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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风来疏竹
    吴叔叔走了,并没有下文。家庭生活的帆船又平静的回到往日波澜不惊的港湾,我内心却经常泛起阵阵波浪,三十盼子,人之常情。苦于对爱的承诺,妻子不提我也不问。一直试图着若无其事,小心翼翼维持着一种微妙平衡。

    妻子看我刻意体贴温柔,有时有意无意的后我对视,流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目光中仿佛充满了欢欣和许若。我探视着想一步一步走进她的内心,走进那女性母爱本能的人性的深处,总是被她刻意躲闪让自己狼狈不堪,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往往侃侃而谈,谈爱的使命,爱的延续。妻子听完总是掩着嘴角,高深莫测的淡淡一笑将我抛入茫然无措的境地。让我在内心寻找自己,追寻着梦幻般的思索里过去的岁月,往往想起我的童年和少年----。我记起了我小时候为了达到目的而采用的伎俩与顽皮:

    那时的我上小学四年级,一股莫名其妙的政治旋风搅乱了幼稚的思维。批“三家村”,批“海瑞罢官”,批形形色色的大“毒草”,都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东西。老师填鸭般的灌输往往让我们不知所措。再后来,批“师道尊严”连老师也被批判,打倒了。课也不上了。“大串联”开始了。全国中学生们免费坐火车进行革命大串联,各地免费接待吃住。我所在的小学也建立了“接待处”,几个教室成了串联来的革命小将住宿的地方。

    我和我这帮十多岁的同学,惊奇、惊讶、恐惧,还带着人性中残忍的幸灾乐祸的卑下;沿街追随着观看着:红卫兵押着文艺界的名流、名角,男的有戴纸糊的高帽子,有的被剃阴阳头,胸前挂着一个牌子,女的蓬头散发,也有剃阴阳头的,还有脖子上挂着一双鞋子,象征《破鞋》。沿着主干道,满大街的游街。后来发展到,曾经的资本家夫妇,学术名流,文化巨匠,都带在高帽子游街了。不是常说,老师一肚子墨水吗?XXX让老师蘸着墨水吃馒头……

    现在由于社会腐败现象有人怀恋文化大革命。可以说:这些人没有看过文化大革命的惨烈,没有见过以“革命”的名义,对人性,人的尊严的高度践踏。以为现在发生的腐败现象在文革期间不可能发生。这些人没有感受:当一个人在恐怖中渡过十年是怎样令人发疯的事。虽然是美名其曰的“红色恐怖”。我以为:这样的革命离我们越远越好。

    当年小学是这样划分的:一、二年级为低年级,三、四年级为中年级,五、六年级为高年级。当年小学毕业的学生因为教育体系被打烂了。还留在小学,没有中学校可上。中学有“红卫兵”造反组织。高年级的同学就组织了“红小兵”。吸收了一部分“根正苗红”的中年级同学加入。我,成分高,没我的份。自小心高气傲的我哪能服气。拉了一些要好的同学,成立了“红色少年队”。逼着学校出证明篆刻了“红色少年队”的公章。唯一的造反行为就是出了一张大字报:“毛主席教导我们:要节约闹革命。黄泥和水也可以当浆糊用。号召贴大字报的革命小将用黄泥水代替浆糊。”

    一群十来岁的毛孩子,知道什么是造反?很快就树倒猢狲散,我成了光杆司令。不甘寂寞的我找到“红色工人造反总部”所在地“总统府”。那里也是“红色少年”总部,我当上了所谓“少年联络员”。平时无事就在总统府寻幽探古。结识了几位以“老人串联会”罪名被关在里面的“走资派”,力所能及地悄悄帮了他们。后来他们“解放”了。他们对我的报答就是每家送我一套《毛泽东选集》,让我对革命者有了与年龄不相称的想法。但也感谢一位老者,指点我,要我看《毛选》里的注释。给我在没有书读的年代,增加了很多历史典故。

    我在“总统府”主要工作就是:上街散发传单,还有分发给各“红总”下属的造反派。最著名的是印刷品是《红电波》,相当于后来的《参考消息》。我又重新带着一群毛孩子上街撒传单,一时也风光无限。

    文化大革命初期,一切文艺作品都可能是“封、资、修”的东西。人们的文化生活处以荒漠。那时八个样板戏还没有。电影院只有《新闻简报》放映,五分钱一张票,成了恋人们谈恋爱的场所。

    然而,人们对文化生活的渴望是不可抗拒的。人是有高度智慧的。不是批判“封资修”的东西吗?没看过,怎么批判?在批判《武训传》的时候,各个造反派组织,以批判的名义,组织在电影院观看。但要票,有选择的一部分人观看。我小,不可能有票。但只要在“胜利”电影院放映,就难不倒我。

    南京的四合院是几个四合院串通组成的,每一单元俗称:进。我家住的糖坊桥53号是由5进组成。有大门,边门,后门。边门出:四十八巷,出大街是“百花书场”。后门出:就是“胜利电影院”后门。八六巷。出大街左边是“胜利电影院”大门。右边是“太平村食品商店”和“老广东菜馆”。“胜利电影院”过去叫“新都大剧院”,与街对过的“世界大剧院”遥相呼应。抗战胜利后,为了纪念抗战胜利。“新都大剧院”改名为“胜利电影院”。而胜利电影院的水电,包括冷气机房是我家在解放前承建的。我家单门独户用的自来水。是从胜利电影院接过来的。所以,小时候,自来水有问题时,我经常和父亲去电影院后门处查看。环境熟得很。

