把番薯先煮熟后切片晒干成淡黄色透明状的番薯干,直接吃就是“番薯饯”,放在在锅里和着热沙子翻炒,炒成焦黄色的是“番薯炒”。

    番薯炒这算是村里最常见的待客零食了,客人来了,坐下先泡杯茶叶茶,然后捧上一大把番薯炒配茶吃。

    尽管是烂贱的番薯零食,也不可能让孩子放开肚皮来吃,喉咙深似海,哪能填的满?家里要待客、要充饥当主食等;所以,孩子们就千方百计的到处找吃的。

    比如孩子们在山上放羊砍柴的时候,会挖个土灶或是用石头垒个灶,拿着自家的铁勺子做锅,各个孩子约好从家里偷拿来油盐、鸡蛋、米等,学着家里大人的做饭。

    青菜就从别人家地里摘一点,还顺带刨几个番薯、芋头,直接把番薯芋头埋在火灰里焖,或是放在锅边的灶火上烤。

    就这样,先煮上锅米饭(基本上每次都会焦糊),再用另外一口“锅”煎上几个鸡蛋、炒点青菜;最后每人发一个烤熟的番薯或芋头,各人折根树枝做筷子,一口烤番薯芋头,一筷子饭菜。

    其实从味道上来说,肯定是没有家里饭菜好吃的,但大家都觉得很香,这样的吃法新鲜,都吃得津津有味的,一会儿就把所有东西吃光光,连焦脆的锅巴也抢着吃完。

    地里除了番薯芋头,还有“笋瓜”(甜瓜或香瓜)、软壳麦豆(荷兰豆)等可以摘了直接吃,香甜可口;很多人把笋瓜种在自家门前的院子里,以防被孩子们偷吃。

    至于老虎豆(蚕豆)、田勝豆(毛豆)等,生吃不下,草青味太重,味道也涩苦,就摘了用火烤着吃,很香;家里会把成熟的老虎豆、田勝豆(成熟后是黄豆)用水煮或是炒熟来吃,味道很好。

    这些直接可以吃的蔬果,在农村,要种最好是很多家一起种,不然你一家种,会被孩子们偷吃光的,比如有人偷偷在丝瓜苦瓜棚里种黄瓜西红柿的,一旦被人知道,没几天,就被孩子偷摘完了。

    三狗没来得及,黄瓜就被人摘光了,连长得什么样的都不知道,更不用说是味道,多年后三狗在外面吃到黄瓜,还不知道这是什么菜?

    听人说是黄瓜,三狗还以为别人骗他的,这黄瓜绿油油的一点也不黄,吃的味道也不像瓜果的味道,凭什么叫黄瓜啊?

    三狗和明诚他们倒是摘到了西红柿,还没红,青的,一口咬下去,哎呀妈呀,苦死了,全吐掉了,还好没有忍着苦吃下去,不然全中毒了。

    有人在高粱地里种玉米,居然还是被老鼠群一样孩子们知道了,三狗他们去摘了吃,这玉米棒子还没长大,才刚刚成型,大拇指那么大,让大伙碰上了生吃玉米的最好时机,好甜啊。

    大家连着玉米轴都吃掉了,也是甜的;搞得多年后三狗吃玉米时候,连着玉米轴都要吃,可那已经成熟的玉米轴那能吃得下,搞得一嘴的渣子,还被人笑话,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高粱地(青纱帐)是个好地方,三狗他们可以在里面躲逻(捉迷藏、躲猫猫),“打仗”(模拟打仗一样的游戏)等。

    高粱熟了割了后,高粱秆子还可以嚼着吃,有一些甜味,像甘蔗一样,只不过没有甘蔗那样水分多,但能替代甘蔗已经是很不错了。

    大伙儿一人手里好几根高粱秆子,大嚼特嚼,那坚硬的高粱秆子皮,都把二毛的嘴巴划拉出血来了,不管,还是要接着吃。

    除了田地里的,村山上大部分是茶籽树,所以一大特产是茶油,但茶油很金贵,大部分的村民都拿来卖钱的,或是留给自己吃一点,这个做不了零食。

    但茶油来自茶籽树,村里后山漫山都是茶籽树,一二人高的茶籽树,也是孩子们上山放羊放牛玩耍的主要道具,三狗和明诚明月小时候经常就在茶籽树林里爬上爬下的追逐和捉迷藏等。

