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得及考虑个人的什么事情，春节一过，村委会的换届工作就开始了。

    中国的政治改革从下而下，开始了民主选举的的探索。从这一届村委会起，村主任（就是原来的村长）开始了直选。所谓直选，就是村里的委员，就是村里的那些头头，都有村民一人一票无记名投票选出，。这种选举，颠覆了当年镇政府的任命制，给群众赋予了真正的民主权利，让群众把自己认为有能力的人选出来。这是政治改革的一个重要的标志。

    尽管是直选，跟政府的关系不大，但是，因为是首届，而且法律性很强，稍微搞不好，选举失败，那就前功尽弃，得从头再来。所以，各级政府都分别召开动员会，培训会，把《村民委员会选举法》精神吃透，才能很好的开展工作。

    小云他们分成十几个换届选举的指导小组，奔赴各村指导工作。小云去了最近的茂发村。宣读名单时，小云意外的又和镇长胜成同一个组。

    再过2天，镇里就要召开动员会，现任村委班子都会来参加。因为距离不远，小云在办公室准备好材料，还不急下去。没想到镇长来到了她的办公室。小云赶紧让出位置，让镇长坐到她的办公桌里面，而她坐到对面的凳子上。

    “小云，这次换届担子不轻的。”

    “怎么说？那么近。”小云有些不明白。

    “毕竟是离镇政府最近的村，算是“皇城脚下”，所以，群众参与选举的积极性相当高。但是村民意愿复杂，甚至可能会出现贿选的现象。我们要有这个准备。”

    “那，我们要做什么准备？”

    “村委会的选举，既要坚持原则，坚持依法选举，又要考虑到民主、民意，我们还不能直接干涉。不过，从选民的登记，到正式选举，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胜成严肃的说。虽然是校友，谈到工作时，镇长的威严还是有的。

    “对了，选举工作可能有几次要连夜下去开会的，你家安排得了吗？要不要帮忙？”镇长的语气委婉了许多。

    “我会想办法的。谢谢你！”小云迫不及待的一口回绝了。小云不敢直视胜成的眼睛，那双炙热的眼睛。

    每次胜成一问到要帮助她时，小云就马上拒绝。这几年下来，胜成也算是摸透了小云的脾气，也不再勉强。

    镇长走后，小云长长嘘了一口气。

    每次和胜成说话，小云的心都是紧张的。谈工作不要紧，她就听不得他对她的关心。每次别人关心她的话说出，她马上在心里树起了一块挡箭牌。除了珊珊。她觉得自己这种心态也不好，算是不正常的表现，可是她无法改变自己。

    村委会的换届选举动员会如期进行。初春的镇政府，一派热闹。停车场停满了大大小小上百辆车辆，以摩托车居多，也有十几辆汽车。这是除每年的人大会以外，最对人参加的会议。

    镇党委书记马书记在会议上做了充分的动员讲话。书记讲得严肃，下面的村干部听得很认真，比以为任何一次会议都听得认真。小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以往的会议，多多少少有些不遵守会场纪律的现象，如小声讲话、打电话、打瞌睡等，从来没有今天这样认真。也许，从他们内心来说，关系到他们的前途命运。芝麻官，也是官。

    会后，茂发村的村副主任陈武来到了小云的办公室。陈武是现任村副主任，做了三年了，原来做民兵营长。年纪与小云差不多。有一种军人气质。

    “黄副镇长，你好啊！”

    “你好！”

    “又能跟你合作了。荣幸荣幸！”

    “我们一直都合作了，不是“又””。

    “呵呵，是”。

    “村里的道路该修了，我想，如果下一届谁当选，一定要把道路先修好咯。然后把村里养殖业搞起来，带领全村人民致富。”

    “对，要这样！”

    陈武又把一些规划顺便也汇报了。说句老实话，小云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起码他是为群众着想。

    十几分钟后，陈武离开了小云的办公室。小云继续阅看文件。不知不觉，下班时间到了，小云伸伸腰，最近感觉这腰怎么越来越酸了。刚要站起来，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音：

    “黄副镇长，还没下班呀？”男声。

    小云扭头一看，原来是茂发村的另外一个干部，文书杨大林。

    “杨叔，你好！有事？”