    在我没上小学的时候,我经常在电影院大门玩,收票的一不在意,我一下子就混进去看电影了。他们也看我有趣,号称“六十岁小老头”,平时喜欢拿我开心。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我也不严。可是,批判电影是造反派把门。我大了。目标也大了。再混不可能了。我就带着一二个胆大的,从胜利电影院后门墙头上爬过上去,从女厕所透气窗进入。才十岁的毛孩子,也不怕有人喊“耍流氓”。

    电影《武训传》是赵丹主演武训,至今印象深刻。武训,一个乡绅。为了给寒门学子有一个放书桌的地方,倾家办学,在费用仍然不够时,不惜放下身段,沿街乞讨。为了多得到一个铜板:“打一拳二个钱。踢一脚,三个钱。”当时我小小年纪顿悟:中国文化中:天,地,君,师。为什么老师在人们的心目中,仅仅处于帝王之下。

    在当今的教育改革的今天,我想应该组织教育主管机构和教育工作者观看这部《武训传》了。我们失去了什么?

    看过《武训传》后。家门口的小伙伴们都知道从哪里翻墙进去看电影了。这帮笨蛋,得意忘形,一次也不看看女厕所有没有人不,就直接从窗户里下去,让一位上厕所的女同胞吓得大叫:“快来人啦,抓流氓呀。”后来电影院将透气窗钉死了。

    批判电影《怒潮》,说电影是为“XXX”鸣冤叫屈。造反派又组织观看电影批判了。而我和小伙伴们想翻墙头看也不成了。就一起围绕在电影院入口。因为是造反派把门,怎么也混不进去。羡慕的看着有票的人撕票进入。我这时,好像看见一位在总统府见过的造反派,灵机一动,吸了一口气,大喊:“老李,老李”趁着看门收票的人还没反映过来,直接冲进了电影院,往大厅一窜,谁也找不到我了。后来听说,小伙伴们也这样,有成功的,有失败的。这样做法被注意,办法也行不通了。

    “二报一刊”联合发表社论:“电影《清宫秘史》是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工厂,机关,学校都在组织讨论。可是几乎没有人看过。这就又组织批判观看了。想看的人特别多。都成了有本事,有能力的象征。邻居中有几拨人请我父亲帮忙送进去。常常听到他们见面后戏谑:“小李子哎……喳。”还学着电影中的宫廷礼仪:一腿半屈,一腿在后,右手触地,左手贴身。搞得我心痒痒的。可是到电影院门口一看。没有票的人很多,管得特别严,查得也很紧。我就央求父亲:带我进去,和岳伯伯说一声,我在放映室看。

    父亲摇了摇头:“岳伯伯说了,不要再带人进去了。上面发话了。再说放映室小小的窗口现在是二个人扒在哪里看。你去,别人就看不成了。”我急了:“不行!我一定要看。”我拖着父亲耍无赖。

    父亲嘲笑的看着我:“鬼点子用多了吧,过去不用,现在不是可以进去了吗?这次,你再能没有票进去。我带你去鸡鸣酒家吃汤包。”我一看,父亲用上了激将法。知道他是不会送我进去了。

    我整天在电影院门口转悠,看着有票的人得意的进入。电影散场后,总是听有人学舌:“小李子哎……喳”。我真正急了,小伙伴们也围着我:再不想办法,就看不成了。我决定:只能顾自己了。

    到了批判的最后一天,我还是没有想出办法。和小伙伴围在电影院门口。我使劲的望电影院售票大厅看。因为没有票的人多,电影院在第一道门处检票。入了售票大厅就等于进了电影院。我突然发现一只猫在售票处下游走。我心一乐:“有了。”

    赶紧跑回家。抱起我养的狸花猫。回到电影院门口,也不急了。若无其事的在怀中理顺猫身上的猫皮。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提防着我:“不想看了,猫都玩起来了?”

    “不想看了,你又不放我进去?”我淡淡的说。抱着猫在门口来回漫步。里面的音乐响了,灯光也暗了。门口的几个收票处只留下一个门,造反派看门的也走得差不多了。我知道:批判结束了。电影就开始。观看电影的地方是没有灯光的。我看似漫不经心走到唯一开着的门,抚摸着猫,却悄悄的将猫尾巴用劲一掐,手一丢。“喵”,猫一声惨叫,刷的一下子窜进了电影院大厅。

    我疾呼:“我的猫!”人随猫走。跟着冲进了观看大厅。我自小就跑得飞快,一旦起步,短时间没人能抓住我。进了大厅,漆黑一片,只有放映的光亮,电影不结束是不可能找到我的。至于我家的猫,经常在电影院大院里玩耍,它会自己回家的。

    父亲听完后乐不可支。我好好敲了父亲一顿。在鸡鸣酒家,我一直吃到不想吃。没想到,再与父亲一起吃小吃,是到了二十年后了。

    好一段时间里,我在小伙伴面前,得意的学着宫廷礼仪,嘴上道:“小李子哎……喳!”

    【作者***】: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