    每到春天,茶籽树花开,犹如漫山飞雪,可村里人司空见惯,没觉得这是美景,这时候孩子们反倒不怎么进茶籽树林里玩了。

    因为风一吹过,花蜜就跟下雨一样洒在身上头发上,把头发结成一块一块的,梳都梳不开,尽招蚊子苍蝇虫子什么的。

    不过这也成了孩子们的天然零食,三狗他们就折根“烂衣茅”(蕨类柴草)的茎,抽掉里面的芯,就成了根吸管,拿来吸花瓣里的花蜜,甜丝丝的。

    吸多了最后都甜到发腻发苦,甚至会醉倒晕乎乎的,这个时候,三狗和明月他们就索性躺在树下草地上,眼晕晕的看着蓝天上云聚云散,幸福极了。

    除了花蜜外,茶籽树在春天还会结一种叫茶泡的东西,看起来像白灰一样桃子,其实里面是空的,但肉较厚。

    还有一种叫茶片(学名茶耳),不是很常见,都是茶籽树结出变异的东西,味道都淡甜微苦爽口,都可以吃。

    于是,一到春天茶籽花开时候,三狗他们就带上明月一起,漫山遍野的去寻找茶泡茶片吃,找的孩子多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发现了,有时候会为了一个茶泡走上几里山路。

    有时候看见一个大茶泡远远的挂在树上,那一刻,全部的劳累一扫而光,兴奋的大呼大叫的,爬上树小心翼翼得摘下来,掰开你一片我一片的品尝,或许那一刻,享受的不是纯粹的美味,还有苦苦寻找到后的快乐。

    茶片更难以发现,长得几乎和茶籽树叶一模一样,只是厚一些透明一些,有点像冬天被冰包裹的茶籽树叶。

    三狗长大后看见翡翠后,想起小时候的茶片,也如翡翠树叶一般晶莹剔透,寻到后明月一般都舍不得吃,要小心翼翼的保护好,拿回家给娘尝尝。

    明月娘是县城里嫁过来的大小姐,小时候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但人很知书达理雅致亲和,明月和娘最亲,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只有和三狗他们出去疯的时候才会暂时忘了家里的亲娘。

    除了茶泡茶片外,村里还有点零星的天然果子,比如“猫猫”(学名覆盆子,也有人称为山莓或红莓),长在荆棘上,鲜红如水晶玛瑙一般,味道非常好,酸甜适中,食后唇齿留香。

    这种“猫猫”,三狗总是摘回一大捧,给明月他们洗了,大家一起坐在高高的门槛上,你一颗我一颗的吃,完后还吧嗒着嘴巴,感觉永远都不会过瘾。

    还有一种只长在草地上“茄郎”(类似野蓝莓)的东西,大家一起趴在草地上摘着吃,又酸又甜又涩。

    大家吃得舌头最后都麻了,说话都不伶俐了听不清了,互相伸出舌头来看,个个都是蓝黑色舌头,笑的直在草地上打滚……

    至于果树,村里是很少的。桃子树是有,但很少,都是些毛桃,等不及桃子变大,就被孩子们洗劫一空了,用力搓掉小毛桃上面的绒毛,就迫不及待的放嘴巴里吃。

    没成熟的桃子,肉很结,味道很酸涩,明月基本上每次吃一口就吐一口,但每年三狗摘来的桃子,明月都雀跃的嚷着要吃,还是吃一口吐一口。

    看着三狗他们津津有味的大啃特啃的嚼着桃子,明月很难理解,难道他们不怕又酸又苦的味道吗?

    桔子也是,桔子树很少,一个村估计也就一两棵,孩子们天天盯着桔子长大,等不及桔子红了,长得半大的绿桔子,就去摘了吃,结果酸的要死。

    人说,怎么不等桔子红了再摘了吃?你想得美,村里那么多孩子,个个都怕吃不到,哪里等得及让它红了再摘,还不先趁早摘个吃,管它是甜是酸,总比被人摘光了没得吃好。

    村里柚子树还挺多,大多的柚子是做酱头(柚子皮切片,多道过水去涩,和酱料和在一起蒸熟后晒干成一种酱菜)的,柚子皮很厚,心很小,味道很苦,基本没人去摘了吃,而且也等不到去摘,青青的就被打下来做酱头菜了。

    但村里还是有几棵真正的柚子树,可人家都是种在自家院子里的,不给偷,树干上还栓着狗。

    有极个别的老太,整天守在柚子树下,天天点着数,要是哪天发现树上少了个柚子,都要跳起脚来骂街的,一骂都要骂上个半天才停歇;孩子们经过他们家门都要绕着走,不然都会被怀疑成偷柚子的嫌犯。

    入秋后,三狗他们每天看着黄橙橙的柚子压弯了枝头,那口水,不停地吞着,那心火,熊熊燃烧着;可以一看见那凶悍的老太,不由得缩回了脚。

    按现在的说法,办法总是比困难多,等三狗把黄橙橙的柚子从腋下衣服里掏出来时候,明月总是目瞪口呆的。

    明月一边急不可待的吞着口水,一边好奇十足的缠着三狗,一定要让三狗说出是怎么摘来的。

    这个时候,三狗总是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慢条斯理得剥着柚子皮,柚子特有的清甜味一下子就弥漫满整个房间,几个孩子沉浸在幸福的口腔美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