    “呵呵，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您，”杨大林说话有点吞吞吐吐，看上去不太自然。

    “哦，”小云有点疑惑。暗暗想，这杨大林是不是有难以启口之事。

    “没事，真的没事，”杨大林赶紧的补充，“我刚刚去民政办过来，看见你还没下班，就来看看”。

    “那好，我准备下班咯。”小云故作轻松，其实她觉得没那么简单。

    “哦，好，好。”杨大林低着头，缀着衣角。小云觉得有些好笑，都是五十多的人，好像还怕羞。

    小云刚想要回去的话，杨大林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往小云的办公桌前一放，声音带抖：

    “黄副，我再做一届就可以得退休了，要是这届不得做，我几十年的村干部就白做了，也不得退休金，你帮帮我！”说完，也没等小云回答，转身马上就跑到了门口，拉起单车，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杨大林怎么啦？小云被他这个动作搞得莫名其妙。走出办公室半途的她，又回头看看了桌面，是一个信封。

    小云纳闷的拿起，打开，马上吓了一跳，几张百元人民币静静的躺在里面。总共500元。

    小云被弄得苦笑不得，眉头皱了起来。这算是贿赂吗？应该算的。真是多此一举。

    500元，挺大手的。能收吗？对于小云来说，这种事情，只有一个答案。退。

    怎么退？退时还要不失杨大林的面子，还要不惊动别人，更不能影响整个换届工作。小云不禁陷入深思。

    小云首先想到镇长前天才说的：村民意愿复杂，甚至可能会出现贿选的现象。镇长果然经验老道，可能出现的问题，他已经提前想到了。

    村委会的选举在前期还是较轻松的。前期的工作主要是选民登记。各村一般有选民2000---5000人不等。茂发村估计有选民4000人左右。第二天，胜成来到小云办公室，“下村吧”。

    这样，小云怀揣着那个信封，跟着镇长到了茂发村。

    茂发村委会虽然地处皇城脚下，但是村委会办公楼却不漂亮，甚至有点寒酸。80年代的小砖瓦房就是一大一小两间房子。大的是会议室，小的是村干部的办公室，都是一些过时的桌椅。两位领导一进办公室，几乎全体村干部都站了起来，陈支书招呼领导坐下后，村干部才依次坐好。小云看见老杨文书坐到了离她最远的位置。

    先是支书把村委会换届选举时间安排的初稿念了一遍，无非就是7天后把选民登记公布、然后推荐村民代表，第三选村民小组长，第四是公布提名候选人，第五是确定初步候选人，第六是确定正式候选人，最后是正式选举。每一个步骤都有时间的限制。

    最后是镇长强调了换届的纪律。

    会议半小时就结束了。大家就分头行动，上门发放宣传材料。小云自告奋勇跟老杨在一组。老杨听到小云要和他一道，满是皱纹的脸居然露出不自然的神色来。他也许料到了小云为什么会跟他一起。

    最近几年茂发村的农民致富的很快，过半数的农民有了自己的房子。在村民杨进家里，小云看到了好几部摩托车，都是崭新的。电视机、冰箱等各种电器一应俱全。杨进几个儿子都在城里打工，所以收入较大

    “什么？直选村长啦？这么选？”杨进一听说搞村长直选，一脸懵然。

    “是啊，一人一票，谁票数多谁就当选。”小云回答。

    “那不是跟美国选总统一样了？”下班回家的杨进小儿子一听，马上插话。

    “也算差不多吧。反正你们都有权利推荐，也有权利投票谁，反对谁。”小云说。反正小云也没得参加过美国大选，想想应该也差不多吧。

    “好，好，好。国家越来越民主喽！我还听说，明年起国家不收农业税了呢！”毕竟是外出过的人，杨进对国家大事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的。

    不知不觉就走到杨大林家，俩人也有点累了，小云提议到他家休息会。这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因为孩子还在外地上大学，生活有点紧张。

    “大嫂呢？”小云看看四下没人，好奇问。

    “出田里干活了。今年的春季有点旱，她得去找点水，不久要插秧了。”

    小云顿时觉得时机不错，递过杨大林的杯子，便从包里拿出那个信封：“那头你落下在我办公室了，还给你。”

    “不不不，应该的！”杨大林马上紧张起来，把信封又塞给小云，那张嘴巴开了合，合了开，就是讲不出话。小云了解他。老杨是实干人，写得一笔好字，一篇好文章，就是口才不行。

    “老杨，”小云认真地，看着他，“真的，我不会收你这个，我知道你的情况，也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按照你的实力，群众还是比较认可你的，你当选的可能性很大的。再说现在也论不到政府做主了，都是直选啦！”

    老杨的眼睛不禁湿润了。他清楚小云的性格，也知道她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